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大殿之內,再無一人敢言。
幾個陪坐在次的低階妃嬪紛紛停下了手中的杯盞,垂著頭正襟危坐。
生怕一個不小心,惹怒了這位陰晴不定的帝王。
遲兮瑤也放下了手中的杯盞,不動聲色地往大長公主的身邊挪了挪。
饒是反應再遲鈍的人,此刻也能感受到大殿內劍拔弩張的氣氛。
她知道,自己身份尷尬,也知道皇帝并不喜歡她與兄長二人,是以從前的宮宴,他們大多數時候都是不出席的。
即便是出席,遲兮瑤也只會遠遠地坐在末流,極少會如今日一般,離帝后如此近。
皇后仍舊端坐于上,隨手攏了攏發髻,輕輕抿了一口酒水,正好整以暇地看著遲兮瑤與建寧大長公主。
而坐于皇后下首的裴妃,則拘束很多,自大長公主突然高聲質問皇帝時,她的后背便開始不斷冒著冷汗。
這些年,不光是大長公主被貶去了封地,就連曾經寵冠后宮的她,也受到了冷落。
但若是細細追究起來,她又何嘗不是與皇帝一樣薄情寡義,受著容英郡主的恩惠,可這么多年卻從未想過要庇護她的子女。
裴妃緊緊攥住了自己的手心,鼓足了勇氣,準備起身說話。
“裴妃,今日不勝酒力?這就醉了?”她還未站得穩,皇后的聲音便自上坐傳來。
“即是醉了,便早些回去歇著,別在這擾了大長公主的興致。”
裴妃沒辦法,立時便噤了聲,由著宮女們扶著,離開了宴席。
可還沒走出去兩步,她便又忍不住地回頭看了看。
遲兮瑤正低著頭,乖巧懂事地坐在大長公主的身側。
連動都不曾動一下。
如同當年的容英郡主一樣,柔順、溫婉。
她突然不想再忍下去了,發了瘋似的甩開了扶著她的兩個宮女,撲通一下,跪倒在了皇帝的腳下。
“陛下,當年之事皆因臣妾而起。是臣妾一時失察上了奸人的當,是臣妾害了容英妹妹。”
“若非如此,崔將軍不會負氣出走,也不會有后面的事。”
“這些年,您罰也罰了,查也查了,可這些事,確實是與大長公主沒有半點干系啊。您的疑心,盡可消了吧。”
皇帝低頭看了一眼正跪在自己腳下,哭得泣不成聲的裴妃,心頭微微顫抖了一下。
就在此時,一向端莊的皇后也跟著站了起來,大聲呵斥著裴妃。
“今日是大長公主的接風宴,你在這發什么風?提起這些腌臟事做什么?快來人,把她給我拖下去。”
她的話音一落下,便立馬有三五位宮人走上前來,捂住了裴妃的嘴,將她硬生生拖了下去。
皇帝的頭疾又犯了,疼得他青筋暴起,扶著額頭站在大殿內,連身形都有些顫顫巍巍。
“快扶陛下去內殿休息。”皇后走下了位置,吩咐人扶走皇帝,而后又走到了遲兮瑤的面前。
她明明目光停留在遲兮瑤的身上,可話卻是說給大長公主聽的。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對您,賞也是罰,罰也是賞。”
“若非您當年一意孤行,非要向先帝力薦戾王,能有后面這么多事嗎?”
建寧抬起頭,看著這個自己從小看大的孩子,陌生極了,仿佛不曾真切認識過她。
先帝在時,皇帝皇后裴妃容英四人時常圍繞在她膝下,明明那時候的皇后最是笨嘴拙舌心無城府。
可如今看來,自己恐怕從一開始就看錯了人。
建寧輕輕拍了拍遲兮瑤的后背,笑了笑。
“瑤瑤你先回去吧,外祖母同皇后娘娘和陛下,還有些話要聊。”
遲兮瑤溫順地點了點頭,如同一只剛剛睡醒的小奶貓,輕手輕腳地跟著宮女們退出了大殿。
可她并沒有回家,此刻已臨近深夜,宮門還有一個時辰便要下鑰了。
她不想自己一個人回去,便守在宮門口,等著外祖母一起。
雖已是春日,可早晚仍舊有些涼意,遲兮瑤不想坐在車里等,可站在宮門口又挨風吹,有些冷。
她干脆在宮門口來回踱步,活動手腳,驅散些寒意。
宮門遠處傳來了陣陣馬蹄聲,遲兮瑤好奇地伸著腦袋張望著。
這個時辰怎么還會有人進宮?
