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云上居
“小師妹?”
孟飛白與祝枝的聲音再次傳來。
楮語于是先將注意自識海中收回, 回過神來。
祝枝正虛扶著她,孟飛白則與其余太微弟子將她圍了一圈,眾人面上皆是擔憂之色。
她已回到了十四洲, 腳下是入秘境前的那方境門所在的石臺,只不過境門已完全消失。
遠處還有不少尚未散去的各宗弟子,不過都是些她不大眼熟的宗門。
“萬幸。”見著楮語回過神來看向他們,祝枝終于長舒一口氣,旋即又升起擔憂之情, 問道,“師妹后來在秘境中究竟發生了什么?”
楮語看向祝枝, 無聲詢問。
為何這般擔憂?
“祝枝師妹剛才嚇壞了。”孟飛白于是開口解釋,但他倒是很快露出個放松下來的笑出來,少年臉上眉眼彎彎, 接道,“祝枝師妹與第七劍出來得最晚, 第七劍一出來便匆匆告別先帶著華山弟子趕回岱洲了。而后祝枝師妹同我們說明師妹你還有點事要留在秘境,晚些再出來。不曾想話剛說完沒一會兒, 境門便消失了。”
楮語聞言心中恍然, 旋即溫聲,語含歉意:“抱歉,讓諸位擔憂了。”
境門應當是她在城主府廢墟上見到小嘲坼后夢境破碎時消失的。
“沒事沒事。”孟飛白笑道, 而后補充,“幸好師妹下一瞬便出來了。要是再晚幾息,我們就已傳訊與掌門師叔了。”
楮語聞言目光一滯, 立時半垂眼瞼,遮住眼底浮上的一絲訝意。
夢境破碎后,她分明與嘲坼在那火紅巨樹下談論了許久。
十四洲卻只過去了一瞬?
然而她的訝意也只一瞬, 很快便壓下,溫聲道:“我無礙。但是秘境中之事可能無法告知。”
即使她與嘲坼的那一番際遇“可言”,她自然也是不會說的。但確實讓眾人擔憂了,因而她還是須得給個理由與回應。
“無礙就好啦。”祝枝自然不在意,連連點頭。只是目光還是有些克制不住地在楮語身上流連,雖然這樣也根本看不出楮語是否受了什么傷。
見三人話畢,幾位練氣弟子才上前一步,向孟飛白、祝枝、楮語與另外四位商星弟子行禮,齊齊誠聲道:“多謝師兄師姐相救。”
孟飛白挑眉,看向他們,含笑道:“我倒是沒出什么力,要多謝這六位入秘境的商星師兄師姐,尤其是你們的小師姐。”
“確實。”祝枝與另外四位商星弟子幾乎異口同聲接道,而后默契地由祝枝代為道,“是你們小師姐救了你們。”
幾位練氣弟子本也是要謝楮語的,只是諸位師兄師姐都在,怕單獨謝小師姐不太好,現下見孟飛白與其余幾位這般表態,于是齊齊轉向楮語,皆綻開笑來,語氣亦不由變得有些激動起來:“多謝小師姐!”
楮語微一頷首,面色溫靜,卻沒報之以笑。
因為她此刻看著這幾人的笑容,腦中不由浮現出了那位名為宣運凡的參星師弟臨行金陵小境前與她道別時的模樣。
她記得九野小試法術考核時,游畏秋他們說宣運凡天資也很不錯,她也記得宣運凡是此次九野小試內門練氣第一。
不想這就折在了金陵小境中。
是完全魔化后的柳先生殺的嗎?
若是在城主府中死的,其身在何處……
楮語快速眨了眨眼,將神思拉回,不再深思。
往后應當不會有金陵小境了。
不論發生了什么,都隨嘲坼那最后一場夢消散了。
孟飛白召出了他的追風獸寶車,站在追風獸旁挨個順了順它們的長鬃,與眾人道:“我們該回宗門了。”
寶車剛好只有六個座位,幾位練氣弟子倒是都很有眼力,紛紛率先召出宗門借給他們的御空法寶,或者展開翼宿星官。
于是祝枝、楮語等六位商星弟子陸續登上寶車。
“諸位太微道友留步!”
