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玉心石
楮語的心一顫。
幾息之后, 她驀然回神。自己竟看愣了。
而后她又怔愣了一息。
她動不了——她變成了一塊石頭。
明明看不見自己,但就是清楚地知道自己變成了一塊石頭。
不,也不應該是變成了石頭。
這是一種真實得近乎虛幻、又虛幻得近乎真實的感受。
五感俱在, 擁有完整清晰的意識,知曉她是十四洲的楮語,記得她經歷過的每一件事。可在此同時又覺浮浮沉沉、混沌不堪。
像是……她的意識與別的意識落到了一處。
落入了石頭之中。
可是她上一刻在對懷玉使用見術, 洗心術自發施展致使商星入侵了懷玉的識海。
她的意識明明應當……
楮語不再思索, 迅速觀察起四周。
確是在一片深水中, 只是就這般“仰望”著水面, 難以估測其深幾許。此刻似是夜間,即便水面上燈火通明,也能覺出大環境的昏暗之象, 不過因由水面上的無數燈火, 楮語能夠看清水中的景象。
水面上的燈火太奪目, 此時目光回轉, 才見到這深水之中亦到處漂動著、閃爍著淺金色的流光。
承載楮語意識的石頭落在深水之底,周遭盡是約莫半掌大小的色澤溫潤的玉石。它們散發著與漂浮在水中的流光一般的金色柔光。
放眼望去如繁星沉河,與水中的流光、高處水面上的火光盡相呼應,點亮整片深水里的長夜。
水底這些玉石之間還散落著各種各樣的物件。有制式熟悉的法器,也有稀奇古怪之物,有的粗糙陳舊,有的精美簇新。
但看上去皆不像什么廢棄的東西, 更像各種珍奇的寶物。
楮語默了默。
率先自記憶中浮出的, 是游畏秋帶她在太微十官間行走時與她道的話:“傳聞步天宗有千仞絕壁名為‘聽風崖’,崖下有百尺深潭名為‘風簇浪’,風簇浪上數萬萬盞星燈長明不滅,古籍載道:‘滿河星火照天夜’, 是為太白山聞名十四洲的一大絕景。”
而后,響起的是她被卷入定雷鐘內時聽到的話語。
那道可能屬于尾君前輩的男聲曾問另一人:“你入門近千載,莫不會還沒往風簇浪里扔過法寶吧?”
記憶上涌的一瞬,滔天巨浪也在心中掀涌而起。
楮語習慣性地迅速將它們壓下,維持平靜,再次“抬眸”望去。
水波晃蕩,曲映高遠的水面上明如繁星的無數火焰,火影搖曳,落下成千上萬簇星光般的金紅火光,似真似幻,似星河垂懸。
她便是在這深沉的水底,也可窺震撼人心的壯美。
分明只聽過文字傳說,但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楮語忽然近乎斷定:
這便是步天宗聽風崖下的百丈深潭——風簇浪!
瞬時,被她壓著的滿心激潮竟退了盡。
在心中確認這是風簇浪的一瞬,她竟幾乎沒有感受到什么激動、驚喜、欣悅之情。
潭水流過石身的清冷感覺愈發清晰真實,楮語反而愈發確定此乃虛幻。
她絕非真的到了風簇浪。
應當只是,見到了她的意識暫存的這一塊石中的另一抹混沌意識之所見,感受到了它之所感。
它的蒙昧、懵懂之情不可避免地與她自己的情緒混融。
化成了連綿不盡的悵與無可抑制的慟。
雖然常心向往之。
但不見風簇浪,她全然不知自己究竟多么渴望真真正正見到風簇浪。
未見步天宗……她依然不知自己究竟多么渴望真真正正見到步天宗。
“噗通!”
