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4章  莫朽
相氏葉安不去管了，因為沒有必要。
他收好戰旗與補天石，騎著白鹿掠過星海。
葉安不急不緩，不驕不躁，像是一顆勻速的流星劃過一片片區域。
星空像是一塊破碎的幕布，到處都能看到明顯的裂痕，可怕的風浪從中吹出，吹碎隕石，傷及日與月，最終受苦的還是平凡的人們。
此刻。
無論是天界，人間，還是亡界，都很清楚末日要到來了。
礦場的老板不再催促礦工，不是因為良心發現，而是沒時間了。
這個世界上有兩件事最可悲。
人活著，錢沒了，以及人死了，錢還在。
無論是礦場老板，還是各地的血汗工廠老板，他們大多都不再欺負自家的雇員，而是開始毫無節制的揮霍自己的財富。
誰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爽一天是一天。
整個世界的工業體系全部崩壞。
時間不知不覺慢了下來。
大家再急著趕下一個工作項目，下一個學科的考試。
站在普通人的角度來看，即便老板甩著鞭子要他們干他們也是萬萬不干了，你不放，我就罷工，反正橫豎都是死。
所以現在世界的景色出奇的美好。
雖然天幕破了，但還沒破到那種四面漏風的程度，陸地上的人仍能保持正常的生活。
那零星的破洞看起來還像是一種點綴，讓星幕變的更加別致。
地上的人們又因為天地巨變的緣故，大多認為自己時日無多，所以都開始去做一些曾經沒時間或者是不敢做的事。
攀一座山，或者是見一個人。
每個人都把當下的這一天當成了最后一天來過，反而變的充實且有意義，像是大臺風來臨后，得知學校停課的學生。
他們不僅不會苦惱，反而開心的不得了。
葉安乘坐在白鹿上欣賞著此間的一切，這對他來說很重要。
因為他還沒有好好看過天界的風景。
現在不看，以后可能就沒有機會了。
飛過這片天，他來到了中立之地尋找這里的領主莫朽。
莫朽驚喜萬分，沒想到天道會來看望自己。
“尊敬的天道。”
葉安連忙擺手道：“我已經不是天道了。”
“因為老天道出來了，他的天道力對我具有壓制，所以我必須轉道魂，不然沒機會贏。”
面對這樣的回答，莫朽卻是固執的說道：“您就是我們的天道！”
“您才是我們的真王，另外那一位只是一尊偽王，他永遠不會得到我們真心的尊重。”
這樣的回答讓葉安心滿意足。
當然開心，當然喜悅。
莫朽從未與自己共事過，今天是兩人第一次見面，可這個素昧相識的陌生人卻對他奉上了最重的崇敬。
這讓葉安覺得自己一路忍受的苦痛都全部消失了，神清氣爽。
別人還沒有這效果，因為是熟人，必須得陌生人才有這效果。
接著他與莫朽聊了聊關于中立之地的事。
葉安之所以會來尋他這位陌生人，是因為他好奇。
他也是一位不忘初心的好人。
在交談中，葉安得知莫朽對自己的定位——老農夫。
中立之地這塊土地就是他的農田，有時候會刮風會下雨，有時候田地里會生蟲，這都是常有的事，可無數年過去這塊田地不僅沒有腐朽，反而生機勃勃，且越來越廣。
其他國家里那些沒有身份，沒有地位的人們涌入其中。
莫朽庇護著他們，用自己有限的力量盡可能的保護更多的人。
驅使他做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
十三王國的不懷好意，內部的分裂，他日日夜夜都要面對這些惱人的事。
可他從未放棄，也從未自艾自憐，甚至沒有賣過慘。
葉安很好奇，是一種什么樣的意志讓他一直堅持著。
莫朽老臉上笑容燦爛。
“因為喜歡。”
“我是大器晚成的那種修道者，40歲才踏入修道一途，在40歲以前，我就是一位農民。”
“種地很累，很苦，而且農民最是卑微，一場蝗災就足以讓我們一年的努力付之東流。”
“而且這個職業也從不被人尊重過。”
“我根本沒有理由喜歡這個這件事。”
莫朽自嘲道：“可是我8歲就開始幫家里人干活了，一干就是32年。”
“普通人的32年與修道者的32年完全不一樣。”
“那是一段相當漫長的時光，8歲，正是茁壯成長的年紀，而40歲則是身體機能開始下滑的年紀。”
“區別就在于此。”
“修道以后，32年跟320年沒有區別，我始終是這個模樣，身體各方面不會有任何變化。”
“可凡人時期，我可以清晰的感覺到我的身體每一天都在變的越來越糟糕。”
“這種清晰的變化讓那些時光也更加沉重，重到我無法忘懷。”
“那些年，我常常坐在屋外看我的農田，我很好奇，這片土地難道不會老嗎？”
“天上的太陽，月亮，星星，還有那些飛來飛去的神人們，都不會老嗎？”
“一種莫大的恐懼感涌上我的心頭，來自于一個念頭。”
“我會老死，然后永遠的與這片土地離別。”
“那一刻我才意識到，32年的日耕不輟帶來了什么。”
“苦痛，卑微，饑餓，折磨，一具蒼老的身軀，還有一顆與這片土地無法分離的心臟。”
“我矗立在田地上，感覺自己就是一株小麥。”
莫朽眼里滿是追憶之色，道：“時至如今再回頭想想那段時光，不刻意去想的話，好像只剩下美好，沒有多少苦痛了。”
“回到您問我的那個問題，支撐我做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
“我的回答是習慣了。”
“用修道者的方式來說的話，我在踏入這個修道世界之前，就已經被這片土地打磨了半輩子的道心。”
“我深愛著這片土地，我深愛著耕種這份工作，一輩子都改不了了。”
說到這里的時候，莫朽回頭望向窗外，天上繁星點點，萬家燈火通明。
他的眼睛里也閃著幸福的微光。
葉安點頭再點頭。
他明白，太明白了。
自己也是這樣，打了一輩子的拳。旁人若問支撐我繼續打下去的動力是什么？
根本不需要任何東西支撐。
打拳這件事早已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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