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討厭
班奈特不相信, 但也沒辦法,他一個人去到角落,背對著乾城蹲下了。
乾城默了會, 起身圍繞著房間活動腿腳。
班奈特背對乾城后, 雙手緊握在胸前,他在回味乾城的那句話,暫時不能動手什么意思?是有什么原因還是突然失去力量了?
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圈, 他突然扭過頭去。
乾城活動完腿,正在伸展腰肢。
班奈特陰惻惻看著,眼中冒出點兇光。
乾城打著哈欠, 甩動著手腕側過身體掰腦袋。
就一秒對視時間, 班奈特收起蠢蠢欲動,低下頭,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
乾城聳聳肩, 仿若沒有察覺, 彎腰去勾自己腳尖。
他們沒被關押太久,第二天天一亮就被轉移,和他們一起的還有三男兩女,都是被山盜抓來的。
乾城走在隊伍中間位置,班奈特排在他身后, 他們一人手中抓一塊黑色面包,咬一口牙酸半天。
“餿了嗎。”雖然不好吃, 但因為餓,乾城還是吃完了。
班奈特看看左右,等押運他們的山盜不注意, 將自己那塊分了半塊給乾城。
乾城接過來, 愁眉苦臉看上半天, 還是還了回去,“我不要。”
“您不餓嗎?”乾城的飯量班奈特是了解的。
“餓。”乾城搓搓臉,要是剛從黑森林中出來那會,再難吃也吃得下去,可是經過火雅城中的美食滋養,他已無法忍受。
“那?”班奈特其實也餓。
“你吃吧。”乾城揮揮手。
讓他們走上一段路后,跟山盜交易的買家用車子將他們拉回去,等到了地方,乾城先看光禿禿的矮山,再看山腳下簡陋的房屋。
還有包著頭巾挑著一筐筐碎石的男人們,大多灰土土臉,瘦的走路都打擺子。
“這是做什么的?”
他的疑惑很快得到回答,從空地上唯一一張躺椅上站起個高大男人,對方目光冷厲,手中還拿著條精鐵打造的鞭子。
他站到乾城等人身前,面無表情高聲喊道:“既然進了這威武礦場,以后我就是你們的天!在這里打死一兩個人跟打死一兩條狗沒兩樣,狗死了還得埋,你們要是死了,往后山腳下一扔就是。”
乾城閉上嘴。
男人瞪大三角眼,挨個掃視過他們,警告道:“別有逃走的心思,就算你本事好能從這里跑出去,可出了這座山,外邊就是荒蕪地,魔物會把你們吃的骨頭都不剩!”
乾城微低著頭,看似在害怕,實則一直觀察礦場環境。
他發現除了自己,其實還有不少半大的孩子,全都提著籃子在分揀那些男人挑出來的黑色石頭。
“除了好好干活,你們沒有第二條路,要想吃飽肚子,就給老子拼命干活,聽見沒有!”揮舞手中鞭子,男人打的地上泥土飛濺。
乾城身邊站著的女人直發抖。
看達到恐嚇目的,男人沒再多說,轉身晃悠悠又回到長椅上躺下。
他走后,另一個男人上前來,對著幾人道:“我姓林,以后就是負責你們的人,記得喊我林管事,剛剛給你們訓話的是我們老大,沒事放機靈點,要犯了什么事落到老大手上,到時候想死都難。”
乾城也不吭聲,老老實實跟著走。
他們被這姓林的男人帶到其中一間屋子里,一走進去乾城就皺眉頭。
屋內氣味難聞,左右兩排大通鋪,一邊大概能睡五十人,就這么小的一間屋子里塞了一百來號人,味道能夠想象。
汗味混雜著某種酸臭味,再往里面走幾步,離門遠了空氣不那么流通,乾城直接被熏出眼淚。
地面是壓平的泥土,能夠看到新鮮吐上去的痰,床鋪下僅有的空余地方,密密麻麻擺滿鞋子,屋頂是草草搭建的竹片加茅草,太陽不大卻還能有光漏下來,可見夜里遮風擋雨情況。
每個新來的都分配了床位,乾城的位置就挨著班奈特。
出門后,他們還領到了自己的號碼牌,乾城的數字是五三三,班奈特五三五,在負責人命令下,他們將號碼牌掛到脖子上。
“不要搞丟了,要是丟了,哼哼。”這位威勢極大的林管事吹了聲口哨,從干活的人群中馬上跑出個男人,他一出現,班奈特就倒抽口冷氣。
只見對方額頭上刻著個鮮紅的七,兩邊臉龐,一邊刻著二,另一邊刻著五。
傷口雖已經愈合,但痕跡很深,可見當初刻這幾個數字時有多狠心。
“這是七二五號,就因為弄丟了號碼牌,只能這樣記他了!”林管事掂著手中鐵棍,語氣輕描淡寫,“別指望刻這字的時候給你們用什么藥,找根細鐵絲燒紅了,很輕易就能寫上去。”
他說話的時候,七二五號躬著背,整個人呈九十度角。
林管事揮了揮手,得到旁人提醒,對方立馬跑回去干活。
“以后這數字就是你們的名字,在礦場,除了數字外不許以其他代號互相稱呼,發現一次,當天就沒有飯吃!”右手垂下,林管事拖著那根鐵棍,派頭十足道:“連續發現三次,我就當是你不服我,到時候我會割下你們那不聽話的舌頭,拿來泡酒喝。”
給他們講完規矩,林管事也走了,下面干活的人給他們分派了工具。
乾城拿到個籃子,被打發去空地上分揀礦石。
班奈特則和另外幾個男人一組,分到了鐵錐和鐵鎬,還有人拿到鐵砧和鐵斧,在老手們帶領下爬進方形豎井去開采。
乾城撿了塊礦石,發現比普通石頭重很多,黑色礦石表面布滿片麻狀構造,他拿在手心掂了掂。
一邊和他歲數差不多大的男孩馬上警告道:“別玩。”
乾城看向他,默默分揀起來,等看守的人不注意這邊,湊過去輕聲道:“這是什么石頭?”
