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巡倉
司兵史陳徐雋雖令范錚略有惡感,他上書提及的糧倉,范錚還是得小心。
無錢不富,無糧不穩。
范錚與賁狐、湯儀典諸官,隨司倉參軍食無足遍巡諸倉。
范錚人都麻了,咋總遇到這奇葩的姓名?
食之姓極其罕見,然東漢的《風俗通》就記載了博士食于公。
姓都不是問題,連姓帶名……
正倉當然是沒法與太倉署的規模相比,卻也戒備森嚴,華州府兵至少有一隊輪換守護。
入院,即有司倉史虎著臉,從范錚開始下手,驗告身、搜火種,當真一絲不茍。
范錚抓了一粒麥子,剝了殼看看色澤,麥粒丟嘴里咀嚼了幾口,輕聲道:“一年陳。”
這一招,連賁狐都大為詫異。
這是跟太倉令禇緣學的,也虧得司農寺有的是各個年份的糧食,居然讓范錚學會了這一手。
連銘刻的磚石、賬簿都不用看,直接斷了年份,讓整個倉曹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壓力。
遇到那些不懂行的上官,你就是隨便糊弄都沒事,你說日頭是方的,他們也能附和。
不懂行的上官,比比皆是,懂行的卻實在不多。
內行的上官面前,最好老實一些,否則連你犢鼻裈都能逮下來。
這個時候,食無足才想起來,這位上官是從司農寺出來的!
幸好華州官吏才換了沒幾年,沒多少骯臟事,倒也不至于心虛。
至于錯漏,呵呵,官場有一句話,看著沒有絲毫錯漏,才是最大的錯漏。
有點小毛病才最真實,上官訓斥幾句、喝令補足,就算雨過天晴了。
范錚抓住釬筒,熟練地插入麥堆中取樣。
很好,釬筒所到,阻力并沒有太大變化,取出的麥子與外頭的麥子,從色澤到味道沒有明顯變化。
湯儀典拿著尺子比劃了一陣,在紙上一通計算,隨即嚷嚷:“使君,這一堆麥子九百五十二石三斗五升六合,短一石二斗三升一合。”
勺、抄、圭、粒的計量單位太小,一般不列入計算,只用于分發到個人時。
千分之一強的損耗,放在哪里都說得過去。
太倉署規定的是貯三年,聽損一升。
直白翻譯就是三年的存儲期,允許折損百分之一。
正倉的數量基本正常,偶有損耗也在正常范圍浮動。
幾座倉屋查驗下來,經湯儀典測算,損耗約千分之五。
這也正常了,正倉關系到諸位官吏的俸祿,食無足敢動手腳,但不被同僚打死。
州屬的常平倉相對要差一些,倒不是數量差異,是倉儲質量。
“這可賴不得倉曹。”食無足隱約有怨氣。“修繕常平倉屋,去年倉曹就上文牒,請刺史令士曹辦理,奈何沒人理啊!”
好吧,都是李君羨的鍋,黃泉路上,前任兄記得多背幾口。
士曹掌津梁、舟車、舍宅、百工眾藝,向上銜接工部政令,也是個苦力。
但是,聽食無足的口氣,似乎這二位參軍之間,多有不睦。
這倒是,衙中諸曹若鐵板一塊,上官容易被架空。
范錚還不至于蠢到要六曹一團和氣。
至于義倉,雖與賬簿一致,數量卻不足應對危機。
食無足攤手:“莫看我,華州就鼻屎大的地方,區區兩縣,這幾年大災沒有、小災不斷,每年每畝收二升歸義倉,還屢屢免征。”
食無足表示,千錯萬錯,不是我的錯。
就這屁大的地方,想食一嘴都沒地方啊!
范錚皺眉,看向賁狐:“別駕,若是明年大災,正倉、常平倉加上義倉,能撐得過去嗎?”
賁狐苦笑搖頭。
莫看糧食堆成一座座小山,真鬧饑荒,挺不住多久的。
范錚轉頭吩咐湯儀典:“知會士曹,抽調各處人手,一個月內,除修繕倉屋,還得保質保量另建十座倉屋。”
湯儀典瞪大眼睛:“使君,這會不會難了點?”
倒不是湯儀典長出了良心,實在是華州的丁役使得過猛,連明年的丁役都在用了。
要不是多數豪強都在稱頌使君的曲轅犁、改粟為麥、深耕熟耨,怕是一些脾氣暴躁的庶民會鬧騰了。
當然,鬧了也白鬧,無非是多挨白直揍兩鐵尺。
這就導致士曹來修建倉屋,匠人或可保證,真正出力的民夫卻遠遠不足。
范錚眉眼間透著冷漠:“本官只管下令,如何做是士曹的事。做不到,司士參軍辭官罷。”
呃……
湯儀典還是首次發現,范錚對屬官也有猙獰的一面。
賁狐輕嘆,不開口。
范錚開口:“別駕,本官欲征一人,至同州商榷大鹽之事,且一并采買陳糧,聞得賁氏二郎豪俠之名,可為錄事史,主持此事,如何?”
賁狐面色復雜。
他的官爵,承嗣的也是大郎,二郎游手好閑也不是個事,能以此入流外官,當真是個前程。
更重要的是,從九品上錄事剛剛出缺,那一位府上有能力,讓他進雍州渭南縣為官了——正九品下畿縣尉,不香嗎?
也就是說,他家二郎的差事辦得讓上官滿意,并非不能一步躥入九品行列!
“士曹之事,下官附議。”賁狐果斷暫掩顧慮。“只是,犬子賁揚不諳世事,恐難當此重任。”
范錚頷首:“賁揚年輕,意味著經驗不足,也意味著朝氣蓬勃。這樣,令司兵史陳徐雋為佐,想來無誤。”
賁狐蹙眉許久。
在他按部就班的觀念中,陳徐雋這號總喜歡給使君上書的異類,實在不討喜。
但是,一代新人換舊人,自家二郎要出頭,又憑什么阻止陳徐雋上進?
再怎么說,陳徐雋也比自家那只會聲色犬馬的二郎強一些。
賁狐叉手:“使君垂憐,下官代犬子謝過了。”
拋出這個位置,倒不純粹是為了拉攏賁狐。
老八那號人物,范錚可不愿讓他去同州,萬一同州強留,這買賣可就折本了。
從范錚到湯儀典,堂官、上佐無故不得出境,再讓人聯想到兩州勾結,就黃泥巴落在犢鼻裈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賁揚別駕次子的身份,就恰恰合適了,換中下佐官去,同州懶得理睬你。
雖然對吃棗的事心存芥蒂,范錚還是得承認,陳徐雋為司兵史看城門,大材小用了。
范錚顯然忘了,他位卑時,德行其實也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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