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驟雨初歇
既然要辦模特大賽,頭等大事自然是選模特。
李恒在踏花鎮人脈很廣,可以找來無數權貴小姐,這些名媛小姐們最喜歡出風頭,借助她們的影響力來擴大琦衣坊的知名度是最好的選擇。這些人選有的弱柳扶風,有的則稍顯富態,如此倒是能襯托出不同衣裳的特色。
舉辦本次大賽最主要的目的便是測試大家對于改良暖袍的意見,所以其他衣裳可以稍有差池,但這件衣裳必須萬無一失。李恒支持絲蘿做一次模特,親自穿出自自己之手的衣服。絲蘿則覺得自己已經嫁做人婦,不便在臺上拋頭露面,便推脫了。但由于絲蘿很瘦,就算那些裊裊娜娜的小姐也穿不好這件衣服,正犯愁的時候,靜姝提議絲蘿選選自己身邊的人,不必非要在權貴小姐里挑。
這倒是提醒了絲蘿,巧凝和晴柔身量和自己都差不多,便讓兩個人都試了一下。
等二人試好出來后,絲蘿便決定要晴柔來做模特,因著這件衣裳的剪裁確實很比較適合晴柔。
“小姐為何不選我。”巧凝沒有預料到自家小姐會不選自己。
“我再做一件適合你的。”絲蘿刮了刮巧凝的鼻尖。
說罷,便拉著晴柔轉圈,看看哪里還需要改。
巧凝在身后看著二人,眼中閃過一絲不悅。
三日后。
一大早李恒就帶了幾個人來到了綺衣坊,不過一個鐘頭就把臺子搭好了,權貴小姐和名媛淑女們陸續從名牌汽車上走下來,記者們也早已等候多時。琦衣坊門口來來往往的聚集了很多路人,有的人是圖新鮮,有的人是為了看一眼這些平日里只在高級飯店出沒的小姐們,不論怎樣,琦衣坊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這樣的場面是絲蘿和靜姝始料未及的,李恒從國外歸來,覺得秀場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這在中國著實還是一件新鮮事兒。
李恒走到臺中央,清了清嗓子對著話筒道:“首先歡迎大家光臨琦衣坊第一屆模特大賽,本次大賽我們請到了很多美麗的小姐和淑女,由她們穿上琦衣坊的衣服走秀,而最終的勝出者將由大家選出,前三名以后在琦衣坊定制衣服終身免單。”
可以看到香“衣”美人、又能參與其中,大家的熱情都很高漲,一切準備就緒,只等開賽。李恒不知從哪里請來了一支西洋樂隊,小提琴和鋼琴的聲音讓現場平添了幾分雅致。
只見平日里嬌滴滴的小姐們魚貫走上臺,到底是自小見過大場面的大家閨秀,每個人都顧盼生姿,絲毫不怯場,只聽得臺下歡呼連連,駐足的人也越來越多,將琦衣坊門口圍得水泄不通。
接近尾聲的時候晴柔上場了,身著那件改良旗袍,亭亭玉立,窈窕玲瓏,如風擺俏荷,雨灑芭蕉,十分美麗。記者們爭相拍照,三人見反響不錯,心下放心了不少。
壓軸的衣裳由阮氏洋行的千金擔任模特,她身材高挑,打著一把蕾絲花邊陽傘,涂著艷麗的釉質紅唇,一頭西洋波浪卷發盤成一個發髻,眉眼間盡是高貴。這件中西合璧的衣裳由靜姝和絲蘿耗時半月之久共同完成,一塊上好的水青色織錦緞染色考究,多一分則俗,少一分則素,由絲蘿手工剪裁并在領上綴花、肩上嵌花、前襟補花,腰省處則采納靜姝的建議,突然收緊,十分考究。
臺下的人還從未見過如此獨特的剪裁,不禁連連稱好
等到了投票環節,晴柔和阮氏洋行小姐成了奪冠熱門,最終二人平分秋色,都眾望所歸地摘得了模特大賽的桂冠。
阮氏洋行千金人很伶俐,在臺上光彩奪目。絲蘿看著這張面孔,總覺得在哪里見過
驀地想起,上次在毓秀婚禮上碰見的女子正是她,她說自己叫nancy,原來她是阮氏洋行的千金,名叫阮香織。只見此刻阮小姐在用英文和外文記者溝通,笑容如春風般和煦動人
看來,絲蘿在心中暗暗想著,二人還真是門當戶對。
“你很有天賦。”李恒不知何時走到了自己身邊。“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女人。”
“李先生說笑了,還要全靠靜姝姐姐和你。”絲蘿謙虛道。
