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與張還戰 張還出招越強,意味著楮語越……
張還拜在南山群峰, 曾受奉持劍君教習,今晨同行前來拭劍峰的金丹劍修斷水劍就與她同在南峰。
一個時辰下來楮語已與四峰弟子都交過手。四峰用劍特點各不相同,與她交過手的數十位華山弟子因皆僅筑基, 同峰風格都比較一致。
如張還所在的南峰弟子,用劍大開大合,劍法浩然大氣。
拱手結束的瞬間, 二人自然也是同時動手。
因登臺邀戰者不絕, 楮語一直沒有收起玉衡垂云翼, 便見星火羽翼一展, 直接帶著她飛上數十丈高空并退到幾乎浮島邊緣。
瞬息與張還拉開極遠的距離!
與此同時浮島中央河面上升起數百枚近一尺長的尖利冰刃, 甫一升起就泛著寒光直直破空而去!
自與卻邪劍比試起,經過數十場對戰,她迅速熟悉了今日凌晨剛嘗試的這一御水之法, 施展起來已如注火術般熟練, 心念法訣加之手中結印, 能夠在一息之間同時結出這數百枚冰刃。
張還亦起身騰空,因同時手中出劍,身形未如楮語一般高遠。且與劍域外同第一劍過招時不同,此時她配合靈力出劍雖也極快,卻能夠看清動作。
于是便見玄色身影飛旋著朝向楮語所在之處, 手中劍光飛快閃爍。
撩、云、斬、掛,一息之間,五道灰藍近黑的水色劍弧破風而出, 同樣鋒利、泛著寒光破空,直迎楮語的百枚冰刃而去!
筑基劍修與元嬰劍修之別在此率先體現!
萬仞劍、卻邪劍等人運靈力出劍,再奮力也只生出劍風,劍風無形, 法力散布其中,沖向對手的過程中極易流失。
張還出劍,輕松生出五道劍弧,劍弧有形,弧刃鋒利如劍刃,法力附著其上,沖向對手的過程中不僅不會流失,還會不斷聚于弧刃。
高下立見。
然而劍弧與冰刃沒有相撞,只見水色靈力法光觸及之處,冰刃忽然一枚枚翻轉方向!
好似憑空掀起一道道波浪。
下一瞬,百枚冰刃盡數附入五道劍弧之中,竟隨著劍弧一同反撲楮語!
劍弧之后,玄色身影緊隨而至。
原來張還也身負水靈根,直接反控了楮語結的冰刃。
楮語先前不知,才以結水為冰起手。
她當即振翼高升翻轉到張還后方!星火羽翼也在空中劃出一道熾紅長弧,與環繞她周身的眾星子劃出的淺金流光交織成一道金紅色星華。
翼上落下數不清的星火余燼,穿越星華緩緩向下飄落。
張還旋即翻身掃劍,還劍劍尖寒光凜然,掃出一陣浩然長風,直使她周身五道附了冰刃的劍弧盡數翻轉方向,與她一并重新面對楮語。
眨眼間逼近楮語!
一陣金光豁然擴散開來!
金昴臨法印率先結現,法術威效隨著法印金光精準籠罩星華、余燼、冰刃與劍弧所在之處,時光一瞬飛逝!
而在施術者的絕對掌控下,只有萬千星火余燼受到法威影響,在這一瞬之間落到附著了冰刃的五道劍弧之中。
金昴臨法印一閃而逝,辛土術法印緊隨結現,萬千余燼迸發出萬千金光,將冰刃與劍弧完全覆蓋,空中一切水色皆猛然消散在這金光中。
也只一息。
這一息,楮語與張還轉換位置,同時如先前對戰萬仞劍時一般,以星火余燼為土,循土克水之道,施辛土術引對應五行之土的鎮星之力,激發星火余燼的土性,直接消滅冰刃與劍弧。
這一息,她也堪堪感受到了張還所修之道的獨特。
分明運用了法力,卻沒有屬于一位比她高整整兩重大境界的元嬰修士的強大氣場、威壓,竟真的像是在與一位同境界修士交手……或者說比之更甚——
張還反控的冰刃與劍弧攻擊中所含的力量讓她覺得莫名熟悉,像是她起手結水為冰攻擊時發揮出的那些力量被一分不差地反還與自己……
二者幾乎同等強度!
著實有些不可思議。
世人稱張還的“還”之道為“得失之道”。
何為得?何為失?在她的劍法中究竟作何體現?
