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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錚很難理解唐臨的想法。

        要忠于隱太子，你不仕也無話可說。

        你選擇了忠于大唐，就得從大唐角度出發(fā)，不利于大唐的書暫時(shí)莫寫，或是過了幾任皇帝再發(fā)。

        “天子狀況，唐公心頭有數(shù)，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此書現(xiàn)世，不合時(shí)宜。”

        范錚苦口婆心地勸說。

        “華容侯此言差矣，隱太子雖敗，卻非其不堪，自當(dāng)讓世人識(shí)得其風(fēng)采。”

        “唐臨不才，萬不忍奸佞之輩污隱太子之威名，自當(dāng)留文字于世，以斥其非。”

        唐臨笑容不改，悠哉閑哉地品茗，倔得像頭驢。

        他說的，自然是禮部尚書許敬宗修的史。

        許敬宗與北齊魏收，修史的手段如出一轍，為達(dá)目的而不惜隨意篡改史書，導(dǎo)致許多地方前言不搭后語。

        為烘托貞觀天子的偉岸，隱太子難免遭春秋筆法，但到了許敬宗手里更肆無忌憚地貶低。

        這就難免激怒了曾效力隱太子的唐臨諸人。

        試問，若隱太子如此不堪，他們又算什么人？

        許敬宗會(huì)被推為奸佞之首，正是因此。

        范錚正色起身，叉手一禮：“雖不贊同，卻不妨礙范某表示敬意。”

        “只是，某之雍州，自有監(jiān)察職司，只能令功曹暫封此書，三年后或可解。”

        唐臨笑道：“你自有職司，無須顧慮老夫。坦白說，老夫還以為你要將我鎖入光德坊呢，這已經(jīng)是輕拿輕放了。”

        莫以為唐臨是在說笑，官府遇到此事時(shí)，免不了葫蘆官判斷葫蘆案，輕了幾笞，重了流刑，就是御史臺(tái)當(dāng)面也無法駁回。

        范錚道：“唐公為人，范某敬佩；不枉不縱，某雖未能做到，卻見賢思齊。”

        “事雖不違律法，卻不當(dāng)此時(shí)出場，故某斗膽代唐公保管三年。”

        說白了，就是不愿此事傳揚(yáng)出去，怕影響到唐臨的仕途乃至于性命。

        暴戾之氣發(fā)作的貞觀天子，即便不取唐臨性命，命除名、永不錄用，又當(dāng)如何？

        唐臨笑而不語。

        他也知道不合時(shí)宜，只是沒有回頭路走，范錚的出手卻正好給了一個(gè)臺(tái)階下。

        “嗯，前些時(shí)日，監(jiān)察御史李巢彈劾你奪下人之利，在敦化坊廣設(shè)作坊，門下省扣下奏章。”

        投桃報(bào)李，唐臨卻早就助了范錚一臂之力。

        自劉洎作死之后，門下省侍中之位閑置，由司徒、趙國公兼領(lǐng)，唐臨、褚遂良即為門下省實(shí)際話事人。

        這也是貞觀天子刻意為之。

        相位的空置，自是方便新君施恩。

        比如說司徒長孫無忌，看似沒有晉升空間了是吧？

        嘿嘿，三公之首是一直沒封出去的太尉好吧。

        范錚哈哈一笑：“唐公不必阻攔，將此彈劾奏章稟陛下便可。”

        敦化坊之事，從來就沒遮掩過，也不怕彈劾。

        倒是這個(gè)李巢，好像沒聽說過，是新上任的吧？

        這個(gè)彈劾，頗似醉翁之意不在酒。

        “昨日政事堂議事，提及疊州都督、英國公李世勣，有人議省其太子詹事職司。”

        這話就極有意思了。

        李世勣雖被差到疊州，太子詹事職司仍在，東宮這令人驚駭?shù)氖拢�雖因其不在長安而無法怪罪，奪其詹事卻在所難免。

        “老夫位卑，只能聽、不能議。”

        嗯，列席嘛，大約就是只有聆聽的權(quán)利。

        范錚表示洗耳恭聽。

        “陛下詔令，免英國公詹事，改任太子少保。”

        范錚揣摩了一下，覺得李世民御下之術(shù)愈發(fā)不帶煙火氣了。

        正三品太子詹事，雖多半實(shí)際不管事，實(shí)權(quán)卻極大。

        正二品太子少保，為太子三少之末，不是必備職司，卻為虛職了。

        太子三師、太子三少、太子賓客皆地位超然，非詹事府管轄。

        太子賓客，最知名的無非是劉邦欲廢太子時(shí)，呂雉請(qǐng)來的商山四皓。

        這一記明升暗降，饒是李世勣也無話可說。

        “詹事之位紛爭不下，司徒有意薦褚遂良，卻為太子極力抗拒。”

        別管褚遂良品秩到不到，這個(gè)詹事是檢校職司，不影響的。

        范錚抓了一把小食，有滋有味地咀嚼起來。

        甚憾，此時(shí)無瓜可食，不應(yīng)景。

        唐臨饒有興趣地打量了范錚一眼：“太子話不多，卻極力舉薦你為詹事。”

        范錚沒想到，聽八卦聽到了自己頭上。

        初聽荒誕無稽，自己不過是區(qū)區(qū)從三品，怎么也挨不到正三品的邊。

        說檢校的話，多是諸司官員兼任，就沒聽說過地方官檢校的。

        細(xì)細(xì)一想，范錚又覺得很合理。

        不管自己是主動(dòng)還是被動(dòng)接納元來，都成了驚弓之鳥的惟一依靠。

        心理上的依靠。

        可憐的娃兒，大約每天都覺得“總有刁民要害孤”，四下一看，唯有范錚能讓他安心。

        ——

        范錚慢慢騰騰地騎著溫順的駑馬到敦化坊，卻見自家烏頭門處，一襲綠袍格外顯眼。

        范錚下馬，笑道：“義府兄非他人可比，何不入內(nèi)相候？”

        李義府提著食盒，笑中帶淚：“此番脫厄，全倚仗華容侯援手。拙荊與老母無以為報(bào)，但以庖廚之藝相謝。”

        李義府家婆娘的手藝，那是相當(dāng)不錯(cuò)的。

        范錚讓雷七接過食盒，引著李義府入內(nèi)：“嫂嫂的手藝，自是令人食指大動(dòng)。”

        唯一的遺憾么，是菜太麻了，咬一嘴下去，舌頭麻半截。

        “有石泉縣的臘肉、軟炸蒸肉、清蒸排骨、不太麻不太辣的清湯丸子、白脯。”

        李義府洋洋得意地介紹。

        前面數(shù)種美食，皆永泰縣及周邊美食。

        白脯，《齊民要術(shù)》中有記載，是用木棒將肉錘松散后食用，為后世川菜“棒棒雞”的前身，是為涼菜。

        這一下，口味輕重都兼顧到了，極適合全家共享。

        范百里帶著范鳴謙，認(rèn)認(rèn)真真地叉手見禮，引得李義府一陣感慨。

        “給事郎、儒林郎都極懂事啊！看看我家那一群混世魔王，家都快拆了。”

        聽著是在夸范百里兄弟，實(shí)則是在炫耀！

        丫丫個(gè)呸的，大家都只娶了一妻，他家竟生了四子一女！

        這一對(duì)比，范錚只生兩個(gè)娃兒，實(shí)在是少之又少。

        多生，本就是官員、世家的特權(quán)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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