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院一角，板屋數(shù)間，三十張牛皮盡數(shù)堆放入內(nèi)，房門盡鎖，鑰匙唯湯儀典持有。

        白直與執(zhí)刀混雜，負(fù)長弓、橫刀，持木槍，共同上番，重點(diǎn)值守此處，司兵參軍、司兵佐、司兵史分番巡察。

        軍中的裝備，衙門也有一定數(shù)量的存貨，特殊時期也能使用，別忘了兵曹是干啥的。

        因防火防盜，板屋離院墻有一點(diǎn)距離，且有執(zhí)刀牽來了兩條細(xì)腰犬。

        順便歪一句，《西游記》里那哮天犬的模樣，就是以細(xì)腰犬為藍(lán)本的。

        以上是明面上的力量，暗中是以雷九為首的四名長隨幫襯。

        雷九這人，笨嘴拙舌的，做事卻格外牢靠。

        十家皮影的掌柜、班主帶著匠人，經(jīng)過司兵史帶白直、執(zhí)刀的檢查，拎著奇奇怪怪的工具入衙院，見到范錚與陳賢德，伏地大呼。

        “草民謝使君（范公）憐憫，為皮影留一線生機(jī)！”

        范錚擺手：“可不敢貪天之功，這是太子殿下仗義執(zhí)言，扛住了諸多官員的非議所致。故，爾等要謝，一謝朝廷大恩，二謝陛下仁德，三謝殿下心懷子民。”

        這個時候萬萬不能膨脹，該做的姿勢必須做。

        范錚雖不喜歡這一套，奈何人在官場、身不由己。

        官場最大的特點(diǎn)就是同質(zhì)化。

        這一次，諸人是真的跪謝了。

        雖說大唐一般是叉手為禮，可朝會、祭祀及尊卑差異極大時，謝禮還是跪拜為妥。

        湯儀典腆著肚兒，眉間現(xiàn)幾分狠厲，將規(guī)矩逐一道來。

        “若有人不聽招呼，本官就是拼了前程不要，也得弄死他！”

        湯儀典很清楚自己的定位，范錚未必要扮善人，他卻必須扮惡人。

        陳賢德知曉湯儀典的升遷之路，聞言不禁莞爾。

        好嘛，這一位清晰地知道，自己跳躍前進(jìn)的緣由何在。

        每家皮影，由錄事史記錄掌柜、班主、匠人的姓名與外貌特征，以及所帶工具種類、數(shù)量，相應(yīng)的板屋號，各人輪番摁手印。

        這份細(xì)致，看得陳賢德不住頷首。

        若是這般還出紕漏，那就是天意了。

        匠人們各自入對應(yīng)板屋，迫不及待地出手，磨、削、挑等工序順暢進(jìn)行著，都想早一點(diǎn)完成人偶的制作。

        畢竟，在衙院里制作，外面還有持兵刃的官人，多少有些不自在。

        ——

        簡單品嘗過華州特色的膳食，陳賢德騎馬，由范錚帶路，賀鉤雄在前頭解說，開始巡查諸水。

        雖說諸堤現(xiàn)在略亂，卻讓陳賢德看到，華州是真在修繕堤壩了。

        雖達(dá)不到鑲瓷的奢華，但壘石是能辦到的。

        已經(jīng)壘好的地界，不敢說多少年一遇的洪水，至少能抵擋數(shù)次洪水。

        “怎么辦到的？”

        陳賢德略詫異，就是水部司修堤岸，往往還有人推三阻四的。

        范錚笑道：“這不難，因?yàn)榈虊魏竺妫�便是諸豪強(qiáng)的田地。難的是如何保證這品質(zhì)，延伸到庶民田地所在的堤壩。”