是否就是這還擊之力?
思索間,尾宿星官躍到星火羽翼之上。
楮語思緒飛轉,手中捻訣動作亦飛快,無絲毫停頓。
首招被破,張還毫無意外,畢竟楮語的破招之法她觀戰時見過,有所預想。一朝交手,楮語有所感,她當然也有所感。方才觀戰終究只是觀戰,即使她目光銳利所察精微,也不如現下親身入戰局感受到的確切。
她之“還”道,能使她對戰時做到與對手同等境界,但并不是一種壓制修為或者提升修為的道法劍法,而是以自身對力量的感知與掌控極其精準的境界,進行精確的“還擊”。
受之幾何,還之幾何。
對手的每一招每一式每一道法術發揮出多強的力量,她就能夠還與多強的力量。
所以其實起手時她比楮語慢了一分,微乎其微,看起來才是同時出手。
論劍時,她幾乎拋卻自我,是為“失”;成為與對手十分相似的存在,是為“得”。
對手實力如何,她可能比對手更清楚。
故而誠如破樓蘭劍所分析,楮語的實力確實不可簡單以筑基來衡量。
至于楮語的斗法風流、額間那枚天印隱藏的道法所向……繼續打下去方可摸索。
冰刃與劍弧甫一消散,奔雷術法印便緊接著結現。
轟隆一聲響亮雷鳴,深紫色天雷奪印而出躍上高天,向著張還直直劈下。漫空金光尚未消散,雷光便又沖入其中。
天雷奪印,張還聽不見雷鳴但看得清雷光,瞬時深刻感知到了這一道天雷的力量。
便見她當空一個退身反撩劍,輕輕巧巧避開天雷,同時灰藍近黑的水色法光隨著撩出的劍風猛地震蕩開去,浩浩然將空中雷光與殘存的金光盡數掃滅!
而后,這劍風竟聚力匯出又一道十幾丈寬闊的劍弧,攜著如楮語這道天雷一般的力量,瞬間逼至楮語身前!
星火羽翼猛然一收,自背后向前將楮語環裹其中。懸于楮語后方的尾宿星官乍變成房宿星官,碎星塵金印落下,翼上火光陡然大盛。
伴隨一聲烈火轟鳴,剛剛收起的星火羽翼豁然展開,向前方揮出二十二道熾熱火焰,直迎劍弧而去,同時帶著楮語瞬間后退近百丈,直接出了浮島上空范圍。
“轟!”
劍弧水色法光與火焰熾紅火光相撞,同時消散在空中!
浮島外觀戰修士皆屏息凝神,寂然無聲。
和先前觀戰時不同,本場對戰至此幾乎無人開口.交談。楮語與張還短短幾息便過了兩個回合,得見真正精彩的戰斗時全心投入根本無話可說,便是非要說,他們這些個劍修對張還的招式勉強還能說幾句,對楮語的招式完全不知言何。
而即使有星修在場,也必然驚愕失語。
楮語這一招,將翼宿垂云術二重玉衡垂云翼與房宿碎星塵結合,使得尚未被煉化的星火羽翼直接展現出了煉化后才能擁有的防守威效。
且還是她今日剛剛領會——就在與萬仞劍一戰結束之后,至今不過一個時辰。
雖同樣騰空,張還的位置低楮語近十丈,二人在浮島上空中殘留的微弱法光兩側,直直對上目光。
張還眸光明亮,饒有興味。
她想,她好像隱約摸到了楮語斗法的幾分風流。
楮語微闔著眼,不見溫和也不見狂,前一個時辰比試里燃起的渾身熱血已被她盡數壓下,只剩清冷與平靜。
對于本場比試,對于張還,她還有幾術尚未試探。
視線堪堪相觸,二人皆未動作。
星火羽翼上方房宿星官四枚星子卻忽的黯去一枚,星光一閃,陡然變化成了心宿星官!
同一時刻洗心術金印結現,正正落到張還額前。
如今楮語的洗心術一重能夠徹底消除惡念、洗滌心神,但那等威效需要耗費極多星韻、捻訣結印的速度也不快,比試斗法之時其實不需,故而此時她只以心念快速施術,發揮其最初除去所有心念、使人失神一瞬的威效。
以作試探。
試探此時憑借“還”之道做到與她同境界的張還將受到幾分洗心術的影響。
試探這種無形的神識攻擊將得到張還何等力量、何等形式的反擊。
天地寂然。
楮語需試探,張還也需試探。此時這道洗心術算是二人共同期待。
便見楮語身后的心宿星官與張還額前的洗心術法印金光一并大盛。
同時張還渾身與手中還劍一起迸發出同樣濃郁的灰藍近黑水色法光,直直沖向洗心術法印!