“土錠鐵。”
“干什么用的?”他好奇。
男孩沉默了會,抬頭觀察過看守,低聲道:“我們篩選后就放進煉爐里面加焦炭混合,最后治煉成鐵。”
“哦,”乾城點頭,明白了,“鐵礦石啊。”
“嗯。”低低應聲,男孩手上動作一點沒慢。
乾城舔過干涸嘴角,又湊過去點,打聽道:“你還這么小,怎么會在這里?”
男孩沒說話。
乾城看了眼他胸口數字,“你不叫八七六吧,你原來叫什么名字?”
男孩頓了下,手上動作更快了點。
乾城不死心,再次低聲詢問道:“這里有多少人啊?你也是被山盜們抓走賣來的?”
現在能夠看到的只有露天開采的一幫人,但地下還有礦井,剛剛班奈特就跟人進去了。
小孩再不吭聲,借著撿石頭的動作,站起來換了個位置。
乾城愣了下,猜想對方大概是怕被自己連累,只好先作罷。
他們一直干,從天亮干到天黑,中途連口水都沒有喝,等到看不清了,礦場周圍點上了火把。
就在火把光下,所有人還在繼續干活。
乾城一直在舔自己的嘴唇,幾次想要撂挑子,上輩子再辛苦也就是電腦桌前,這可倒好,一直彎腰分揀礦石,不說指頭磨破皮,就說老腰已經直不起來了。
剛站起來那下還有點頭暈,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任務,乾城他們這幫半大孩子,每個人每天得分揀出三鐵皮車。
乾城是第一天來,任務量減半,從明天開始就要和其他人一樣了。
等到礦場周圍連蟲聲都弱下去了,先前下礦的那批人終于爬了上來,有人敲響鑼,所有人停下手頭動作,收拾好個人工具后瘋一般往角落跑。
乾城也跟著跑,他都快餓死了,離著老遠就看到幾個大鐵桶被抬上來,所有人排隊等候派發食物。
周圍有礦場的看守們手握鞭子,哪個不老實又或者看哪個不順眼,直接就是一鞭子,被他們抽的人最多叫上兩聲,沒人敢反抗,很快又回到隊伍里重新排隊。
乾城這一隊都是孩子,他在里面半大不小,還有幾個小的跌跌撞撞,身上都是傷口。
礦石邊沿有的很鋒利,不小心割傷太正常。
眼看著漫長隊伍一點點往前挪動,乾城心跳加快,實在是餓的難受了,好不容易拿到手食物,他跟著先領到的那幫人找了個位置,就蹲在地上吃。
一個灰色饅頭外加一碗湯,這就是他們的晚飯。
湯里漂著兩片菜葉,味道有些咸,饅頭表面粗糙的簡直能刮痧。
乾城蹲在一幫孩子中間,眼尖的發現跟自己說過話的那個,一點點挪動著,他又湊到對方身邊。
“嗨。”他先打招呼。
吃飯的這段時間,看守們要寬松些,那孩子看看他,低頭喝湯。
乾城啃了口饅頭,扭頭跟他說話,“你知道這是什么做的嗎?”
口感太他媽差了,嚼半天嘴里還拉絲。
乾城說著話,突然將碗放下,真從牙縫間拉出根細莖來。
“葛支藤剝掉皮,打碎了混合點點面粉。”看乾城傻住了,對方開口。
乾城匪夷所思,相當憤怒,“所以我們辛苦一整天晚上就吃草?”