隱約有什么落水之聲。
楮語循聲望去。
意識落在石中,她動不了,以心念施術也皆不生效,只像一個純粹的旁觀之人。因而也難以凝眸遠視,只能待那落水之物沉近水底,進入她尋常可視的范圍之內,才清晰看見又是半塊玉石。
或者說,半枚長庚玉。
玉上還殘留金紅色的星火余燼,應當是剛燃盡,于是沉落下來。
她的心也如這半枚長庚玉一般沉落。
高遠的水面上那數萬萬盞星燈之中,本也應有一盞屬于她。
但是沒有。
縱觀古今,她應當是此界唯一一位無法將長庚玉投入風簇浪的步天弟子。
忽有風吹過,水面上的星火與水波一并晃動著,星火明光與水光交織,淺金色流光在水中各處漂動,顯得愈發虛幻。
少了分壯美,多了分攝心之色。
楮語心有所覺,約莫猜測到了她當下處境的因果。
占星術生起的感知從未如此矛盾,如有實質般熾灼熱烈而又溫柔。她于是便順著心意這么看著,不作任何所謂“破局”之舉。
石頭中那另一抹沉沉浮浮、混沌不堪的意識也與她一般就這么安靜地、純粹地看著水面上的景象。
準確來說應當是她跟隨它的視角,安靜、純粹地看著。
日升月落,斗轉星移。
風簇浪潭水澄澈無比,但看不清水面之外任何別的景象,也聽不見水面之外任何別的聲音。
只能看見數不清的長庚玉燃盡沉落潭底,數不清的星火燈同時在水面上燃起。
一件又一件寶物也被各自的主人投入水中,延續著不知道哪位先輩帶起來的“宗門風俗”。
漫漫長歲,倏忽而逝。
不知這是楮語的意識在此處的第幾年,或許是幾十年,或許是幾百年。
那另一抹意識應當就是石頭的意識,它仍混沌不清,但石頭內部發生了變化。
這塊石頭,竟悄無聲息地生出了半寸純凈無暇的玉心!
楮語放空的意識陡然回籠,心神一顫。
同時忽有所感,“凝眸”而望。
風簇浪至清無活物,只有長庚玉、各種寶物和承載楮語意識的這塊石頭。
此刻是白日,視線更為明亮清晰。
一片熟悉的、火紅的樹葉落入水中。葉身赤紅似火,金色葉脈閃爍著與水中流光一般的金芒。
樹葉總是輕的,它卻一路下沉;位问幨,竟落到了這塊石頭之上。
葉與石相觸的瞬間,金紅色法光兀地一亮,同時似有什么砰的一聲炸開!
楮語是純粹的意識落在石中,因而難以克制地一驚。
她剛分辨出是石頭內部又發生了變化,未來得及來細看,又聽得一聲重響。
“噗通!”
比之長庚玉落水、金脈紅葉落水,這一道落水聲極響。
同時有一道陰影遮住了幾分天光。
是有人入了水!
紋金玄袍瞬間被潭水浸濕,一半緊貼在那人身上,勾勒出女子纖瘦的身軀。
隨著她的入水,水中與水外的世界忽然終于被打通。
各種驚呼聲旋即傳入水中。
“大師姐!門規有定不可將自己扔入風簇浪!”
“宣于師兄呢!快傳訊他過來把大師姐勸上來!”
“宣于師弟不在太白山!大師姐前幾日剛與他吵架,貌似死道侶了!”
“你這小子真能胡說八道?吵架歸吵架,死道侶是不可能的。宣于師弟去炎洲給大師姐尋寶藥了!
大師姐?
女修確是自己躍入潭中,但她目的明確,徑直向著潭底落到石頭上的金脈紅葉鋪展開星官,身形一閃,在星子間飛快瞬移。
聽清她身份的瞬間,楮語也看清了已近在咫尺的她的面貌。
嘲坼!
金脈紅葉被她伸手拾去,而后當即欲轉身離去,卻猛地停了住。
楮語便見得她一挑眉,似是看見了什么驚奇的東西。
她的手再次伸過來,將石頭握入掌中。
楮語的視線立時黑了去。同時也隨著石頭混沌模糊的意識感受到了女子掌心的柔軟。
楮語心神一晃。
嘲坼的手骨之傷,應當已靠室宿的淬室守星術好全了罷。
石頭被嘲坼握在掌心,楮語什么也看不見。但她隱隱能感受到一些周遭氣場的變化,應當有渾厚的星韻在水中蕩開。
嘲坼定是如下水一般,施展斗轉星移術回到水面。
僅一兩息,便出了百丈深潭。
“沒事了!大師姐出來了!”
“一驚一乍的,大師姐像是那種會把自己扔入風簇浪的人嗎?”
