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涼怒氣沖沖道：“我心甘情愿地把她交給你，我鼓勵著她勇往直前、不要放手，你便是這么對她的！蘇折，你不是謀略過人嗎，你會沒有想到有這么一天你和她相望不能相守？那么多艱難困苦你們都一起熬過來了，可你現(xiàn)在卻退縮了，算什么男人！”
他一邊說著，一邊就朝蘇折動起手。掌風(fēng)渾厚凌厲，只管往蘇折身上招呼，蘇折步步退守，秦如涼沉聲又道：“你憑什么讓她為你這么難過？你不是為她生為她死也甘愿嗎，如今區(qū)區(qū)一朝丞相，不過權(quán)勢弄人，你蘇折竟然會被迷了眼！你為了權(quán)勢，竟會舍下她一個人！”
不出十招，蘇折敗下。
這是秦如涼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的。他一直深知自己就是竭盡全力，也不一定是蘇折的對手。
秦如涼及時收手，有些震驚地看著蘇折連連后退，最后身體靠在一棵樹下，樹影搖動，他唇邊有殷紅血跡。
月色下蘇折蒼白的手指抬起，淡然無事地拭去血跡，道：“現(xiàn)在你明白了嗎？”
秦如涼動了動喉，卻終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蘇折拂了拂衣角，轉(zhuǎn)頭回房里去，關(guān)上房門之前，背著身頓了頓，淡淡道：“雖說我想要你幫我守好她，可我仍不愿看到任何人覬覦她，也包括你。不然，我來日即是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你。”
因為無能為力，這大概是他蘇折這一生以來，說的最沒有威懾力的威懾人的話。
沈嫻讓蘇折歸還了文武百官的奏折，收回了他的部分相權(quán)，使得百官稱贊連連。她將朝堂上勢力均衡，不再在一人獨大、呼風(fēng)喚雨的局面。
盡管是在限制他，沈嫻卻也是在保護他。身陷朝堂也好，醉心權(quán)斗也罷，她不能看著蘇折越走越遠(yuǎn)，她總要把他拉回來。
原以為蘇相會有所不滿，會陽奉陰違，可是他沒有。不論沈嫻如何處置，他都安然受命。好像引導(dǎo)著她來一步步擊垮自己，也是一件讓自己感到輕松的事情。
她不是傀儡皇帝，她要懂得權(quán)衡，將來才不會再有誰一朝獨大的情況發(fā)生。
秦如涼時時刻刻都在宮里守衛(wèi)著沈嫻，沈嫻要去宮外找蘇折，亦是他陪同。如今他跟在沈嫻左右，只會默默地陪著她。
一連去了兩次，都不得見蘇折。沈嫻去到公署，蘇折卻以君臣待之，溫潤有禮，卻又疏遠(yuǎn)。
為此，蘇羨問沈嫻：“你和爹吵架了嗎？”
沈嫻處理完手里的事，方才抬眼看著面前的蘇羨。他的模樣越來越像蘇折，沈嫻伸手摸著他的小臉，仿佛在透過他看另外一個人。
半晌，沈嫻輕聲溫柔道：“阿羨，若是你爹不要我們了，怎么辦？”
蘇羨神色安靜，回答道：“他不會的。”
春耕時節(jié)，風(fēng)和日麗。
新政施行，在民間收效顯著。城郊大片的良田農(nóng)地耕種起來，百姓們都相應(yīng)地分到了土地，忙得不亦樂乎。
朝堂百官可以說蘇相爭權(quán)好斗，但同樣是他把持新政不容撼動，才有今日之成績。
大楚的百姓對這位當(dāng)朝丞相的呼聲很高，盡管他對付政敵的手段十分鐵血毒辣。繼而朝臣們又開始擔(dān)心蘇相功高震主。
田野里的莊稼長出了嫩色的綠芽，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一派春意盎然、生機勃勃。
除了既有的農(nóng)田土地，還有新的良田依山而開墾，給百姓用來種莊稼，以增加收成。
沈嫻去京外視察的時候，蘇折已提早在那里。
她站在田埂上，瞇著眼望著遠(yuǎn)處正安排土地耕種的蘇折。春風(fēng)揚起他的衣角，融入在款款春意中，十里青山綠水也不如他一襲身影如墨。
說是視察，沈嫻卻一直站在田埂上看了他許久。
后來蘇折身側(cè)的官員提醒，蘇折才回過身來，清淡的視線越過田野，看見了那田間的女子。
她一身杏色衣裳，一根白玉簪挽著青絲，依稀眉眼如畫。
蘇折抬腳朝她的方向走了過來，兩人在細(xì)窄而蜿蜒悠長的田埂上相遇。蘇折抬手作揖，沈嫻說不必多禮。
“皇上怎么來了。”蘇折平淡地問。
沈嫻一直看著他，道：“這大好的春光，我不來看看，可惜了。”
他道：“那還是去寬敞平順點的地方看比較好，這里田間小路不好走，農(nóng)田蓄了水，一不小心踩下去會糊了鞋。”
沈嫻挑唇笑了笑，幾許青絲被風(fēng)吹拂在了嘴角。她曲指勾了勾唇邊發(fā)絲，道：“是像這樣嗎？”
說著，沈嫻一只腳便踩進了水田里。
田水清澈冷涼。一下子便打濕了沈嫻的裙角和鞋襪。
蘇折低垂著的眼眸里黯了黯。
沈嫻若無其事地在水田里走著，她低著頭不去看他，輕聲道：“蘇折，我記得以前你說，大楚的江山，哪有我好。你還記得嗎？”
蘇折眼神深沉卻哀淡地看著她，只要她一抬頭，說不定就能發(fā)現(xiàn)。可是她沒有。
她害怕看見蘇折冷漠的表情，她仿佛有預(yù)感，只要她一抬頭，所看見的定然是他的疏離冷淡。
蘇折回答說：“臣記得。”
沈嫻瞇著眼，側(cè)頭看向那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的青山縈繞伸遠(yuǎn)至天際，道：“那如今呢？你若覺得江山好，我把江山給你，你若還覺得我好……”
蘇折溫煦地笑了一下，還一如從前，卻是打斷她道：“縱使江山好，臣也不能明目張膽地從皇上手中奪過去，不然臣會留下千古罵名。就讓臣做皇上身邊的權(quán)臣，替皇上打理朝政，就差不多了。”
說著他便轉(zhuǎn)身，往回走，對不遠(yuǎn)處的秦如涼道：“這郊野總歸是荒涼，還請秦將軍將皇上安全送回宮中。”
沈嫻還站在水田里，雙腳沾滿了污泥。她這才肯抬頭，紅著眼眶望著蘇折的背影，低低道：“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是為什么？你就是想讓我徹底死心，也該有一個可以說服我的理由，總好過像現(xiàn)在，讓我心受凌遲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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