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起爭執

往后的事清顏不知道，但很快，她便知道自個兒要面臨的是什么樣的特殊待遇了。

王寧錦前腳剛走，后腳兒成娘子便立刻尋了汴京城小有名氣的教習姑姑親自單獨教導清顏，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一不傾囊相授。

當然為了那一月之期，過程簡單粗暴，進度慢了，打，學得不好，打，稍有松懈，打。

成娘子抽在清顏后背的每一道鞭痕，都促得清顏心頭對青縣家人的恨意更深幾分。

妙音坊的瑣事交由成娘子接手，王寧錦倒也放心，想著多日未去識香居，順路便也走了一趟。

王寧錦來時，葉遠正在后堂同李鈺兩人校對賬目。

前堂當值的伙計小三子見來人是自家主子，忙恭敬地將人給迎到后堂。

還未行至門邊，王寧錦便聽得屋內傳來一陣爭吵聲。

“我不同意，葉遠，你這是損人利己，非君子所為！”

“李兄，如今你我已非入仕舉子，在商言商，我為咱們識香居打算，有何不對？”

李鈺面色難看，剛欲開口說些什么，房門倏地叫人推開。

“出去！”

李鈺正值氣頭上，想也不想地朝門外厲聲叱道。

“數日不見，脾氣這般大？”

聽見略帶笑意的聲音響起，葉遠并李鈺皆是肅容向門口望去。

王寧錦淺笑嫣然地站在門外，覷了眼桌上散開的賬簿。

“方才在門外聽了只言片語，可否與我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待葉遠開口，李鈺搶白道。

“姑娘，方才有人自稱是受姑娘所托來遞消息的，說往后咱們識香居所需的香料皆以西域本土行價供應。”

王寧錦點頭，道：“確有此事。”

聞言，葉遠與李鈺神色大不相同。

葉遠笑意盎然，反觀李鈺則是滿面憂色。

“葉兄與我乍聞此事亦是欣喜若狂，如此識香居的收益照以往可翻上一倍，但葉兄卻想借機拓寬經營香料種類，分上中次三等，并以行價進次等香料，轉手以高出一成的價格販給汴京中其他香料商鋪。”王寧錦細細一品，大抵也明白李鈺為何會抵觸了。

識香居的香料只有香本身成本價，甚至不需押運消耗，這部分自有應元承擔，無疑是汴京城內進價最低的一家，但其他商人卻不是，他們的香料品質一般，但進價卻高出識香居三成。

若以低于他們原本進價兩成售給這些商人，他們自是樂意得很，識香居白拿一成利潤，且又自會有人去比較汴京城內幾家大香行的品質，同價之下，識香居無疑最優，久而久之，生意自然都往識香居涌。

“葉遠此舉，無異于給人下套，從長遠計，說是要斷了旁人的生計也不為過。”

王寧錦偏頭，瞧著神色平靜的葉遠。

“你覺得李鈺說得可在理？”

葉遠撫落衣袖上沾染的香灰，搖頭一笑。

“有理，但恕我不敢茍同。”言及此，側目瞥了眼神色不忿的李鈺，緩聲道。

“李兄這些年難道還沒看清人性涼薄？我且問你，倘若易地而處，對方有了這樣的機會，可會給我們留一條生路？”

李鈺聞言一陣失語，半晌，才皺眉言道。

“縱是天下人負我，我絕不負天下人。”

“愚蠢！”葉遠倏然沉下臉色，冷聲叱道。

“當你我走投無路時，可曾有人施以援手？被人如爛泥一般踐踏在地的日子你還未過夠？在識香居舒坦了幾日，你便以為高枕無憂了？”

“你高風亮節，無懼無畏，但來日若你娶妻生子，你婦人之仁對別人手下留情，誰來對你的妻兒手下留情？”

“我并非蓄意害人，但在其位謀其政，如今你我既是識香居的掌柜，自該以識香居的利益為先，我謀財，卻不害命，商人博弈而已，輸了，便是技不如人，若我敗，我亦會認。”

葉遠語勢伶俐，恍然間似乎是換了個人一般，再不復從前那個文弱書生的模樣。

李鈺俊顏上一陣清白變幻，偏頭去看神色未變的王寧錦，過了好一會兒，高聳的肩膀倏地松垮下來，泄了氣。

端看九姑娘的模樣，也知她同葉遠是一般想法。

王寧錦將他的反應瞧在眼里，當即信步上前，隨手抄起桌上一本攤開的賬簿。

信手翻了幾頁，抬眸望向李鈺。

“李鈺，你與葉遠這陣子共同梳理賬目，識香居的開銷你以為如何？”

聞言，李鈺垂眸，略一思量，言道。

“識香居在汴京城內算是一流香行，但伙計并不多，加上我與葉兄，攏共六人，月錢算下來，并不算多。”李鈺說得很中肯，王寧錦也贊同地點頭。

“但你漏說了一點，這塊地是王家的，否則單是金鼓街的租金，便是一筆巨大的開銷，倘若如那般，你拿什么撐住巨額開銷，憑什么保證盈利？”

“今日你能如此輕松，說白了，仰賴得無非是天時地利人和，但這些不是靠你自己的本事掙出來的。”

“經商之道素來奉行唯利是圖，若無利，你拿什么養識香居的伙計？你高風亮節，便要他們陪你一起去喝西北風？你心念仁慈，你身邊的人便活該與你一道受罪？李鈺，倘若連自己的人都護不住，有何資格言對旁人手下留情？”

言至末處，王寧錦語聲微沉，眸光掠過李鈺，停在神色肅正的葉遠身上。

“李鈺，才學或你稍勝葉遠一籌，但為人處世，你遠不及他，若你始終改不了這股迂腐的書生氣，我這識香居也留不得你。”李鈺面上一陣灰白，有些頹然地退了半步。

葉遠伸手在他身后虛扶一把，劍眉一擰，終是忍不住出身求情。

“姑娘，李兄并非愚鈍之人，稍加時日，他定會明白。”

王寧錦未去接他的話，而是偏頭去瞧李鈺。

“今日這樣的事是第一次，但絕不會是最后一次，你想清楚，若你不愿為商，我會著人寫一封推薦信，你可帶著信回鄉準備來年的科舉。”

李鈺聞言雙眸猛地一亮，急聲道：“當真？”

王寧錦眸中閃過一抹極快的失望，不動聲色道：“明日自會有人將信送來，主仆一場，我會給你備足盤纏，你先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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