商星猛地闖入張還識海,攜來鋪天蓋地的烈火,一瞬令她心中萬念盡去,陷入怔愣之中。
順利得倒真如對一位與楮語同境界的修士施展。
楮語則眼前一花。
天地光影劇烈地一晃,火紅大星乍現于浮島上空,星火瞬息燎原,張還、長河、浮島、觀戰修士……一切都模糊了去,萬物失形色,只剩熊熊燃燒的火焰,每一寸空間都淌著熾灼的熱流,她被吞噬在這漫天地的烈火中。
這一瞬,她既清醒又不清醒。
清醒在知道此瞬所見所感皆是虛幻,知道這是她對張還施展洗心術所受到的反擊;不清醒在她的心、神、意、念像是皆被商星烈火所吞噬,化成了無數星火融入其中,恍恍惚惚,如何也不能集中。
同一息。
二人齊齊失神,仰面而倒,眼見著就要從空中落下!
浮島外觀戰人群中響起無數吸氣之聲,眾人臉上皆是驚訝愕然色。
不過也有少數人預想到了這一幕,保持著平靜。如華山五位名劍,如紀拂衣這等各宗門優秀元嬰弟子,如斷水劍這等既比較熟悉張還、又對楮語有所研究之人。
一息未過,吸氣聲戛然而止。
還劍迅速掙脫張還的手,劍光一閃,它已平懸到她身下,劍身水色法光暴漲,險險托住了她的身軀!
玉衡垂云翼上火光一黯,又迅速灼灼亮起,奮力扇動起來,也將楮語的身軀撈了住!堪堪撐在半空。
恰正一息。
一劍一翼分別為器、為術,卻竟皆似有靈,護住了各自之主,使得她們失神的這一瞬都沒有從空中墜落。
驚嘆之色涌上幾乎所有觀戰修士的臉龐。
一息過。
張還識海中的商星與火、楮語所見所感的虛幻星火一并消失,二人幾乎同時翻身躍起,踏劍御空的劍修與負翼御空的星修再次對上目光,清明得皆不似剛回過神來。
但心中都清楚方才的一息發生了什么,也知曉下一息將發生什么——試探尚未結束。
不少眼尖的觀戰修士臉上紛然乍現驚惑之色。
不止是為二人回神速度之快,更多的是為——分明都已經回神,卻只楮語起了飛快的捻訣動作,甚至這道法訣捻了不止一息,張還仍一動未動!
星火羽翼上方的心宿星官金光長明,沒有一分下落或暗弱之勢,甚至還泛出微微金紅之色。
楮語雙手一并,訣勢完成。
只見落在張還額前那枚金色法印剛剛黯了去,新一枚分外相似但更為復雜的金印便緊貼著它結現,直接將它覆蓋!
觀戰修士終于有語可言,一瞬聲潮如浪。
不料這無數人聲剛驚起,又皆戛然而止。
浮島上空中二人一息前剛剛回神,此刻再次齊齊一怔!
許多人只堪堪吐出一字:“這……”
這是心宿洗心術二重,控心。
可以掌控被施術者的意識與言行。
然而楮語與張還卻沒有像第一道洗心術時仰面倒下。
便見張還與她腳下還劍再次迸發出奪目的水色法光,盡數沖向落在她額前的洗心術金印。
楮語身后心宿星官亦光芒大盛,僅三枚星子發出的金光絲毫不弱于翼宿二十二枚星子燃起的熊熊火光。這些金光在一瞬之間化成無數流光,橫越近百丈之距涌向張還,沖入幾乎將洗心術法印吞沒的水色法光中。
流光涌越劃出金色長弧,匯成似連接二人的一座空中天橋。
它們是這道洗心術所激發的心宿之力顯化,同時也叫所有觀戰修士清晰得見還道與洗心術這第二次的較量。
出乎意料的,金色流光與水色法光沒有強硬地相撞,反而互相滲透,以纏繞交織的姿態展開抗衡,相互吞噬,一瞬展現出星河夜幕一般的玄幻之色。
此時的怔,原來是二人全身心投入神識對抗的表象。
她們皆清醒著。
浮島外人聲鼎沸,觀戰修士終于搶得楮語與張還神識對抗的這幾息時間,對場上局勢展開激烈討論。
“方才張還為何不動?”