嘲坼似是落地了,許多腳步聲與人聲傳近。
她的手也松了些,天光透過指縫照在石頭上,楮語隱約能看見碧藍長空與白云。
楮語聽到嘲坼啟唇回應周遭眾人七嘴八舌的問候,語氣十分隨意,顯然步天眾弟子之間的關系皆不錯。
剛說幾句,她的聲音忽然在空間上往下一降,眾人的聲音也跟著降了下來。
嘲坼的手很穩,將石頭放在了地上,并松開了手。
天光終于盡數照到石頭上。
楮語的視線剛恢復明亮,又齊刷刷落下一片陰影。
“這是什么?”
“誰還往風簇浪里扔石頭了?竟敢不遵守慣例!”
“大師姐撿上來這塊石頭做什么?”
許多腦袋圍成一圈,腦袋的主人們與嘲坼一并蹲在地上,好奇地觀察著承載楮語意識的這塊石頭,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這些弟子外貌都十分年輕,與嘲坼一般身著紋金玄袍,應當是步天的宗服。
令楮語注目的是,他們額間幾乎皆有天印。
它們形狀各異,是鏡篆體的各個主星名,在天光下泛著星芒般的金光,與他們的主人一樣,朝氣蓬勃,明輝熠熠。
嘲坼不知何時施了去塵術,身上已恢復干凈清爽,她微微含笑,只蹲著看著石頭,沒有回答眾人的問題。
也無需她回答,不過幾息,眾人看向石頭的目光突然變了!
許多人張大了嘴,毫不掩飾臉上的驚詫之色。
楮語也忽然感受了石頭的變化,心中生起訝意。
“它它它它動了!”
“哇!真的動了!”
“這是石頭?!這是什么東西?”
“哎哎哎它又動了!它變大了!”
“它它它變紅了!”
驚呼聲接連響起,越來越多的步天弟子聚集過來,探出腦袋圍成一圈又一圈。
楮語的意識落在石頭內部,因而比他們更為直接、清晰地感受到石頭的變化。
內心的驚詫亦有克制不住之勢,并生起一個近乎荒唐但又十分強烈、莫名篤定的猜測。
這石頭發生變化的一瞬,是它的半寸玉心突然亮起金紅色的法光之時。而后,無盡的生息自玉心中傳出,將整塊石頭的每一分滲透。
與此同時,石頭與玉心皆在變大。
只有它的意識仍沒有任何變化,分明還是混沌的,但楮語卻極其清晰地感覺到了所謂“靈性”!
半寸玉心變成一寸玉心之時,石頭的變化戛然而止。
步天弟子的驚呼聲中俱是驚撼之意。
“這石頭變成了蛇!”
“什么蛇,這是蛟!它有兩對爪子!”
“這石頭竟變成了一只小赤蛟!”
“大師姐好厲害!怎么找到這石頭的!”
“所以這是誰扔的石頭?”
“莫不是大師姐你扔的吧?”
眾弟子靜了一靜。
嘲坼失笑:“自然不是。我剛撿到它!
“這……不會當真只是一塊普通的潭石吧?”
嘲坼含著笑:“或許。”
“潭石也能生靈!”
“潭石還能化形!”
“那它究竟是石妖還是蛟妖?”
“石蛟妖!”
“如此難聽,你會不會起名?”
“那你們給它取個名!
于是真有人一本正經地道來:“它本為一塊潭石,不如‘石’為姓;生于風簇浪中,風簇浪里皆是長庚玉,便以‘長庚’為名。喚之——石長庚。如何!”
人群又靜了一靜。
“哇!币宦曮@嘆打破這一瞬的寂靜,有人毫不留情地出口,“我從未聽過如此難聽的名字!
“哈哈哈哈哈!”