        陳賢德輕輕挑了個大拇指。

        難怪以庶民出身、淺薄資歷、而立之年，范錚就得居高位，僅這一份通透就勝過不少官員。

        莫看“檢校”二字冠于前，除了品秩之外，三品大員應(yīng)有的，范錚少了哪一樣？

        即便自己掛著觀風(fēng)使的名頭，可未尋到范錚明顯的錯漏之前，最多能與范錚平起平坐。

        “僅靠丁役修繕諸水堤壩，是不現(xiàn)實(shí)的，故準(zhǔn)許豪強(qiáng)加入，讓他們先修自己那一段，然后限期向兩邊延伸。”

        “觀風(fēng)使也知道豪強(qiáng)的德性，若不先顧他們，絕對不肯主動出力。”

        包括后面的鄉(xiāng)紳協(xié)助縣衙治理地方，都是基于這原因。

        沒有一點(diǎn)好處，想指使誰白干活吶？

        有利有弊，這種方式長久了，豪強(qiáng)就會將便利當(dāng)成福利，到底線逐漸丟失時，開始魚肉鄉(xiāng)里。

        然后到忍無可忍的時代，或是天災(zāi)人禍讓人活不下去，豪強(qiáng)們就淪為被宰割的對象——豬養(yǎng)肥了，不宰更待何時？

        前方，一臉無奈的陳祖昌開道，口若懸河地解說掌故，引得數(shù)名花枝招展的小娘子團(tuán)扇掩口輕笑。

        小娘子前方，是落落大方的杜笙霞，身后跟著幾名佩橫刀的長隨。

        “山荊有意為她娘家姊妹作伐，尚未婚配的宣節(jié)校尉要受罪咯。”

        范錚幸災(zāi)樂禍地開口。

        婆娘們多數(shù)有一種奇怪的喜好，樂于為他人牽紅線，莫名的成就感啊！

        陳賢德古怪地掃了陳祖昌一眼：“使君知其來歷否？”

        范錚果斷回應(yīng)不知。

        誰曉得老八之前跟范百里吹噓的，到底是真是假？

        “曾叔祖陳武帝，生六子，五子早夭，唯余一子名陳昌。”

        “西魏兵破荊州，俘陳昌及吾祖宣帝（陳頊），因曾叔祖之故，并未苛待。”

        “武帝山陵崩，因陳昌時在北周手中（北周代西魏），不得已立吾伯文帝（陳蒨）為君。”

        陳蒨為將軍侯安都等推上皇位，除了朝中無人適合接替皇位之外，也因陳蒨在用兵上確實(shí)有一套。

        陳蒨寵美男韓子高，欲立為男皇后，也是史上一奇跡。

        北周這邊，壞水直冒，在陳蒨登基后放陳昌及陳頊回南朝陳，純真的陳昌還寫信索要帝位。

        天無二日，國無二主。

        侯安都接二王渡江，“失手”將陳昌推入江中，難題迎刃而解。

        侯安都有從龍之功，若讓陳昌奪位，他下場必然凄慘，不得不為。

        但誰能說清楚，有沒有陳蒨的授意？

        或許是此事讓陳頊有了陰影，方才在文帝崩后，悍然奪了侄兒廢帝陳伯宗之位。

        奪位名正言順，陳霸先的妻子、太皇太后章要兒記著兒子陳昌的血債，自然不愿陳蒨子嗣坐皇位，下詔廢了陳伯宗。

        陳蒨的子嗣，以“伯”為字輩；

        陳頊的子嗣，以“叔”為字輩。

        至于陳伯宗之死，或許是陳頊的手筆，或許是僥幸未死的陳昌所為，誰知道呢？

        反正，陳昌還是留了子嗣在北周，而老八正是陳昌之孫。

        范錚恍然大悟，難怪老八名陳祖昌，祖父是陳昌啊！

        “雖過多年，恩怨難解，各自安好。”陳賢德無限唏噓。

        至于算舊賬，還輪不到他們“叔”字輩之后，“伯”字輩還多有入隋為官的呢。


　　(https://www.dzxsw.cc/book/12347270/138872845.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jī)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