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終相認

“你說什么？”

魏奉國左手一抖，隨即掐著王寧錦的力道更大了幾分，沉聲開口。

“你剛剛說什么！”

王寧錦伸出雙手，抓住魏奉國的手。

她的手有些輕顫，緩緩地握住魏奉國布滿厚繭的手掌，低聲吟唱。

“金琳瑯，銀琳瑯，歡歡喜喜做嫁娘，金鈴鐺，銀鈴鐺，嫁個俊俏如意郎……”

永王麾下共有三位先鋒將軍，對外為上下從屬，實則親如手足。

永王年長，私下里幾人以大哥相稱，魏奉國年紀最輕，位居第四，素日里幾位兄長喚他老四。

旁的幾位叔伯終日里板著臉，嚴肅不已，雖待君行謹也極為親善，但都不及魏奉國，她自小便是騎在魏奉國的脖子上長大的。

君行謹常年養在仁壽宮，只消一回永王府，魏奉國必是頭一個去看她的，回回都是扯著嗓門一路喊著：“我的寶貝侄女在哪呢？”

君行謹鮮少在外走動，教養得極好，有一回魏奉國心血來潮編了一只童謠唱給她逗樂，誰知她記性極好，聽了一遍便給記下了。

自個兒哼唱叫二叔聽見了，告訴了永王和三叔，幾人將魏奉國抓起來狠狠揍了個鼻青臉腫。

這只童謠正是魏奉國當年隨口編得，除去他幾位兄長和君行謹，絕沒旁人知曉。

魏奉國一把反握住王寧錦的手，啞著嗓子道：“你再唱一遍，再唱一遍……”王寧錦任他抓著，語聲哽咽著唱了一遍又一遍。

“……嫁個俊俏如意郎……”

“侄女，我的侄女——”

魏奉國顫著手去朝前摸索，待得觸到王寧錦的臉，霎時間涕淚縱橫，淚水滾滾地順著臉流下來。

曾經縱橫沙場的懷化將軍，此刻竟對著一個小姑娘痛哭流涕。

“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魏奉國雙眼看不見，只能胡亂拭著王寧錦臉上的淚，哆嗦著嘴唇道。

“侄女，不哭，活著比什么都好，四叔帶你走，咱們去南疆，四叔在南疆有摯友，四叔帶你走得遠遠的�！�

現下魏奉國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他帶她走，走得遠遠的。

王寧錦深諳魏奉國的脾性，剛正暴烈，寧折不彎。

但眼下他雙目已盲且身落殘疾，必是吊著一口氣留待報仇的。

仁慶帝拔除的武將大多是根基不穩的新貴，至于隱藏得極深的軍方巨擘，牽一發則動全身，仁慶帝不敢將拿大梁的社稷安穩去賭。

鄰國虎視眈眈，大梁已無永王，若良將盡滅，其境危矣。

魏奉國若能出面聯絡永王舊部，縱是無法將仁慶帝從皇位上拉下來，也能攪得他不得安生。

可如今他知道君行謹活著，他唯一的心思便是保全她，保住大哥唯一的血脈。

“四叔，我不能走�！�

王寧錦語聲堅定。魏奉國聞言神情激動，猛地咳了起來。

王寧錦忙伸手覆上魏國鋒的背，緩緩為他順過氣。

“不成！若叫昏君知道你仍活在世上，他不會放過你的，你絕不能留在大梁！”

“四叔，君行謹已經死了�！�

王寧錦語聲微沉。

“去年夏天七月初十，于午門斬首示眾，尸身已葬入皇陵�！�

魏奉國聞言一愣：“那你是如何活下來的？被人掉了包？”

君行謹苦笑一聲：“天牢內守了數百金吾衛，只待有人劫獄自投羅網，哪有機會掉包？”

“那……”

“四叔，若非親身經歷了一回，我也不會信。”王寧錦自嘲一笑：“君行謹，真的死了，但我睜眼醒來卻發現，我還活著，成了清平侯府的九姑娘，身體是她的，名字也是她的�！�

魏奉國驚得愣在當場，無神的雙目瞪得滾圓，喉結滾了又滾，半晌，才喃喃道。

“侄女，你是為了留下來，騙我的吧�！�

“四叔，若我騙你，豈能瞞得過四嬸？”

魏淑人早年小產，身子極弱，素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在府中養病，因著京中的女眷她所識不多，便如王寧錦，她從未見過。

但也正因多年無所出，魏淑人待君行謹是打心眼兒里的疼愛，又豈會認不出她來？

魏奉國心中有數，但借尸還魂，說來到底是匪夷所思了些。

魏奉國神色復雜地開口：“侄女，你……你留下來是想……”

“我要他們血債血償�！蓖鯇庡\眸光冷厲，語聲陰沉。

聽著她的聲音，魏奉國忽然垂下頭，打心底里生出一股愧意。

“是四叔沒用，若大哥出事時我在京中……”

王寧錦聞言眼眶一紅：“四叔，是我與父王對不住你與二叔三叔，你們為了父王付出得太多�！�

魏奉國凄慘一笑。

“兄弟們都走了，獨剩我這個沒用的廢物尚在茍延殘喘，從前不甘心死，現在卻不敢死了�！�

他若死了，難道要留他的侄女一個人去扛下這血海深仇？

“四叔，我一定治好你的眼睛�！�

王寧錦抓著魏奉國的手，一字一句，說得極為堅定�！拔乙欢ㄗ屇憧匆娙蕬c帝母子被挫骨揚灰。”

魏奉國有些心疼，當初那個溫言軟語的小姑娘，如今肩上卻擔著這樣重的擔子。

轉念間，他猛地想到門外那位墨先生。

“侄女，門外那個人……”

“姬非白。”

輕飄飄的三個字卻叫魏奉國身子倏地僵直。

望著魏奉國臉上霎時間涌上的戒備，王寧錦緩緩開口。

“四叔，我心悅他，想嫁與他。”

“侄女，塵世子此人心機深沉，你……”

“我知道，可我還是想嫁給他。”

魏奉國心頭一急：“侄女，你不明白，塵世子他……”

這時，門外驀地傳來敲門聲，接著便聽魏淑人的聲音響起。

“墨夫人，晚飯做好了，不如先吃完飯再看診吧。”

王寧錦高聲應了句：“好�！�

復又向魏奉國交代保密，這才緩步去開門。

魏奉國聽著她漸遠的腳步聲，再未開口，但若細瞧去，便可見他眉宇間已然浮上一層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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