頓時引起周遭眾人一陣大笑。
笑聲過后,才又有人道:“不如就叫它小赤蛟。待日后開了靈智,讓它自己擇名即可。”
此話一出,眾弟子紛紛贊同。
小赤蛟剛化形,看起來極其瘦小幼弱,眾弟子擔憂,便又推出一位牛宿弟子來。
他的額間亦有天印,十分溫柔地施了術,而后道赤蛟只是看起來瘦弱,不必憂心。
最后在上千弟子的圍觀下,由嘲坼將小赤蛟重新放入風簇浪。
自此,步天弟子除了向風簇浪中投入長庚玉和寶物,又開始投入各種亂七八糟的吃食。
說是亂七八糟,在楮語看來,其實似乎皆珍貴有益。小赤蛟竟也不挑食,一點點都吃下了。
-
白駒過隙,又是百年。
小赤蛟喜歡藏在潭底,鮮少出水面。步天弟子也從不強求它冒出來陪他們玩。且石頭化成赤蛟后,楮語便不能隨心所欲地看什么了,只能見到赤蛟所見。
因而在此百年中見到步天弟子的機會其實并不多。
但楮語仍見到了一次與嘲坼一起來風簇浪看赤蛟的那位“宣于師兄”。
應當意外的,可真看清了嘲坼身旁的男修模樣、確認他的身份時,又不知為何,她竟莫名地并不意外。
只是抵不住思念之情泉涌,分明只有意識在此,她仍覺自己的視線一瞬似被淚水模糊。
她何其有幸,能同時與二人“重逢”。
-
一日深夜,那名曾被眾步天弟子推出來的牛宿弟子來到風簇浪,施術強行將赤蛟召了出來。
楮語在太微藏書閣介紹功法的小冊上知曉牛宿近靈術一重可與萬獸溝通,這位步天牛宿弟子施展的應當是更高重次的近靈術,可以直接控制赤蛟。
他將赤蛟收入儲物法寶,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幾個時辰,他打開儲物法寶,將赤蛟放了出來。
天仍未明,浪潮之聲與咸濕的海風迎面撲來。
目之所及只有無垠的海。
他將赤蛟帶出了步天宗。
方才赤蛟被他控制,因而楮語沒看清他的全貌。此時見到了,發現他額間天印淺了許多,臉色也不好。
他溫柔地望著掌心的小赤蛟,啟唇欲言,又自己止了住,幾次三番,最終沒有對這一尾尚未開啟靈智的小赤蛟說出他本想說的話。
半晌,他嘆了一聲:“愿你能在十四洲……尋到下一個棲身之處。”
而后他將赤蛟放入了海中,頭也不回地離去。
星月不知為何分外黯淡,步天宗服又乃玄袍,他很快便消失在了昏茫的夜色中。
分明看不清,楮語卻覺那身影懷著一股決然浩氣。
她心一顫,忽有所感。
幾日之后,天魔出世,大劫降于十四洲。
赤蛟仍愛潛于深海,即便如此,也逃不過大劫的影響。
正道修士與魔修的戰斗遍布整方世界,小赤蛟常被修士們法術御使的洶涌海水卷出。那一瞬,楮語能清晰聞見空中彌漫的邪煞之氣、惡戾之氣、血腥之氣……
天地昏沉,山海傾塌。
-
歲月太過漫長。
楮語的意識有些恍惚。
她不知大劫何時結束,也不知劫后赤蛟在十四洲湖海中流蕩了多久。
她昏昏沉沉地似要睡去。完全控制不住。
并不覺危險,便真的睡去了。
-
“轟隆隆——”
“轟隆——”
雷鳴聲乍響,驚醒了楮語。
然而她的意識甫一回籠,便見著無數道極其粗壯的金紫色天雷當頭落下!
