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有情無情

在場幾人聞言神色各異。

君行昭一語不發地看著王寧錦，眸中透著不加掩飾的激賞。

在他眼中，王寧錦雖性子乖張了些，但行事從來光明磊落，既不虛與委蛇，亦不會虛情假意，比尋常朱門貴女不知討喜多少。

王寧姣朱唇輕抿，柔和的月光將王寧錦俏臉兒上的嚴肅鄭重照得透亮。

九妹所言非虛，她絕不會主動出手對付容新月。

只一眼，王寧姣便已瞧得清楚明白，也正因此，才叫她越發摸不透王寧錦的心思。

按說依王寧錦近來的行事手段，絕不會輕易將自個兒的打算于人前明言，即便真要對付容新月，也該是不動聲色地周全打算。

容新月面容微怔，亦未料到王寧錦會有此一言。

她與王寧錦說不上熟識，從前亦無甚交情，于情于理王寧錦都不必“有言在先”叫她有了防備。

旁的幾人云里霧里，容軒卻明白其中緣由。

王寧錦次就便是在過去與日后之間劃了一道天塹，這側是她與容新月和容軒十數年的舊情，那一側則是她欲與姬塵攜手共赴的前路。

容軒眸光晦暗：“我原以為終我一生都不會見到你無情起來會是什么模�！�

話落，唇邊笑意涼透。

“咫尺難及，不外如是�！�

王寧錦眉眼彎彎，外頭輕笑：“容世子越說我越糊涂了，我有情也好，無情也罷，與你何干？”

“我常聽人言容世子鐘情君行謹，雖佳人消隕依舊情深不移，那容世子便只管付這一腔深情到皇陵郡主碑前去傾訴，又與我多言何意？”

“總歸，君行謹死了，尸身尚不得完整，身首分離葬于皇陵之中，這一點，容世子想必比我——”

“王寧錦！”

容新月倏地厲聲叱道。

“永王雖大逆不道被削爵貶為庶人，但太后娘娘金口玉言，端淑郡主封號猶在，哪里由得你如此放肆不尊！”

大逆不道？

這話自誰口中說來都不會叫她如現下一般通體冰涼。

她終歸高看了永王府與這對兄妹的情分，早先那個與她一起坐在父王懷中喊著煜叔叔的小姑娘終究走遠了。

王寧錦垂了垂眸，彎唇一笑。

“你倒是瞧得起她，可她若知你這樣貶低她的父親，想必也是不會感激你的�！�

容新月怔了怔，旋即蹙眉。

“永王舉兵謀反是人盡皆知之事，罔顧君臣綱常，于陛下是為不忠，于太后是為不孝，于天下是為不義，‘大逆不道’不道四字用之何錯？”

王寧錦周身的血流似乎都遲滯了下來，明明是快要入夏的時節，她的指尖卻冷透。

姬塵不動聲色地收緊手，將她冰冷麻木的柔荑盡數覆于掌心。

“可惜容五姑娘不是男兒身，否則議政殿上必有你一席之地�！�

姬塵笑意清淺，語聲溫和�！翱傻降资情|中貴女，還是溫情念舊些得好�！�

只一剎，容新月原還因氣悶微微泛紅的俏臉兒便失了血色，霎時慘白如紙。

塵世子這是……

在說自己冷血無情么……

輔國公府與永王府素來交好，甚至締結婚約，這在京中原也不是什么秘事，容軒兄妹二人與永王府過從親密，容新月更是常與君行謹同進同出。

永王府遭難，雖說被扣了個謀反的罪名，可終究在不少人心中是存了個疑影兒的，好端端的大梁戰神，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為何無端謀反？

輔國公府明哲保身解除了婚約無可厚非，可若再落井下石反踩一腳，如現下的容新月一般，便多少顯得有些薄情了。

女子本該溫婉多情，若是傳揚出去，哪家兒的夫人愿意自個兒家門娶進這樣一個涼薄無情的權貴之女？

“塵世子，我……”容新月面上一慌，有些無措地開口。

姬塵恍若未見，微微偏頭與王寧錦對視。

“逝者已逝，不可再無禮妄言�！�

本該是一句責備的話，自他口說緩緩道來偏帶了幾分縱容繾綣的意味。

王寧錦喉間一哽，壓下眼底不斷上涌的酸澀，乖巧地點了點頭。

“好，你若不喜，我便不做�！�

姬塵揚手，勾起王寧錦肩側垂落的一縷青絲，擱在唇邊淺淺一吻，語聲低啞而疼惜。

“嗯，我不喜。”

不喜你滿身鋒芒尖銳地提劍刺向從前的你自己，因為懂你的痛，所以見不得，亦舍不得�！拔倚奶��！�

語聲壓得極低，如輕煙般霎時消弭無蹤。

容軒眸色復雜地看著王寧錦，只一眨眼她便將鋒芒盡數收斂，轉身鉆入姬塵的懷中，手臂環在姬塵的腰間。

姬塵左手扣在王寧錦的腦后，右手順勢落在她的背上，指尖青絲纏繞，說不出的溫柔纏綿。

容軒指節攥得隱隱泛白，心口的鈍痛苦澀幾乎不受壓制欲噴涌而出。

相識十數年，這是第一次，他看到她如此不設防的模樣。

從前她是溫婉得體的端淑時，給自己帶上了一副端莊自持的枷鎖，即便面對容軒時，亦不曾卸下。她不會懼怕、不會疲累、亦不會撒嬌耍賴。

可現下，在姬塵懷中的那個少女，卻叫人只一眼便能看出她的脆弱喜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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