“自然是試探步天楮語。”
“試探?張還絕不可能是首次被施展洗心術,受到和洗心術相似的法術攻擊定也不少,為何還要試探楮語?”
“同一道洗心術,北斗小商君和步天楮語施展出來的你覺得會完全一樣嗎?任何法術都會因施術者不同而不同,無論威效、力量還是其他什么。步天楮語已是當世公認的最與眾不同的星修了,張還自然要試探楮語施展出的洗心術有何特點。”
“為何論劍斗法還要試探,直接全力出招不可嗎?”
“呵,張還的劍道如此不同尋常,如何‘直接全力出招’?而且你以為誰都是西京劍,全靠莽也能贏啊!”
論劍全靠莽、向來不愛深思的西京劍摸了摸莫名發癢的鼻子,恰正問道:“方才和現在都是洗心術吧,什么一重二重的不都是神識攻擊嗎?怎么張還和楮語師妹要試探兩次?”
“洗心術是侵神識之術。”第一劍的聲音響起,冷清平淡,先應了西京劍的話,再答,“一重由商星幻象代為侵入識海;二重需投入施術者自身意識,才可掌控他人。”
西京劍旋即露出恍然色,恍然之后又覺得還是有那么點沒懂,欲開口再問卻被一道男聲搶了去,他聽著忽然就不受控制地轉移了注意,忘卻心中疑問。
是宵練劍道:“問仙劍對心宿功法倒是了解頗深……”
他興致盎然地看了第一劍一眼。
第一劍漠然無視,不再言語。
乾元境分神之下的修士,神識皆無形,相應的神識戰斗自也無形,只體現為感知的無窮變化。
這是楮語第一次與人進行神識對抗,在此之前,她只與定雷鐘內那些邪煞魂魄對抗過。
邪煞魂魄的神識渾濁、污穢、陰煞邪惡,又因殘破不全而令楮語感到極度混亂,力量更是忽強忽弱、變化無常。與之抗衡,她的神識像是在被瘋狂撕扯,隨時會分裂破碎。
此刻張還的神識截然不同,如水一般清純、明凈,浩浩湯湯、威勢廣大,雖同樣變化無常卻并不混亂,只令楮語覺它好似無處不在。
或許也正因這份變化無常、無處不在,與之抗衡,她的神識發出的每一道攻擊都受到了同等力量的還擊。比先前有形的法術攻擊受到的還擊更匪夷所思,當真是同等力量。
張還亦覺匪夷所思。
一番觀戰加交手,她原本想象楮語的神識可能如商星別名大火一般熾熱、狂烈,焮天鑠地,不料竟似其星火羽翼掠過后落下的余燼般熒熒茫茫,危機暗藏其中,幾乎每一道神識攻擊都無跡可循、難以預測,比她對戰過的所有筑基、甚至金丹修士的神識都要強大。
若二人真正同一境界,她不修還道,這道洗心術必難抵抗。
而最匪夷所思的,是她好像“看”到了楮語神識的形!