車駕漸漸走近,馬車前掛著的燈籠微微搖晃,將車身前側的族徽照亮。
族徽上赫然寫著一個,“崔”。
是崔珝的馬車。
遲兮瑤在心里默默念了一聲崔珝的名字,突然有些愉悅地跳了一下,將位置讓了出來。
崔府的車駕漸漸駛近,而后緩緩地停了下來。
車簾掀開,崔珝穿著一件玄色披風,跳下了馬車,走到了遲兮瑤的身前。
兩人身高有些懸殊,此刻相對而立,崔珝微微彎了些腰,向她問好。
“郡主為何在此?”
涼風習習,吹動著馬車上的燈籠,燭火搖曳,昏黃的燈光映襯著遲兮瑤雪白的肌膚。
她揚了揚下巴,把縮在袖口中的手指伸了出來,朝著宮內的方向指了指。
“我在這等外祖母,她正與陛下和皇后娘娘敘舊。”
很快,她又將手指縮了回去。
遲兮瑤怕冷又怕熱,有著一副非常嬌氣的身子。
聽到她這么說,崔珝突然松了口氣。
“還好,趕上了。”邊說,他邊解下了自己的披風,不由分說地披在了遲兮瑤的身上。
崔珝的手生的也十分好看,修長而纖細,骨節分明且白嫩,細看起來雖有些大大小小的薄繭,卻并不顯得粗曠。
像個讀書人的手。
他的手指上下翻飛,細心地將披風領口的帶子系好,而后又將披風的肩膀調試了一下,舒舒服服地將遲兮瑤整個人攏了進去。
“崔將軍進宮有事?”遲兮瑤咋吧了一下眼睛。
宮道兩邊的宮燈被風吹得有些搖曳,燭影微微跳動,映在遲兮瑤的明眸里,如同閃耀星辰。
崔珝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郡主馬上也會知道了。”說完,他又彎了彎腰,合手行禮,同她告別。
遲兮瑤目送著崔珝離開,她靠在宮墻邊,百無聊賴地一下又一下地摩挲著披風的布料。
崔珝趕到承慶殿時,皇帝被太醫扎了幾針,他的頭疾剛剛緩解。
正和皇后在內殿與大長公主說著些什么。
崔珝原本并不著急,他已經等了很久了,也不怕再多等上些時日。
可今日在馬車上,他突然反悔了。
回府之后,他將遲兮瑤在車上所說的話細細想了又想。
捫心自問,若是遲兮瑤當真嫁于他人,他或許并不會甘心。在他看來,這京城中人,無一人能與她相配。
若是這世上無一人能匹配他心中的明月,那么他愿意做那個終身供奉明月的使徒。
內殿里窸窸窣窣地說著些話,他跪在外殿,聽得并不真切。
許是怕他連夜進宮,有軍機要事相商,沒隔一會兒,皇帝掀開了內殿的簾子,走到他身邊問他:“君珩這么晚進宮,是案子有進展了嗎?還是遲沐煬找到了?”
崔珝沒有立即答話,而是正正經經朝皇帝行了個大禮,朗聲道:“臣深夜前來,是為私事。”
“臣今年已二十有一,早已該談婚論嫁了。奈何家中并無長輩為臣操持,故此,臣想請陛下為臣賜婚。”
他的話音剛剛落下,內殿里便傳來了杯盞落地的清脆之聲。
像是有人砸碎了杯盞。
而后皇后尖銳的聲音自內殿傳來。
“若不是大長公主您當年一意孤行,定要讓容英妹妹嫁于英國公府。”
“崔大哥不會郁郁不得志,最終含恨而終!”
“若不是您力保戾王,導致戾王叛亂,崔家也不會滿門忠烈盡皆慘死!只留下君珩一個五歲小兒!”
“您說我們都欠了容英妹妹一條命,那么大長公主您呢?您欠崔家的,您拿什么還?”
崔珝跪在原地,如有驚雷忽而遠至,劈在了他的身上。
“君珩?你剛剛說,要朕為你賜婚,是哪家女娘?朕現在就擬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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