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破鏡
太陽已經墜入西山,天邊的紅霞漸漸消退成玫瑰粉色,碧空變成淺淡的青綠色,四周一派靜謐的向晚之色。
暮色四合,庭院的地面上還殘留著陽光的余溫。
案上置著紫檀香爐,清心檀香徐徐升起。
一時間,案前煙霧繚繞,繞得凈安法師有些煩悶。
他開窗透氣,再轉身靜坐于佛前,一顆顆佛珠在他手中有序滾動,額頭汗珠嘀嗒下落。
盡管他面上云淡風輕,心靜如水,心里卻早已混亂如麻。
剛才的打斗中,阿汀的利爪在他后背留下了深深三道劃痕。
阿汀的利爪上抹著狐族迷藥,這些日子,她一直在找機會對凈安下手,卻總被他躲過,今日她好不容易徹底激怒凈安,成功抓傷了他,怎料自己也被麒麟戟刺傷,無奈只好作罷。
此刻藥性發作,他已然覺得頭暈目眩,渾身燥熱乏力,意識一片模糊。
恍惚間,一陣清脆悅耳的鈴鐺聲響起。
伴隨著嬉笑聲,數名少女開始在房內翩翩起舞,她們個個美艷絕倫而又風情萬種,舉手抬足間都流露著誘惑。
一雙白皙的玉手漸漸攀上了凈安的肩膀……
關鍵時刻,掌心佛珠被他捏碎,手里滲出鮮血,手上的疼痛讓他清醒三分,少女全部消失不見,眼前景象也漸漸清晰。
案還是案,佛還是佛。
可待凈安完全睜開雙眼,一張俊美的面孔卻映入眼簾。
覃韞正彎腰注視著凈安,像獵鷹注視自己的獵物般志在必得。
“藺凇,”他用扇子輕輕抬起凈安的下巴,眼里明明盡是欣喜與柔和,嘴上卻調戲似地說著,“別來無恙啊。”
凈安猛地抓住覃韞的手腕,將他拉近幾分。
凈安力度很大,覃韞被他捏得忍不住輕哼一聲。他眼中盛滿笑意,嬌嗔道:“嗯……你輕點……”
覃韞語氣如此輕松,可凈安卻雙眼布滿血絲,他死死盯著眼前的人,像是在盯著自己的宿敵,又像是望見了自己多年思念入骨的人。
半晌,他喉結滾動,艱難張口,一字一句說道:“你……怎敢再來?”
聞言,覃韞竟有些失神。
他向來最善言辭,這場見面也分明是他蓄謀已久,可當真正面對眼前的人時,覃韞卻一時半會兒不知該如何作答。
凈安的手背因憤怒而青筋凸起,手里握著的手腕纖細又白皙。
他忍不住垂下眸,凝視著這塊潔白。
他似十分痛恨這手腕,想像佛珠一樣將其捏碎,卻又在看見覃韞吃痛后于心不忍。
又是一顆佛珠破碎,碎渣刺入凈安掌心,可他自己卻沒有再清醒幾分。
凈安已經瀕臨失控,他此刻早已意識模糊,來不及分辨讓自己渾身燥熱的,到底是那該死的迷藥,還是眼前這白皙的手腕。
“你……”凈安猛地甩開覃韞的手,他大口喘著氣,像即將干涸而亡的魚兒,魚兒張口,“你來……干什么?”
“問得好!”覃韞以扇掩面一笑,繼而徐徐靠近,他的手輕輕搭上凈安的肩膀,手指在其后背來回游走,勾得凈安全身酥癢。
最后,手指在凈安傷口停下。
覃韞手指稍稍用力,手指便陷入那傷口。
“怎么了,只知狐妖香艷,卻沒料到她竟如此兇狠?”覃韞的語氣里有很明顯的酸味。
后背的疼痛讓凈安又清醒了幾分,他如釋重負,剛松了口氣,耳邊卻傳來一股溫熱。
“其實今日……”覃韞低頭,在他耳邊低語,“是為與你重溫舊夢而來。”
凈安緊繃的弦斷了。
這句話,是壓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終于,他不再克制自己,任憑那無盡的思念和罪孽的愛意吞噬自己,他松開手中的佛珠,擯棄心中的執念,不顧一切一般,將眼前的人拉向自己。
他用雙手禁錮著覃韞。
親吻他,撕咬他,擁抱他……
還要捏碎他。
這一刻,即使是墮入黑暗他也無所畏懼。
因為有覃韞陪著他。
沉重的呼吸聲被窗外的風吹散,窗戶猛地合上,紫檀香爐被打翻落地,灰塵四處揚起,扇子也在慌亂之中落入灰中。
佛珠在地上悄悄彈起,似不敢多言,也不忍心打斷他們二人。
“藺……”覃韞想說什么,凈安根本不給他開口喘息的機會。
凈安粗魯地撕碎手里的薄衣,盡情放縱自己的無禮,也意圖通過這種方式來折磨覃韞,但他分明知道這也是覃韞想要的。
覃韞也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激動,熱烈地回應著他的吻。
如果說相遇是蓄謀已久,這一刻,是他期盼已久的。
他半瞇著眼,望見那熟悉度眉宇與自己近在咫尺,心里歡喜至極。但一想到這里曾經有只狐妖來過,他就氣憤不已。
覃韞最討厭狐妖,以前跑來偷他的月華石,現在還試圖來偷走他的藺凇。
不,藺凇是他覃韞的,永遠都是!