“葛支藤做的饅頭很飽腹,一小塊,一晚上都不會餓。”孩子輕聲道:“就是拉”他停頓了下,省略過兩個字,“的時候會比較困難。”
乾城馬上悟了,他在黑森林中餓的難受時吃過一種果實,那之后恨不能用刀子刮開自己屁、眼。
“豈有此理!”買賣人口不說,還不給人吃飽。
“你吃快點。”小孩又提醒,他已經將碗筷收起。
陸陸續續的有人吃飽后站起,乾城聽到哨聲,那幫兇狼般的看守們撲過來,將還捧著碗筷的人踹翻在地。
“怎么回事?”乾城還沒吃完面包,藏到懷中跟上去。
“要休息了,每天吃飯都有固定時間的。”
乾城有樣學樣,跟著將碗放到一個大盆里,有女人在邊上收拾清理。
乾城混在隊伍中,跟著人群走到個鐵桶旁。
鐵桶很大,泡兩個人不成問題,所有人排隊上前用桶里的水清理衛生。
有的人捧水洗臉順帶擦頭發,還有人赤、裸上半身,雙手浸濕后隨意抹兩把胸膛。
每個人最多在桶邊停留半分鐘,這景象讓乾城想到在電視里看到過的,圍繞著一個小小水塘排隊喝水的非洲角馬群。
等到他上前,桶里的水已經黑的不能再黑了,身邊男人們卻像看不到,照舊在臟水里洗手洗臉。
乾城沒站兩秒,身后一直有人推搡,他干脆轉身繞出去。就那水,洗不洗的沒兩樣。
他追上先前那小孩,輕聲喊他,“八七六!”
小孩停下腳步。
乾城微笑著湊上去,邊打量周圍邊道:“人挺多哈。”
白天看不到這么多人,晚上了倒是從各處冒出來。
“白天人都在礦下。”小孩低聲,“你快回房間吧,再過幾分鐘,誰還停留在外面會被打斷腿的。”
擁擠人群分為幾股,朝各自晚上的住所走去。
乾城“嗯”了聲,豎起根手指,“最后一個問題。”
小孩看著他,稚嫩臉龐有成年人的滄桑。
乾城好奇,“你比我來得早,為什么編號在我后面?”
小孩抿起唇,看著乾城的目光有些悲傷,“因為你不是第一個五三三,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乾城愣在原地,小孩已經匯入人流,他們住的房子不在一個方向。
乾城沉默著滿腹心思,等他回到住的地方,班奈特已經上床了。
乾城也脫了鞋子,臉色有些難看,一大幫男人回來后脫鞋上廁所,屋內臭味堪比毒氣。
乾城坐在自己位置上,大通鋪,分給他的只有一小塊地方,翻身都夠嗆。
他另一邊睡著個大漢,這會早就鼾聲震天了。
乾城看看班奈特,男人壯碩身體縮躺著,雙臂抱胸一直在不自覺抖動。
他挑了挑眉,好心詢問,“你怎么了?”
還沒到熄燈時間,睡前有幾分鐘留給大家上廁所,廁所就在房間里,前后兩頭放著的木桶。
只要入了夜,所有人都不允許離開屋子。
“我今天一天,”班奈特虛弱道:“都拿著鐵鎬在圍巖壁上生鑿,下礦井的時候還要走過很長一條巷道,里頭的積水到我膝蓋深,干活的時候褲子也沒干過。”
至于手抖,純粹是肌肉過勞后的本能反應。
乾城躺下來,腰上蓋著薄薄一條被子,說是被子,也不知道多久沒洗了,整條發硬,他不敢用力按,怕給按碎了。
“您還好嗎?”班奈特聽他不說話,平躺著扭過頭。
乾城打著哈欠回了聲,“還行。”
班奈特不知道他怎么打算的,悲涼道:“這種生活,小人堅持不了幾天,今天在井下聽其他人說,這里幾乎每天都有人累死病死又或者被打死。”
“和火雅城中不像一個世界。”乾城低聲,外頭的看守們吆喝著到熄燈時間了,房間里很快安靜下來,“皮文王國很亂嗎?”
“每個王國的情況不一樣,”班奈特側過身去,面對著乾城,“小人也不清楚。”
乾城不再說話了。
班奈特還側身看著他,黑暗中突然冒出句,“您討厭我嗎?”
“”
班奈特喃喃著不放棄,自言自語般說道:“您討厭我的吧。”
其實感覺很明顯,班奈特平躺回去,只是他剛才側身,邊上的男人就占了一點他的位置,他用背部將人推回去,霸著自己小到可憐的空間。
至于乾城那邊他是不敢擠的,盡量遠離著。
他本以為自己得不到回答,可此起彼伏的鼾聲中突然傳來句話。
乾城輕飄飄道,“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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