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有驚
月黑風高,深夜靜謐。這里是郊外,所以偶爾會有野狗的嗥叫聲,但那聲音過后,四周又恢復了平靜。
兩個淮南兵講著話,大步地走在雜草堆中,其中伴隨著腳底下窸窸窣窣的摩擦聲。
奚敏跟在淮南兵的身后,與他們保持了不遠不近的距離。既不容易跟丟他們,也不會讓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
走著走著,奚敏注意到了周圍的氛圍變了。那兩個淮南兵不再高聲暢談,他們理了理盔甲兵器,按照正規(guī)的士兵的步伐向前走去。
他二人不講話后,奚敏覺得整個天地都沉寂了。野外無聲無息,似乎連人都消失了。
兩個淮南兵來到一個地方,忽然停下腳步。奚敏呼吸一屏,以為他倆發(fā)現(xiàn)了自己。誰知奚敏剛往后退了一步,就聽到前面響起一聲哨音,一音剛落,又其兩音,再接三音。
奚敏松了口氣,猜測這是淮南軍的會面暗號。果然,那六聲哨響結束后,再遠處便傳來了相應的回聲。
“可是去探城西的斥候回來了?”遠處有人問。
“是,我們?nèi)ゾ┏浅俏鞲浇讲榱艘环沁叺陌傩諞]什么異動,守城的將士也沒什么反應。”兩個淮南兵邊向前走,邊匯報自己探查的情況。
奚敏趁他們集中注意力說話的時候,躡手躡腳地跟了過去。
“進來吧,還有什么消息去跟郝大人匯報。”遠處的人說道。
“是。”兩個淮南兵跟著最前面的人離開了。
剛才那人口中的“郝大人”必是郝濤年無疑了。奚敏聽到那三個字,心中突然倍感緊張。
郝濤年啊,此次率領淮南兩萬兵馬扎營京城附近的人,他能夠做到如此地步而不被朝廷的人發(fā)現(xiàn),可見他還是有點實力的。
奚敏的手心略微出了點汗,她咬了咬牙,繼續(xù)跟了過去。奚敏跟著那三人來到一個空闊的地方,這里平坦開闊,若是奚敏直接從雜草堆里露面,很容易被高處站崗放哨的哨兵發(fā)現(xiàn)。
潛入敵軍軍營,可比偷偷進入忠山營地困難得多。
奚敏躲在雜草堆后觀察了一番:這個方向一共有兩個哨崗,而這兩個哨崗之間相距二十五丈左右,每隔一盞茶會有人來換崗。
一般情況下,換崗是哨兵們最為放松的時候,也是奚敏有最大可能性進入軍營的時候。
奚敏將斷塵劍別在腰上,隨后用黑布蒙上了下半張臉,也把披散在腰間的頭發(fā)全部扎了起來。
奚敏潛伏在營地之外,等候時機。不知過了多久,哨崗上的人打了個呵欠,伸了個懶腰。
“你們可算來了,困死我了。看好這兒啊,我們?nèi)ニ恕!?
“去吧,有我們呢。”
換崗之時,奚敏趁機而動,她貼著地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身來到哨崗之下。奚敏抬頭看了看,只見哨兵們的幾雙腿腳來回走動。奚敏屏息凝神,在心中盤算了一下哨崗的高度和幾個臺階的長度。隨后,奚敏霍然躍起,順著哨崗的木階爬了上去。她的動作一氣呵成,沒有絲毫停留。
奚敏背靠在哨崗站臺之下,換了口氣。奚敏的額頭上冒出了薄汗,她咬著牙等待良機。
這時,哨崗上的哨兵察覺到了動靜,俯身往下面看。奚敏見狀,立刻翻身上去,一記手刀砍在哨兵脖頸上。另一個哨兵見狀,舉著武器而來,奚敏三下五除二將對方擊倒。
剛剛離開的哨兵應該是聽到了聲響,紛紛轉(zhuǎn)頭朝奚敏這邊看來。
好在奚敏反應快,她立好兩個暈倒的哨兵的身子,蹲在地上,舉起一個人的手朝下邊揮了揮示意無事發(fā)生。
“你們搞什么呢,動靜小點兒。我們走了啊。”哨兵摸了摸腦袋,責備道。
奚敏透過下面的空隙看到那兩個哨兵走后,長長地松了口氣。奚敏用周歡給她的繩子綁住了兩個哨兵,并且給他們?nèi)狭瞬紙F,為了防止他們吐出布團,奚敏還用細繩將其捆住。