“你不要謙虛了,我們三個人平分功勞。”李恒笑了笑。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李恒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個簪子,彎腰順勢便別在了她的發間。“送給你。”
“李先生,這我不能收”絲蘿趕忙道,“這樣不太好”
“絲蘿,李恒,快過來合照!”這時,靜姝正探著頭叫二人,眾人要拍一張大合照。二人見眾人已經就位,便快步走了過去。
這畫面全然落到了來接阮香織的銘恩眼中,他身處后臺幕布的陰影中,沒有說話,只暗自掐滅了煙頭踩在地上,那一點火光隨即無影無蹤,消失不見。
那日比賽結束后,李恒托記者拍了一些照片發在報紙上,哪知一時間竟然,琦衣坊每日門庭若市,有來買衣服的小姐太太,有來學手藝的裁縫老板,還有來討伐發對的男性家眷。他們認為這樣穿衣會讓女子不守婦道,不宜推廣。甚至十里洋場上海灘的時尚界也對此事頗為敏感,“三日刊”《晶報》在1926年3月初的十多天內,連續熱議旗袍現象。先后有3月6日的《我是反對穿旗袍的人》、3月9日的《我是贊成穿旗袍的人》、3月12日的《我也反對旗袍》,以及3月15日的《旗袍問題的終結》等,兩派可謂是不可開交。然而雙方的“口誅筆伐”更加助長了改良旗袍的推廣,如此新穎并處在風口浪尖的衣裳教名流們趨之若鶩,一躍成為最時髦的潮流服飾,在踏花鎮甚至更大范圍內推廣開來。
這是1926年的春日,外面的世界風起云涌、日新月異,踏花鎮雖偏安一隅,但是作為商業重鎮,也在悄然地接受著新鮮事物的影響。
絲蘿和毓秀、靜姝三人取長補短,絲蘿專注中式設計,靜姝偏向西式剪裁,毓秀則負責在《良友》等雜志上為二人尋找靈感,不多時,琦衣坊便以新穎、獨特的設計走紅踏花鎮,甚至傳到了其他城市,“三人娘子軍”在服裝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是啊,過去琦衣坊只專注于高級定制,知名度并不高,這次大賽不僅讓大家知曉了什么是模特、什么是走秀,也認識了長樂街盡頭上兩個巧手的美嬌娘,甚至有人從上海托人來琦衣坊定制衣裳。就連“榜眼”阮香織一時間都成了報紙上的寵兒,萬商洋行的名氣也隨之水漲船高,不論怎么說,都是一件快事。一時間,琦衣坊忙的不可開交,絲蘿更是無暇顧及府中的瑣事,如此一忙,竟有一月有余未見銘恩。
今晚和靜姝交代請假期間的工作,與毓秀回府的時辰便稍晚了些,到府的時候各院兒都已經掌燈了。絲蘿和毓秀剛在小赤壁分手,便聽見毓秀的慘叫聲,絲蘿心下一緊,趕忙追去。
沒走幾步,便瞧著何老爺的背影,此刻正摟著毓秀,應該是喝多了,走路有些不穩。
絲蘿知道,如果何老爺對毓秀做了什么,她定是活不下去的,一時間沒了主意。
正在自己愁眉莫展之際,青姨在自己身前走過,她瞥了絲蘿一眼,淡淡道:“你可是要欠我一個人情了。”
說罷,快步朝何老爺走去,上演了一出“貍貓換太子”。
絲蘿知道,青姨這樣做,是在向自己暗示些什么,但是她實在是無心于內宅的斗爭,便念著宴會后得空了去遙翠院感謝青姨的幫助。
雖白日里因著模特大賽累了一天,但是回到院里,絲蘿念著趁熱打鐵,便在房中細細地裁著紙樣,欲下次進行進一步改良。
她過去做衣裳全憑感覺,但在綺衣坊她學會了很多西洋的樣式以及做衣裳的新理念,而且今日暖袍能奪冠,說明改良尚可,便很有動力,頗有幾分廢寢忘食的感覺了。
“小姐。”正當絲蘿全神貫注之時,晴柔過來輕聲道。
“我不餓。”絲蘿正用劃粉輕輕地在布料上劃著,以為是小廚房送來了餐食,便也未抬頭,只輕輕地回應。
“小姐,你看是誰來了。”
絲蘿聞言抬起頭,因低頭太久,猛地一動有點暈,所以瞧著眼前的人有些重影。
只見眼前的人影動也不動,只直挺挺地立在自己跟前望著自己。
緩了好一會,絲蘿才看見面前的人是銘恩。
“少爺您來了。”晴柔見二人誰都不講話,適時地出來打圓場。
不知怎的,今日的銘恩看起來好似有些憔悴。
“可是喝酒了?”絲蘿不欲多于他交流。
銘恩也不回答,只是眼睛一直緊緊地盯著絲蘿,看不出什么情緒。
因著二少爺這么晚過來折騰自家小姐,巧凝面上帶了點不情愿,“少爺,可要用些葛花醒酲湯?”
