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3章  求和

        平康坊北里，煙云閣。

        某間屋子外站了一排的髡發(fā)奴仆，閣中的姑娘、酒保不準(zhǔn)入內(nèi)，里面就十幾個老漢日坐愁城。

        若是口齒輕薄之輩得知，難免嘲笑老漢們玩得花。

        稍有見識的，自然知曉他們是在議事。

        不議是不行的，姜白芷與姜茯苓狠心掀桌，各家的軟肋便暴露于世人面前。

        相對醫(yī)藥那滾滾財源，區(qū)區(qū)罰金、停業(yè)，倒算是牛蹭破了皮，不足掛齒。

        但各種伎倆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揭露，且于露布上公諸于眾，顏面上過不去呀！

        “顏面什么就算了，為了阿堵物，大家也沒少把顏面扔便轉(zhuǎn)之所。”一名華發(fā)老者悲天憫人地嘆息。“可我華氏因此要損失多少財物！”

        鷹鉤鼻老漢目露兇光：“我熊氏可不背這鍋！姜氏同室操戈，對姜白芷、姜茯苓下手，逼得他二人徹底反目，卻殃及池魚�！�

        “所以，熊氏的損失，姜氏扛了吧！”

        所有的光鮮亮麗，都只是給番邦、黎庶看的。

        范錚飲了一口，意外地發(fā)現(xiàn)，味道還算中正醇和。

        “定出規(guī)矩，哪個錯漏斥責(zé)改正，相應(yīng)責(zé)罰數(shù)目多少，達(dá)哪個級別責(zé)令回太醫(yī)署重修，到何等程度永久關(guān)張�！�

        他自然知道，緩和關(guān)系少不了姜氏出力，可這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永徽天子滿心不甘，朝廷竟要如此藏污納垢嗎？

        一時封殺諸多藥行，對民生影響極大。

        這是兩難選擇，還不如就此懸而不發(fā)，也算是對整個行業(yè)保持威懾。

        永徽天子吃了口滾茶，略帶惱火：“周興他們也是的，四個尚藥直長都拷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范錚請示道。

        范錚笑道：“陛下，不教而誅謂之虐，何不召孔奉御等名家，就此事加上太醫(yī)署職司，擬出嚴(yán)格的章程，每年定期不定期檢查�！�

        至于什么哀嚎、求速死，永徽天子從來聽不見。

        其他幾名自怨自艾的老漢，眼中突然一亮，頻頻附和。

        雖說范錚巴不得將黑心的蛆全部碾死，卻也知道這是完全不現(xiàn)實的事。

        醫(yī)藥行當(dāng)，所謂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真惹毛了姜氏，大不了一年不開張，和同行耗下去。

        哪有那么多光明正大？

        上一次三教辯經(jīng)，有一名大儒講解“民可使由之”，明確提出，這個“民”可不是指庶民，至少是指豪強這一級！

        話很戳心，可仔細(xì)想想，并非全無道理。

        之前有意扶持了取代姜茯苓的嫡系小公子，被家主遣人捉拿，當(dāng)眾笞二十，隨即召回了上邽。

        事實上姜氏已分為武脈與醫(yī)脈。

        別忘了，要想正常經(jīng)營，不再被太醫(yī)署隔三差五找茬，撤下那丟臉的露布，與姜茯苓、姜白芷的交涉在所難免，姜氏就是繞不開的門檻。

        沒牽連他們家人，永徽天子已經(jīng)覺得自己很仁慈了。

        老滑頭，不知肚里還藏了多少奇怪的東西。

        <div  class="contentadv">        孫九笑道：“茶藝?yán)蠞h略懂，實在拿不出手，只是得陛下看重，不得已獻丑了�！�

        “咦，當(dāng)年你還藏拙了啊�！狈跺P掃了一眼孫九。

        春秋時期的庶民，真有人在意嗎？

        “姜氏之過，萬無諸家共擔(dān)之理。”

        不說死一個，說了死一窩。

        永徽天子鼻子里快噴火了：“若依著朕，恨不能斬盡殺絕！”

        就此罷休，永徽天子也不甘心��！

        對于這些該死的直長，若是以唐臨不枉不縱的風(fēng)格問罪，永徽天子會覺得意難平。

        范錚無奈地攤手，可不就是藏污納垢嗎？

        朝堂里那些齷齪事，說出來能讓人倒一天的胃口。

        尚食奉御孫九笑容滿面，為永徽天子與范錚奉上茶湯。

        這事，姜氏確實不地道，可始作俑者難道不是貪婪的諸藥行、醫(yī)館嗎？

        二十笞，算是給姜茯苓一個交待了。

        真抖出來，十停杏林行業(yè)，八停與之有染，朝廷是封殺這八停，還是坐視打臉？

        遺憾的是，軟得仿佛沒骨頭似的尚藥直長，偏偏于假參的出處語焉不詳，或推說是上一任之事，或閉目待死。

        “滾滾渭水，其中沒有一滴水是干凈的�！贝让忌颇康慕�氏管事，說話也同樣不饒人�！叭粢獔�(zhí)意推卸下去，便等明年此時再見吧。”

        “熊管事說得沒錯！都是姜氏的錯，姜氏想以嫡系取代支脈上位，做事不擇手段，激怒了姜白芷、姜茯苓二人，導(dǎo)致整個行業(yè)遭受打擊�！�

        范錚笑了一聲。

        意思總結(jié)到位：遭瘟的姜氏，賠錢！

        姜氏管事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姜氏在杏林行業(yè)也是執(zhí)牛耳者，豈能任人拿捏？

        秦州上邽，舊名天水，姜氏聚居地之一，姜維亦出于此，當(dāng)今的左衛(wèi)將軍姜恪亦出于此。

        “其實，他們不說，才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族人太多了。

        萬一，他是說萬一，姜氏管事的腦袋被驢踢了呢？

        沒被驢踢過，是怎么想起對付自家得勢族人的？

        至于哪家承擔(dān)多少損失、于求和一事出多少人力財力，又是一番激烈的爭吵，碗、果盤不知碎了幾許。

        ——

        兩儀殿內(nèi)，永徽天子終于有些懶散模樣，與范錚圍著茶幾相對而坐，兩個腳爐烘得熱乎乎的。

        沒法，除了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沒人愿意與父族、母族、妻（夫）族永遠(yuǎn)為仇。

        別的不說，指望姜茯苓二人將姜氏藥行踩死，便做不到。

        姜茯苓、姜白芷再惱怒，也不能與姜氏終生視如仇寇，好生展現(xiàn)點誠意，給個臺階還是得下的。

        “他二人請臣代奏陛下，是繼續(xù)挖下去，還是適可而止？”

        “朝請郎姜白芷與太醫(yī)令姜茯苓，狠狠地掀了一次醫(yī)藥的老底，雖未傷筋動骨，卻也讓他們顏面盡失�！�

        別說什么酷吏可恨，酷吏只是帝王手中的刀，刀若不聽話，信不信一錘子砸斷了？

        天子用周興，自然是因其酷烈。

        熊氏的鷹鉤鼻管事冷哼幾聲，不復(fù)言語。

        “為妨矯枉過正，應(yīng)由太醫(yī)署及諸名家聯(lián)合，對診治有爭議部分界定，醫(yī)人、醫(yī)館、藥行是否應(yīng)承擔(dān)責(zé)任。”

        永徽天子沉吟了許久，方才抬頭：“若界定者與醫(yī)館、醫(yī)人有往來，當(dāng)如何？”

        范錚笑了：“刑部有例，凡鞫獄官與被鞫人有親屬、仇嫌者，皆聽更之。臣以為，此條可推行諸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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