弄完這些,奚敏才放心地脫下一個哨兵的外衣和頭盔給自己帶上,隨后下了哨崗。
郝濤年的帳篷不像皇帝那樣東一個西一個,這個營地中最大的帳篷,就是郝濤年的。這樣挺好,不然奚敏還找不到郝濤年。
奚敏小心翼翼卻快速地朝著軍營中最大的帳篷移動,不一會兒,她便到達了目的地。
郝濤年的帳篷附近全是守衛(wèi)的士兵,奚敏繞了一圈,找到一個無人看守的地方。
如此輕松找到漏洞,雖然心中有疑,但一時半會兒找不到辦法靠近帳篷的奚敏,還是通過這個地方來到了郝濤年的帳篷外。
奚敏環(huán)顧四周,確定無人后才用小刀割了個小洞,然后湊過去看。
帳篷內(nèi)有兩個人,坐在主位上喝茶看地圖的瘦弱中年男人是郝濤年,而坐在下面跟他說話的老年人……居然就是冷普常。
之前奚敏就在心里想過,如果給她一次機會見一見郝濤年身邊的那位大夫,她一定能確定對方是不是江湖鬼醫(yī)冷普常。
如今她確定了,那大夫就是冷普常。
思及此,奚敏不由微微蹙眉。
冷普常最后一次給淮南王獻藥被拒后就消失了,沒想到他還在郝濤年的身邊。不過,讓奚敏感到奇怪的一點是:郝濤年既然是淮南王的心腹,為何會保護一個淮南王厭惡的人?
就在奚敏思考的時候,帳篷內(nèi)的郝濤年和冷普常開始對話了。
“你的意思是,給樓光崢的機關盒被神秘人偷走了?”郝濤年看著冷普常,皺眉問道。
奚敏愣了愣。
郝濤年怎么直接稱呼樓光崢的名字而不是“世子”?就算樓光崢和淮南王好久沒見了,也不至于這么不尊重他吧。
“是。”冷普常點點頭,哼唧哼唧地不爽地說道,“而且那人挺有能耐,我查了很久,都沒有確定那個神秘人是誰。”
“怪了,誰會想到截樓光崢的東西……”郝濤年托腮思考片刻,“京城是有不少樓光崢的仇敵,但他們都是些紈绔子弟,怎么可能悄無聲息地做成這件事情且不被你發(fā)現(xiàn)。”
奚敏仔細地聽著他們講話,心中則偶爾腹誹兩句。
許慈甫可不是什么紈绔子弟。
冷普常的眼睛骨碌骨碌地轉(zhuǎn)了轉(zhuǎn),突然問道:“會不會是皇帝的人?皇帝這些年雖然放縱樓光崢,但不代表他沒有監(jiān)視樓光崢。”
郝濤年想了想,說道:“應該不是他。樓光崢為何被送到京城為質(zhì),世人不知道,但你知我知淮南王知皇帝也知……總之不會是皇帝。”
奚敏聞言,心中不免“咯噔”一下。她等待著郝濤年繼續(xù)說下去,但郝濤年卻沒有說樓光崢成為人質(zhì)的具體原因。
郝濤年擺了擺手:“罷了,如今我們走到這個地步,樓光崢那個事兒也不重要了。”
冷普常道:“那我們什么時候攻城?”說到這里,他啐了一口,“天殺的淮南王,派人追殺我好多年,等你拿下京城后,一定要把那對父子交給我處置。”
郝濤年淡定地聽著他的話,說道:“攻城的機會還沒到,再等等吧。至于淮南王父子……你可是我的大功臣,你想要什么,我自然都會給你。”
聽著他們的對話,奚敏逐漸察覺到淮南的形勢或許不是他們眼中所見的那般簡單。
原來郝濤年有二心。
冷普常聽了郝濤年的話,眼睛頓時冒出青光:“那感情好。如今,那該死的淮南王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膝下除了樓光崢也沒別的兒子,你身為他的心腹,接手他的一切簡直是水到渠成。而且,說不定天下人還要夸你一句有道義呢。”
奚敏瞥了冷普常一眼。
癡心妄想。
“好了。”郝濤年見冷普常還想絮絮叨叨,不由開口打斷了他,“時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哪能這么早就去休息呢。再跟我說說這次的事兒……”冷普常不走。
傳言鬼醫(yī)脾氣古怪,極愛拉著人和自己說話,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這樣也好,他話多,問題多,奚敏也能多聽點有用的消息。
