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一線生機

姬塵俯首，珍而重之地在王寧錦額角落下一吻，墨色眼眸中盛滿疼惜。

“你可以恃寵而驕，亦可肆意妄為，獨獨別輕賤委屈了自己，我受不住。”

姬塵揚手將王寧錦鬢角散落的碎發拂至耳后，微涼的指腹緩緩地在她圓潤的耳垂上摩擦。

“我啊，最沒出息，當真是見不得你有半點兒的委屈不悅。”

王寧錦眼前一黑，雙眸前覆上一只泛著涼意的手掌。

姬塵遮住她泛紅的眼角，輕輕嘆了口氣，無奈道。

“你就當作是心疼心疼我，往后這些不著邊際的東西別再掛在心上了。”

“……”

王寧錦朱唇輕輕嗡動，張了張口想要回應他，心口卻酸酸漲漲得像是叫什么堵住了一般。

“九兒。”

她聽見姬塵俯首在她耳邊輕聲喚她，溫柔又憐愛。

“是我不好，是我沒能讓你以全然卸下防備的姿態面對我。”

“我的九兒很好，都是我不好，我來努力，可好？”

姬非白這樣一個生來便該凌于云端俯瞰蒼生的人，獨獨她面前將自己低到塵埃里。

他心甘情愿，縱著她上天入地，為所欲為。

“好。”

王寧錦過了許久才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登高易跌重的道理王寧錦從來明白，他今日親手將自己捧上神壇，來日若翻覆，她必將粉身碎骨。

可這個人是姬非白，王寧錦握住自己雙眼上覆著的手，十指相扣，她勾了勾唇，眸光瀲滟。

“你一定舍不得。”

姬塵心頭微動，幽深的眸光與王寧錦對視，驀地從她眼中讀懂了那抹極難察覺的篤定。

唇角輕輕掀起一抹愉悅的弧度，姬塵深深地看著王寧錦明媚粲然的笑臉，語聲繾綣寵溺。

“是，我一定舍不得。”

他心心念念了十數年放在心尖兒上寵著尚覺配不起的小人兒，便是要剜他的骨血他也決計說不出個不字，又怎會舍得親手將她打入深淵？

從他一諾成讖，君行謹香消玉殞，姬非白踏出云城的那一日起，他便早已將骨血里殘存的一點余溫剔了個干凈。若無九華山上得遇王寧錦，這世道只怕早已天翻地覆了。

姬塵自認實在不是個名符其實的圣人，從前唯一的軟肋視他為洪水猛獸，他甘愿偃旗息鼓，不曾受制于人，說到底，受制于自己的心罷了。

不曾得她回應之時尚且入了魔障藥石無醫，一朝美夢成真更是走火入魔食髓知味。

“塵世子智計無雙，往昔所行善舉皆是功德氣運，您獨具天下最尊貴的命格，何苦陷于一段本不該沾染的孽緣。”

“孽緣，本謂之孽，而非緣。”

“塵世子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一舉一動皆系蒼生安穩，萬望三思而行。”

“禪師，佛講情愛，頓悟即為慈悲，可于姬塵而言，我心上之人即為正義，亦為慈悲。”

“她若生，我自愿結下善緣憐世人疾苦，她若死，天下蒼生安穩或荼毒，又與我何干？”“吾愛既死，世人為何茍活？”

智一禪師的嘆息言猶在耳，姬塵不自覺地蜷了蜷手指，將王寧錦嬌軟的柔荑握得更緊了些。

“物極必反，慧極必傷，世間萬物皆有其福緣與孽報，郡主命主孤月，貴重之極，又得塵世子如此愛重，于郡主而言是禍非福。”

“塵世子以寺中百名僧眾及蒼生安危相脅，古來命主孤月星象者皆是天下最貴重的女子，但卻紅顏薄命，無一例外。”

“郡主天定命數本無逆轉可能，但不知何故卻陰差陽錯僥天之幸活了下來，若塵世子能從此入手，或能尋到一線生機。”

孤月星象便如一柄懸在姬塵頭頂的利劍，叫他寢食難安。

為何會是王寧錦？

天下女子何其多，為何獨獨她會成了王寧錦？兩個女子，一樣的天定孤月命數。

死去的端淑郡主成了瑯琊王氏的九姑娘。

那真正的王寧錦呢？她是為何而死？

姬塵眸色倏地一沉：“青籍。”

“屬下在。”自打姬塵進門后便垂下腦袋目不斜視的青籍打起精神。

主子若是再不開口，他便要自戳雙目了。

青籍現下心里只覺自己可笑又荒唐，單瞧著自家主子在九姑娘面前這副姿態，九姑娘便是真要主子的性命，主子怕也會笑著將自個兒的心口往她的刀尖兒上遞。

主子恨不得將自己的心都掏出來任九姑娘揉捏，他一個下屬謹遵上命便是，又哪里輪得到他疑心憂慮。

“盤查去年七月到頭年末，清平侯府的九姑娘見過什么人，做過什么事，事無巨細悉數回稟。”姬塵的話似一道驚雷一般炸了青籍個七葷八素，青籍猛地看向王寧錦，觸到王寧錦從容的目光當即一個激靈，連忙收回目光疾步離去。

王寧錦不自覺地抿了抿抿唇，清亮的眸子看向姬塵如常的側臉，半晌，才輕輕緩緩地舒了口氣。

“我查過，沒有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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