忽有陌生的男聲自遠天傳來,想來運了極深厚的力量附聲。
楮語是最后一位上車的,此時剛踏上寶車還未坐下,聞見此聲便直接轉身回望。
只見極遙遠處有同樣一架追風獸寶車向太微眾人而來。
楮語凝神看去,車上人影不知為何有些模糊,只能看清那架寶車通身由白玉打造,比起孟飛白這架寶車,同樣華美之余,顯得更為雅致,更為……華貴。
楮語不由看向孟飛白。
孟飛白卻能看清遠處寶車上人的模樣,臉上立時露出驚訝與好奇之色,對上楮語的視線,道:“玄元真君!”
“什么?”祝枝幾人旋即與他一般露出驚訝與好奇之色,祝枝問道,“玄元真君怎么會現身云上城之外!”
眾人默了一瞬,突然齊齊看向楮語。
楮語見了,目光自眾人臉上掃過,無聲詢問。
孟飛白瞪大著一雙眼,歪頭一邊思索一邊道:“我與玄元商會最近并沒有什么合作。那玄元真君親自出云上城尋我們,應當、或許、只能是……”
他打住了后面的話,看著楮語,面色復雜,疑惑最甚。
楮語思索幾息,語氣平靜:“可我應當并不認識玄元真君。”
她看著遠處的寶車。幾句話間已離他們近了許多,終于可以隱隱見得其上有一位錦衣男子端座,外形看著似是青年,但是面容還是不甚清晰。
“掌門師叔來訊了。”孟飛白忽然又一訝聲,他旋即取出弟子名牌,看清內容后看向楮語,道,“玄元真君確是來尋師妹的。”
楮語眉梢微挑。
孟飛白接道:“掌門師叔道玄元真君有事邀師妹去一趟云上城。師妹若愿意,便由師妹與玄元真君走。若不愿,便叫我將師妹帶回。”
他話音剛落,那玄元真君的寶車與太微眾人已相距不過百丈。
眾人便不再言語,齊齊看去,等著玄元真君的寶車停在太微寶車前。
楮語終于看清了此玄元真君的面容。青年之貌,并不出眾絕塵,稱得上清俊二字。
被稱為“真君”,想來修為不低,卻也意外地與昴君、嘲坼一般似乎沒有任何“大能之威”,氣質平和近人。
“玄元真君。”
“孟道友。”
玄元真君先同孟飛白互道一聲,而后目光準確地落到楮語身上,問道:“這位道友便是商子吧?”
楮語注意到他用的是“道友”而非“小道友”。
楮語于是微微頷首與他見禮,溫聲:“玄元真君。”
玄元真君旋即展顏,直言表明來意:“本君與商子拜入太微之前的師父乃舊識,今日商子正好在云上,便來尋商子轉交些事物。不過需商子隨本君去一趟云上城,不知可方便?”
一言出,其余太微弟子不由無聲各自對視,面露訝與惑色。
楮語的心跳亦驟然快了幾拍。
師父……
她的目光滯在玄元真君面上,微怔一瞬,而后很快克制著平靜而自然地眨了眨眼,冷靜思索幾息后,溫聲應下:“那便有勞玄元真君。”
玄元真君笑道:“本君生性憊懶,還得多謝商子,今日才總算能在云上轉一圈。”
而后他與孟飛白道,“晚些商子若要回太微,本君會親自送回。”
“若”?