“接下來沒什么安排,靜觀其變吧。”郝濤年有些不耐煩了。
誠如周歡所說,沒有理由的郝濤年不會輕易進攻京城。
“那我們聊點其他的……”冷普常就是不走。
郝濤年已經(jīng)不耐煩了,接下來想必也說不出什么重要的信息,奚敏正想走,卻突然聽冷普常提到了“尚家”二字。
冷普常興沖沖地說道:“你讓盧尚書陷害尚尚書和平西王,沒想到他真成功了。不僅如此,他還找機會害死了于道促和定遠將軍那個死老頭兒。厲害啊。不過可惜,老盧死早了,不然還能看到你威風的那一天。”
郝濤年說道:“盧氏有功,事成之后我會犒勞盧家人的。”
冷普常撇撇嘴,他靠在椅子上,把雙腿往桌子上一放,隨意地說道:“可是盧家的人不都死絕了么……哦不對,還有個盧典譯。說起來那小子也不錯,居然能偷到北方的軍事布防圖,還能說服靖國和你聯(lián)手。”
江湖人素來心直口快,冷普常這個話多的老江湖也不例外。他想到什么,便直接說出來了,絲毫不顧慮郝濤年的想法。
奚敏聽著冷普常的話,手不自覺地微微顫抖。
原來指派盧尚書坑害尚家的人,不是淮南王,而是郝濤年么?郝濤年和冷普常的對話蘊含著極大的信息量,奚敏一時恍惚了。
“誒你跟我說說,在京城朝廷之中,除了盧家,還有沒有你的人啊?除了盧尚書和胡太守,別的人我都不知道誒……”冷普常豎起兩個手指晃了晃。
“沒了。”郝濤年皺眉。
“別不耐煩嘛,我都一把年紀了,再不找人說說話就沒機會了。”冷普常道,“話說回來,盧典譯那小子回淮南沒?那小子為父報仇,居然敢背叛自己的國家,嘖嘖。你就算要賞他,也千萬別重用他啊。沒準兒下一次被出賣的人就是你。”
郝濤年忍著怒氣不說話。
“所以他到底跑哪兒去了,你別不說話啊。”小老頭兒絮絮叨叨。
“已經(jīng)回去了。”郝濤年咬牙切齒。
那小老頭兒會點武功,主要是毒術高明,郝濤年很難奈他何,若是把冷普常逼急了,沒準兒冷普常就跳墻了。
“誒,其實你挺聰明的,居然想到了利用朝廷的人解決尚尚書和幾個將軍。如今除了那個武去拙和定遠將軍的兒子,朝廷沒幾個能打的將軍。尤其是那個孫柯,跟個二愣子似的,居然敢追窮寇,笑死我了哈哈……”
冷普常哈哈大笑幾聲。
“不過有點可惜的是,老胡沒老盧管用啊,不然有了他的十萬兵器和墨城那個重要軍事寶地,咱們豈不是穩(wěn)勝。”
接下來幾乎都是冷普常在自言自語,郝濤年則自顧自地看卷宗,不再理會話嘮冷普常。
后面的話沒什么用處,奚敏沒有再仔細聽了。奚敏收回心思,這一會兒卻有點魂不守舍。她追查了這么久,如今終于找到幕后黑手了。
只不過現(xiàn)在郝濤年身邊有冷普常,奚敏不得不忍著進去刺殺郝濤年的沖動。
其實奚敏若是拼死刺殺郝濤年,并非沒有機會。但……她不想就這么死了。若是孑然一身倒也罷了,可是現(xiàn)在她的身邊有了值得她珍視的人。
最重要的是,如果奚敏和郝濤年同歸于盡了,世人就不會知道郝濤年的罪行了。
奚敏握了握拳頭,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她得離開這里,將探聽到的信息告訴周歡,并且得想辦法擊退淮南軍,拿下郝濤年。
主意打定,奚敏收回心思。
奚敏轉(zhuǎn)過身,出乎意料地,她對上了一雙漆黑如鬼魅魍魎的眸子。那雙眼睛散發(fā)著寒意,如同深不見底的冰洞。
奚敏心下一緊,呼吸一窒。
奚敏沒有動彈,只是警惕地看著眼前面無表情的樓光崢。
樓光崢總是黑著一張臉,京城的貴婦小姐都很怕他,但奚敏從來沒有過那樣的想法。可是現(xiàn)在,樓光崢就算面無表情,也能讓奚敏的心緊張得砰砰直跳。
(https://www.dzxsw.cc/book/12366897/31439197.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