銘恩也不回答,依然淡淡地瞧著絲蘿。
絲蘿有些無奈,自從嫁給眼前的這個人,他就沒有正眼瞧過自己,今晚倒是被他瞧了個夠。罷了,與喝醉的人講道理是行不通的,只能等巧凝取來醒酲湯。絲蘿將紙樣挪開,費力地把銘恩的胳臂搭到桌子上,想讓他先歇一會兒,哪成想還沒搭實,銘恩的手就伸到了自己頭上,還沒等絲蘿反應過來,銘恩的手里已經有了個小玩意。
絲蘿撫了撫頭,才憶起白日里李恒給自己別在發間的發飾,回府后忙著繼續裁樣,便忘了取下來。
只見銘恩張了張嘴,好似說夢話般緩緩道:“難看,”隨即便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第二日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絲蘿也不知今日為何睡的這樣安穩,許是近日做衣服太過勞累了。
想起昨晚銘恩醉了,不知道回去了沒有,便起身欲到外間瞧瞧情況,只見銘恩正在進早飯,桌子上擺著一并的清粥小菜,碗里的粥還剩了個底兒,看樣子酒已經全醒了。
絲蘿暗暗松了口氣,對晴柔道:“怎么到這個時辰了也不喚我?靜淑姐姐許是等著急了。”
晴柔笑意盈盈地對著自家主子道:“少奶奶,您近日真是累壞了,多睡會也無妨。”
“要出去嗎?”銘恩將最后一口粥送入口中,含糊不清道。
“嗯,我最近在學西洋服飾,去長樂街上的綺衣坊,那兒的衣裳時新”絲蘿說著便想起阮香織奪了冠軍一事,他想必早就有所了解,自己為何還要過多解釋呢。
“嗯。”銘恩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絲蘿驀地想起昨日里銘恩曾經把李恒送給自己的發飾拿下來,還給對方,便道:“昨日你喝醉酒,把我頭上的發飾給取下了,可是放到哪里了?”
“扔了。”
“扔了?”絲蘿有些震驚,昨日念著怕打擾靜淑裁樣便沒有拒絕李恒,本想結束便還給他的,哪成想結束后忘記了,竟帶回了府中。
“不就是個簪子,又不好看。你要是喜歡改日賠你幾個便是。”
“你扔到那里了?”絲蘿有些生氣,他憑什么一聲不吭扔了自己的東西,但卻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忘了。”
“怎么會忘?”
“你不是也說,我昨晚喝多了嗎。”
“這不是我的東西,是要還回去的。”絲蘿有些急了,她可不想被李恒誤會。
“還給誰?”銘恩猝不及防地抬了頭,瞧著絲蘿問道。
“還給”絲蘿一時語塞。
要怎么回答?還給李恒?李恒又是誰?為什么要送一個有夫之婦發飾?自己為什么沒有拒絕還帶回了府中?絲蘿一瞬間竟然說不出話來,生生憋紅了臉
“小姐,少爺說的對,不就是一個簪子,長樂街上有的是花樣呢。”晴柔見狀,在一旁溫和道。
出府的路上,巧凝一直抱怨著銘恩的“惡行”,自家小姐早就已經疲憊不堪,還要受他這些折騰,平白地生事端。絲蘿則安慰著巧凝,稱怪自己疏忽了,不該收下李恒的禮物
同一時間,暢意閣竹林外,畫扇正在仰著脖子巴望著什么。遠遠地見自家少爺回來了,便上去迎。
“少爺昨晚本來說要回府的,我一清早就給少爺換好了新被褥,可是臨時決定不回了。”畫扇看起來很是開心,她已經有好幾日未見銘恩了。
“嗯,昨晚喝了些酒。”銘恩和畫扇自小就相識,算起來畫扇在銘恩身邊也十年了。
畫扇細細地瞧著自家少爺,說不出今日哪里和往常不一樣,驀地想起銘恩身上的衣裳是自己原先送到初霽院那些衣裳中的一件!
畫扇笑了笑:“這件衣服沒見少爺穿過呢。”
“現在熱了些,便換了件。”銘恩一邊說一邊拿出衣服口袋里的東西,隨手扔在了柜子里。
畫扇瞧著該是個簪子類的物件,心下暗自有一股暖流涌過,她摸了摸頭上之前少爺送給自己的的發簪,著實有些舊了,暗自笑了笑,估摸著少爺是想給自己一個生辰驚喜,便又脆生生道:“少爺中午想吃點什么,我去小廚房吩咐廚子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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