似是無數金紅色的微光……微光中……
心神忽而一松,欲侵入張還識海的力量猛然散去,微光也瞬間消失殆盡。
劍域天地景象立時重新落入她眼中,額前洗心術法印不見蹤跡,只有空中水色法光與金色流光還在一并消散,漫天金輝里,飄蕩著淺薄的灰藍霧氣。
百丈外熾紅星火羽翼緩緩扇動著,火光中閃爍一對明亮星眸,和它毅然收術退出神識對抗、沒有受到任何損傷與反噬的主人一樣,終于重顯幾分張狂之色。
張還雙眸也極亮,顯露的是驚嘆。
尋常情況下,神識對抗中退者即為敗,因為其神識必受損傷或反噬。
開場至此不過十息,幾番交手試探,楮語竟就成功窺探到了還道的幾分規則,果決收起洗心術、安然無事。甚至神識竟似有形……
關于楮語,她忽然得到了一些自己的答案。
觀戰修士不知不覺息了聲。
宵練劍放下手中破樓蘭劍的袖袍一角,姿態正經許多,笑吟吟的臉上攜著期許之色:“好戲開場。”
楮語與張還同時動作。
此瞬二人終于真正同時動手,也算是真正開啟了這場戰斗的節奏。
浮島外觀戰修士皆屏息凝神,所有人的神色都比先前更認真投入,連在拭劍峰上出口挑釁楮語的昆侖尹隨都緊閉著嘴,目光專注。
張還的動作忽然看不清了,不知她腳下還劍究竟是如何重新落入她手,也不知它究竟揮展出了哪些劍式,只見水色法光豁然大放,浩蕩長風憑空起。
劍如銀龍,近百道劍弧接連破空,成漫天之勢與玄色身影一并踏風疾去,遠觀好似一柄巨劍沖向楮語。
楮語捻訣的動作也看不清,不知她周身星官如何交替變換,只見熊熊火光一晃,她便被星火羽翼帶著飛到了更高的空中,在雷光與火光之上閃耀奪目的金光。
數不清的金印憑空結現,金印中有火焰呼嘯著沖向張還,也有天雷轟鳴著緊貼玄色殘影劈下。
浮島表面被劈得一片焦紅,浮島外觀戰修士也連連退散,因躲避天雷而出現許多處空當。
張還身法矯健,穿梭在雷光與火光中,避開每一道攻擊的同時都會揮展出十幾道新的劍弧,聲勢愈發浩大。
楮語振翼高升并不斷變換方位,與張還維持著百丈之距一寸也不松懈。
每一道劍弧都跟隨張還不斷調整方向,死咬著逼近楮語。
它們的威力不再根據楮語每一道火焰、天雷之力而變化,只以她本場比試中發揮出的最強一道攻擊之力為憑,不斷變化、增強,發揮與其幾乎一致的力量。
是為還道之下的另一種“同等境界”。
更強,更難應對。
看明此番變化的修士不多,半數變了臉色,先是一驚,然后迅速轉變為各種不同的神色。
張還進入這第二種“同等境界”,意味著戰斗即將結束。還道雖奇,元嬰之下的修士與她對戰依然無有勝算,正有此因。
但她與楮語論劍至此才短短十幾息!
若不是結束……就是張還覺得楮語的實力足以與她在還道的這第二重規則下進行較量!
那么——步天楮語能支撐多久?可有勝算?
堪破新一重還道規則,楮語面色依然平靜,思緒依然清晰、轉得飛快,只眼中灼灼,不再壓制體內的熱血與戰意,身法愈發矯健。
一道道劍弧險險逼近她身,又堪堪擦星火殘影而過,連她宗服袍角都不能觸及。
而玉衡垂云翼每扇動一下,翼宿的每一枚星子上都會結現一道金印,擲出二十二團碎星塵生起的火焰化解劍弧攻擊,同時落下余燼萬千。
張還何等人也,發出的攻擊自然沒這么簡單。
便見被楮語避開的那些劍弧忽然轉向,瞬間分化成許多道還劍之影再次撲向她,與下方的劍弧形成夾擊之勢,直將她團團包圍!
最近的劍影劍尖離她不過半尺!
水色法光狂涌,眼見著就要將中心的金光與火光吞沒!
偌大劍域天地一瞬寂然。
觀戰修士的心在這一瞬豁然高懸。
楮語抬起微闔著的眼。
聽得一聲烈火轟鳴,不知何時包裹住她身軀的玉衡垂云翼猛然展開,千百團火焰從翼間金印里沖出,她周身的劍影與劍弧瞬間便消散在了火中。
驟起的狂風推開包圍她的水色法光,同時星火羽翼后方化現出一對巨大的翼影!
翼影一閃而逝,金光綻了漫天。
不知法訣于楮語而言還剩幾分用處,也不知她一瞬之間究竟能同時結出幾枚法印,只見一枚枚辛土術法印結現在將將消失的注火術法印與奔雷術法印間,新的注火術法印與奔雷術法印又落在將將消失的辛土術法印間,還有幾乎附在玉衡垂云翼上的碎星塵法印。
法印金光黯而又亮,如環繞她周身的眾星官星子一般閃爍不絕、長明不滅!
火焰余燼、殘留的天雷余燼、星火羽翼落下的余燼……漫天余燼隨著辛土術法印一同迸發出漫天金光!
每一道劍弧與水色法光所過之處,火焰盡滅!
每一寸余燼金光所落之處,劍弧劍影盡消散!