她旋即施術,卻發現自己仍“動不了”。
雷光之中,她似乎瞥見了巨大熾紅的蛟身。
這雷,是對著赤蛟劈的。
天地仍昏沉,狂風暴雨之中、雷鳴聲之后,響起一聲震耳的嘶鳴。
嘹亮而凄烈,隱隱如龍鳴之聲。
但楮語感受到的是赤蛟一瞬重傷瀕死的窒意。
龐大的蛟身從高空墜落。
雷光消失,意識與赤蛟的意識一并將將潰散之時,楮語瞥見了不遠處高天之上的仙臺。
然下一瞬,她便與赤蛟一并失去了意識。
……
楮語的意識其實還存在,并清明如常。如最初的最初一般只是短暫地消失了一瞬,下一瞬便回來了。
但赤蛟的意識已消散,同時五感盡失,她也便只能看見無邊無際的黑暗。
不過那一眼的仙臺深烙在了她腦海之中。
那是……
浮槎臺罷。
猜測與亂緒狂涌而上,楮語一一壓下。
竭力維持著平靜。
黑暗漫無邊際,楮語完全感覺不到赤蛟的意識,卻能感覺到它的身軀在變冷。
那股冷意泛上她的心,一寸寸浸入她的骨。
一個念頭自心中生起,叫楮語更覺徹骨之冷。
赤蛟像是……失去了生息。
然她很快穩定心神。
她既能在蓬山頂再見到赤蛟,就說明它還有生機。
楮語當即思及別的事來,以分散這股與死亡一般的冷意對她的影響。
她想起了最初的事。她帶著懷玉從重霽主街逃出,出了云上城,在落雁澤上對懷玉施展見術,而后落入了這漫長的“歲月”中。
現下,她已十分清楚并肯定此事因果。
問星垣中,以一抹神識存在的常陳子看不見楮語的主星,卻能徑直道出她是商星弟子。
乃因商星的天賦與“心”有關,“心”又與“念”、“記憶”有所關聯。問星垣幻境落成數千年,只有資質絕佳的楮語見到了常陳子的記憶幻境、并喚醒了常陳子留下的那抹神識。
《鏡步天歌》中,心宿功法洗心術只寫出了有法訣的兩重。一重洗心,除去心念;二重控心,掌控意識、言行。三重便是熟悉的“自行領悟”。
然前二重似乎皆與記憶無什么關聯。
直至她的意識落入風簇浪底的潭石,在漫長歲月里看見這無數場景。
其因,應當便是她施展張宿見術時無意中領悟出的心宿洗心術第三重的威效:獲取他人的記憶。
從而獲取了懷玉的記憶。
見到了他的漫漫六千年。
洗心,控心。
那這第三重,便稱之為“見心”。
思及此,楮語感覺到那股與死亡一般的冷意忽然開始退散。
赤蛟的身軀也漸漸回暖。
如今它的蛟身已十分龐大,那一顆玉心仍只有堪堪一寸,正漸漸散發出金紅色的微光。
潰散的意識自天地間一點點回轉,重新落到它的體內。
但與楮語被雷鳴聲驚醒那瞬感到的它的清明完全不同。
此時,它的意識沉沉浮浮,恢復了最初的混沌。
終于,它緩緩睜開眼。
楮語順著它的目光,看見了地上近在咫尺的半枚極其熟悉的長庚玉。
剛碎的玉石上,泛著金色的微光。
那微光充滿暖意,驅散了差點將赤蛟吞沒的那股冷,并喚回了它的意識。
令它,重獲新生。
-
兩年后的一日,小赤蛟隨著大雨落到了蓬山之頂。
各色宗服的十四洲修士往來于山頂之間。
入夜,它忽然感知到了一股極其熟悉的氣息。
與那半枚救它重生的長庚玉一模一樣。
……
日升月落。
數月時光在漫漫六千年面前極其短暫,轉瞬即逝。
-
楮語睜開眼,意識終于自漫長的記憶中脫離。
她仍立于落雁澤的一塊礁石之上,遠處便是被大澤環繞的太微群山。
渾身外傷的小赤蛟似乎毫無所覺,亦仍安靜地闔著蛟目纏在她的腕上,蛟身隨著它的輕淺的呼吸平穩而緩慢地起伏著,如一只血玉蛟形手鐲。
記憶中渡過了漫漫六千年,現世似乎不過短短一兩個時辰。
日漸西沉,瑰麗的霞光將落雁澤浸染成一幅絕美的畫卷。立于畫中的她微微低頭,半垂眼瞼看著赤蛟。
霞光描上她神情淺淡的絕容,落進她溫和沉靜的雙眸。
難怪它這般愛玉。
風簇浪中無數長庚玉,它便是一塊石頭,也終生出了一顆無暇的玉心。
躲過天地大劫,在十四洲湖海中流浪六千余年,化龍失敗瀕死,又因長庚玉重獲新生。
六千年后開靈智重修至化出人形,仍因偷了長庚玉被楮語抓住,寥寥幾句無意點化。
它之三生,皆與玉有關。
自然愛玉。
楮語忽而笑了。
笑得極其溫柔而又明麗,動人心魄。
原來它也來自步天。
來自六千年前那名盛十四洲的風簇浪底。
是一塊生了靈的玉心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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