想到這里,他閉上雙眼,吻得更深了。
他摟著凈安的脖頸,輕輕呼喊著:“藺凇,我好愛你……”
誰知,下一秒,覃韞掌心的人陡然停止動作。
窗戶驟然被風吹開,冷風灌進房間,吹散凈安眼前的霧。
他猛地松開覃韞。
之前的燥熱煙消云散,傷口的疼痛和風帶來的寒冷讓他徹底清醒。
他為覃韞披回衣服,起身撿起地上的紫檀香爐,重新將其放回案上。
“你滾吧。”凈安背對覃韞。
“滾?”覃韞漸漸冷靜下來,他雙腿有些乏力,顫巍巍站起身,“你憑什么認為,我會輕易放過你?”
見凈安沒說話,覃韞伸手從身后環抱住凈安的腰,眼角含著笑:“藺凇,這么多年未見,我不相信你竟一點兒也不想我,你以前可是……”
“住口!”凈安被這游刃有余的挑逗激怒。他驟然后退兩米,伸手喚出麒麟戟,猛地刺向覃韞,卻又在戟鋒即將觸碰到覃韞胸口時停下。
覃韞在逼凈安。
他就是要逼凈安。
要讓凈安把那埋葬多年的愛說出來。
“藺凇,”覃韞不退反進,往前一步走去,將自己的胸口抵住戟尖,“殺我,還是吻我。”
“你……滾開。”凈安言語冷漠。
“藺凇,你選一個吧?”覃韞見他眼神猶豫,便握住麒麟戟。
他小心翼翼地,順著麒麟戟緩緩走來。
他欲踐踏這一切世俗的阻攔,他要去馴服這頭狼。
見眼前的人沒再后退,覃韞抬起了手。
誰知,正當覃韞伸手準備再次去擁抱凈安時,麒麟戟突然飛出,如一條游龍一般在房內迅速飛躍一圈,在返回的時候毫不留情地飛向了凈安。
麒麟戟入肉三分,頃刻間,凈安腹部鮮血噴涌而出。
“姜藺凇!”覃韞迅速上前扶住凈安,他驚慌失色,聲嘶力竭地喊道,“你不要命了么?!!!”
凈安推開他,失去覃韞的支持,他踉蹌后退幾步險些摔倒。
“你……”凈安靠著小案,抬手擦去嘴角鮮血,他的聲音嘶啞,還帶著絲乞求的口吻,“你滾啊!”
“藺凇啊,藺凇……”覃韞雙眼發紅,已經憤怒到了極致,他卻又突然勾唇一笑,“你知道你最可悲的是什么嗎? 是你對我的仁慈。”
“就是你的這份仁慈,殺了你的父母至親,害了你的摯友,也滅了你的國!”覃韞斜睨著凈安,語氣極為輕蔑,似乎打心底看不起這個人。
可當看見凈安握住麒麟戟,用力一轉,傷口處頓時鮮血淋漓,已經痛得說不出話時,覃韞又忍不住伸出了手。
凈安微微后退半步,依舊不愿意再讓覃韞觸碰。
凈安盯著覃韞,強烈的疼痛讓他額頭的汗珠大滴大滴往下落著,他寧愿死在麒麟戟下,也不愿再與覃韞有半分瓜葛。
情愛這東西,十年前他就不再相信了。
覃韞無力地閉上了眼,他深吸一口氣,再次睜眼時已調整好情緒,仿佛適才的憤怒傷心都是別人的,他還是那個古淮喜口中文縐縐的覃韞。
他撿起地上沾滿灰塵的扇子,漠然轉身離開。
當!
隨著門被關上,麒麟戟也落地。
凈安終于支撐不住,他抬眸時已然雙眼含淚,那嘴角輕輕上揚,露出一個極其苦澀的笑。
下一刻,他便重重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藺凇,我好想你。
這六個字,清風吹拂時聽過,潺潺流水也聽過,滿天星河也知道。
因為曾經,這是覃韞對凈安說過的話。
他們曾相互依偎在星辰閃耀的夜晚,相互交換彼此的秘密,一起高聲談論自己的夢想,又彼此坦然傾訴自己的惆悵。
他們曾約定要走遍北安國每一個角落。
他們曾約定要去嘗遍北安所有美食。
他們曾約定要一起守護北安。
他們……
曾是最親密無間的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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