劍域中只有入口一處云海,千百座浮島上空皆是碧藍天,二人的角逐便毫無遮擋,清清楚楚。
火焰與劍弧劍影滅而又生、生而又滅。
天雷砸不到張還,張還也逐不到楮語。
只聞劍鳴、雷鳴、風號、火號聲交疊混雜,不絕于耳。
只見劍光、雷光、火光、星光與水色法光在空中交織出奪人心魄的耀眼光華。
兩道深色身影早已沖出比試開場時所在的浮島。
忽而盤旋向上直沖萬里高天,雷破水華、劍斬星芒;忽而筆直向下直逼蒼茫海面,水劍、水柱、水球、冰刃……御水百變,將海面攪得浪潮滔天、翻涌不絕;更橫越千丈萬丈,花草漫天飛舞,或作利刃,或結植墻,幾乎每一座浮島上都留下了劍痕雷痕,散落各種形態的草植花木。
觀戰修士自然也早已離去,御劍御器散布在劍域各處追逐二人,不知多少人看得熱血沸騰,只聞驚呼聲此起彼伏、大響不絕!
這等酣暢淋漓的戰斗,至少在實力不相上下的優秀金丹修士比試中才可得見!
聽得一聲悶響,各色法光齊齊一耀,似巨大煙火綻放,天上震蕩開一圈寬闊無比的耀眼光華。光華隨風化暈,化成了半邊金紅半邊灰藍。
遠望去,相距百丈的二人各自頂著金紅色光暈與灰藍色光暈,一上一下分立于高天兩側,宛如日月相對,玄幻絕倫。
但只有觀戰修士的目光停頓,目光盡頭二人動作飛快,身形再次化作殘影,迅速展開新一回合。
星火羽翼帶著楮語仰面疾墜。
反而張還振劍運力再躍高升。
日月顛倒。二人忽然又轉換了位置。
上方劍光如筆,畫一劍作千劍。
下方星光似墨,灑一印成千印。
少數觀戰修士忽有所感:初時試探,方才酣戰,至此……二人要開始爭奪勝負了。
果然千劍不再是靈力揮出的劍弧、劍影,而是劍道名招“萬劍訣”。
手中劍剎那間可以施展出成千上萬道劍式并環繞周身一圈,浩浩然如萬劍齊發!
此刻因還道限制,張還這道萬劍訣之力是與楮語目前發揮出的一道最強攻擊之力等同,故而沒有萬劍只有千劍。
但能有千劍,也足以令觀戰修士瞠目結舌!
張還出招越強,意味著楮語越強。
劍修金丹期開始修習萬劍訣,向來都是結嬰之后學成,達到萬劍齊發的境界。金丹劍修最強只能施展出千劍,張還、紀拂衣、第一劍、不近舟等人都是如此。
且和萬仞劍的百把水劍與劍影、張還方才的劍弧劍影不同,萬劍訣下每一劍都是本體,萬劍皆為真。
既為真,每一劍都能鎖定一方氣機,似天羅地網,使人無處遁形!
故而,萬劍訣從不落空。
然千印亦不如先前,沒有再沖出一道火焰、天雷、水柱冰刃,而是將楮語緊緊環裹,法印金光瞬間化作千雙無形的手,悍然撕破長空!
千劍劍尖忽然接連消失在楮語周身——再憑空從張還周身沖出!
僅咫尺之距!
觀戰修士再次齊齊停步、仰面瞠目。
張還瞳孔陡然一縮,臉上反卻露出暢意的一笑。
前者是千劍劍尖忽然憑空刺到自己身前生出的本能反應,后者則是早有猜測、并不驚懼。
她等待已久,算是心甘情愿步入此時的處境,驗證自己的猜測。
說來,二人對戰至此都沒有實打實受中過一擊,楮語更是一直沒用這道空間之術,連開場相互試探時也只施展了易水術、注火術、奔雷術這些攻擊法術與洗心術。
果然是在等待時機。
等待她施展能夠鎖定氣機的劍招,借她之力反制于她。
可是——她的萬劍訣鎖定的是楮語的氣機。
她不會中劍。
它們會不斷追逐楮語,即使在這道無有術之后接上洗心術也無法使萬劍訣傷到她。
楮語只將劍尖“移”到她身旁,有何用處?