孟飛白聞言更加驚訝,但思及掌門師叔的傳訊,想來小師妹應當不會有什么危險。
因而他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多言。
祝枝沒注意到玄元真君的話中詞,站起來湊近楮語,小聲道:“師妹萬事小心,早去早回。”
楮語于是回視她,微一頷首,而后便走下太微寶車,登上玄元真君的寶車。
玄元真君的寶車只有兩個座位,不過靠得并不近。
見著楮語上來,玄元真君再向另一側挪了挪,與楮語留出更多的距離。
楮語不動聲色地看著,神色平靜地坐下。
心中卻清晰,這位玄元真君的言行展露出的對她的態度實在是不凡。
玄元真君于是與孟飛白道別:“本君便帶著商子先去了。”
孟飛白應道:“有勞玄元真君。”
太微眾人便也與楮語道別。
而后只見玄元真君隨意地一抬手,追風獸便拉動寶車升上了空,轉向之后向前方飛去。
寶車飛得不高不低,載著二人正正在云海下層穿行,因而可透過并不深濃的云霧看見下方的繁城景象。
玄元真君這才偏頭看向楮語,遞給她一方錦盒:“這是昴君留與商子的。”
太微眾人不在,他終于直言昴君名號。
楮語維持著面色的平靜,伸手接過錦盒。
卻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雖然師父本就是個言行隨心所欲之人。
但從他人手中得到師父留給她的東西,一瞬還是難免有些難言的心緒。
玄元真君見著,也不多言,靜待楮語。
楮語幾息間調整好心中的情緒,溫聲道:“多謝真君替我保管。”
玄元真君笑了笑,這才接道:“昴君不止留下了此物。本君邀商子去云上城,乃是昴君還留下了別的,須得商子親往驗收。”
他說著再遞與楮語一方錦盒,道,“方才那錦盒只有商子可以打開,本君也不知里面裝了什么。現下這錦盒里裝的則是一張房契與一些商股憑據。”
楮語眉梢微挑,再伸手接過。
玄元真君含笑解釋道:“昴君與本君相識后,入股了云上商會不少產業,還購置改建了一間宅院。皆留給了商子。云上城在十四洲可謂寸土寸金,商子如今算是十四洲十分富裕的修士了。”
玄元真君語速恰好,聲音含笑而溫潤,緩緩道來。
楮語靜聽著,微微揚起一抹極淺的笑,雖未言,眸中卻盈盛天光,似有繁星閃爍。
目光穿過云海,恍惚間重見了人間。
跟在師父身邊,她自小便衣食無憂,隨性自由。
走過萬里人間,見過廟堂市井百態。
如今才能擁有這般溫靜的外象,恣肆的真性。
才能在出萊洲重新修煉之后,
將心只向道。
-
饒是心中有所準備,寶車駛入云上城后,楮語仍是被所見之象震撼到了。
這一座繁城,確確堪為十四洲極盛之城。
放眼望去城中幾乎無一屋舍,地上高樓華閣鱗次櫛比,寬闊的街道上行人如潮,車馬異獸皆為人之坐騎。
其間萬千聲音自城中傳向空中。
空中游蕩著飄渺淺薄的云霧,身著各色服飾的修士御器、御獸往來云霧之間,還有不少人乘著與他們一般的追風獸寶車或者其他寶車穿行其間。
而最為稱奇的,則是那淺薄云霧之上錯落漂浮著的一座座若隱若現的建筑!
楮語凝神看去,這些建筑造型風格各異,每座建筑之間相距甚遠,不知施了什么法術,使得它們外形淺淡,毫不惹眼、毫不突兀。
且不遮天光、不在地上城中落下一點陰影,只似仙宇瓊樓一般凌空飄懸。
竟真真是一方“云上之城”。
玄元真君亦望著云上城,青年眉目之間盡染笑意,道:“昴君留給商子的居所,就是這云間建筑之一,且在云上城的中心區域。”
楮語回視他,微一頷首以應。
心中雖確被震撼,仍維持著面色的平靜,只任由自己的目光在這廣闊繁華的云上飄蕩。
寶車入了云上城,飛行的速度便漸漸慢了下來,約莫三刻鐘后才終于停落在一座建筑幾丈外的薄霧之上。
離得這般近,建筑的外形不再隱約淺淡,而是十分清晰完整地入人之眼。
此建筑被淡淡的法光環繞著,制式清雅,白墻黛瓦,木門石階。
目光向上越過院墻,可見其中隱隱有碧竹群立,青枝縱橫。
楮語微仰頭抬眸看著,一瞬似有酸意涌上鼻尖。
此刻只見其外貌,它與人間洲陸師父帶她所住得最久的那間庭院一模一樣。
玄元真君一揮手,周邊云霧旋即匯涌至寶車與庭院大門之間,凝成一條一丈寬的云路。
他率先自一側下車,繞過追風獸走到楮語側旁,解釋道:“云間居所皆設有結界,只有居所之主才可掌控結界、自由出入。因而本君現下也是進不去的。不過昴君道他曾將‘鑰匙’留給了商子,還請商子回憶一下,且去自行打開結界吧。”
楮語壓下方才鼻尖上涌的酸意,收回目光轉向他,面色溫靜,聲音輕且微冷,頷首致謝:“有勞真君。”
玄元真君只含笑頷首。
楮語起身步下寶車,踏上云路,越過玄元真君向前走去。
幾丈的路并不遠,楮語很快停步在庭院門口的短階前。
她看著短階上熟悉的淺褐色木門,半垂眼瞼。
師父曾經留給她的東西……
幾乎不用思索,她已打開玄字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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