剎那間萬千思緒在張還腦海中閃過,楮語點亮的九座星官功法也都在她心中過了一遍。手中還劍終究還是做出了格擋之勢,似是有了猜測。
她一對瞳孔尚未恢復尋常大小,兀然再度一縮!
一座意料之外的星官依稀映入眸中。
她是因失魄而聾,所以連幻術都無法令她聽見一絲聲音。
此瞬她竟聽見了“咔”一聲。
像是什么碎裂,又像是什么復合,像是什么被打開,也像是什么被關上。
極短促,而又極清晰。
一瞬之間,天地重歸寂靜,百味皆亡,無際的黑暗鋪展開來,手中寶劍、空中的金印與法光、楮語與眾星官、千劍乍現生起的凌厲的風、周身的星韻與靈力……萬物消散!
張還本只失一感。
此瞬五感盡失,她的世界歸于混沌!
靈力在她體內沸騰,她身上再次迸發出濃郁的灰藍近黑水色法光,卻不如先前受到洗心術攻擊時一般明確地沖向她額前的金色法印,而是毫無頭緒地亂沖亂撞。
剛剛翻轉方向重新撲向楮語的千劍幾乎全被撞散,根本無需楮語施術對付。
楮語……看起來一切如常。
似乎絲毫未受影響。
她本以仰面的姿態由星火羽翼帶著向下退落,不知何時翻身躍起,懸停于空中。
張宿星官高懸于她頭頂,她的雙眸與星光一般明亮。
眸中,混亂而洶涌的水色法光里,見術法印穩穩落在張還額前,金光璀璨。
她用“張”之術,“封”了張還的五感!
半刻鐘的酣戰,結合開場十息的試探,她勘破了張還所掌握的九成還道規則,準備好了張宿見術。
張還一直等待著無有術、金昴臨,等待著楮語很可能有所隱藏的洗心術,以及她知之甚少的斗宿功法,卻完全沒有將張宿見術當作過威脅。
上一瞬等到了楮語的無有術,她心中起疑,卻還是沒有想到見術。
“失神”已無法形容此瞬的張還,她更像是變成了一粒微塵,無知無覺、漫無目的地飄在空中。
也不,她失去平衡向下墜落了。
還劍奮然沖到她身下,險險平托住她的身軀,而因靈力還在源源不斷地從她體內涌出、橫沖直撞,它難以控制地搖晃起來,以僅有的幾絲微渺靈智奮力維持著平衡。
但這樣它就無法躲避緊貼著它結現的新一枚法印了。
“轟隆——”
雷光奪印,直入劍身。
天地寂然。
一瞬逝。
見術法印消失,威效散去,張還恢復知覺。
感知驟然回籠,她猛地大口喘了一氣,還未看清眼前劍域天地,身體已幾乎本能地迅速翻身躍起。
體內沸騰的靈力重新受到控制,漫天混亂洶涌的水色法光便隨之瞬間平靜下來。
還劍雖完完整整受了一道天雷但并無損傷,還在她腳下維持住了平衡,畢竟是萬戰名劍,楮語這道奔雷術用力也不深。
人聲鼎沸!
除了第一劍,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包括紀拂衣。
劍域各處都是激動甚至失控的修士,顯得造成這番場面的楮語與張還冷靜異常。
這一息二人皆未動作,便無人知方才那一道劈入還劍的天雷究竟象征什么。
勝負分否?繼續戰否?
張還看著楮語,她的目光其實并不冷靜。
失去知覺和恢復知覺的瞬間,她都清晰感受到了楮語這道見術的力量,對楮語的認識也深刻到了知曉自己能“還”與楮語什么。
她只是猶豫了一息。
一息過。
張還悍然揮劍!
比先前二人酣戰時的動作更快千倍萬倍,還劍分明被她踏在腳下,忽然就憑空閃爍一道耀眼的劍光,才平靜一息的水色法光忽而狂涌,豁然大放!
似乎不過千之一二息。
楮語只覺威壓山傾而來,元嬰劍修的靈力浩浩蕩蕩,一劍勝萬劍,她被壓得完全動彈不得!
識海中生起狂風巨浪,九層高臺都擋不住浪潮拍打到靜水臺中心的金線火楮葉,星圖上眾星官星子飛快閃爍,體內星韻沸騰不止,心中一念不存只剩碎星塵法訣。
卻連玉衡垂云翼上的星火都滅了盡。
她眼中天地失色,萬物無形,只余元嬰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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