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乾城說的發音是前世的,  大川對于“父親”的稱呼并不相同。

        第五魔王愣了下，雖不明白那兩個字代表什么意思，直覺不是什么好話。

        就算被乾城打的臉腫之前三個那么大,  第五魔王秉持魔族傲氣,  一聲不吭。

        乾城“呵”了聲,  照著他扭頭方向又是一拳。

        魔王“哼唧”聲，馬上收音。

        乾城溫溫柔柔，“不叫是吧？”

        之前叫魔王八不挺起勁的嗎？用水柱困自己不很厲害嗎？肉搏的時候，拳拳到肉啊,  想想就來氣。

        他再一次左右開弓，連打了十多拳后停下活動手腕。他也不照其他地方打,  火力就瞄準那張臉。

        第五魔王實在忍不住了,  魔族身體雖強悍,  但沒了力量保護,  被攻擊還是痛的。

        眼看乾城休息夠了，再一次揚起手，他忙叫道：“爸！”

        發音有些怪,  像是刻意。

        乾城還真停下手了，歪頭不確定道：“啥？”

        “爸！”因為臉腫的不像話,  乾城看不出對方表情。

        “不對呀，”他認真糾錯道：“我讓你喊的是一聲嗎？”

        “”

        第五魔王不知道那兩個發音什么意思，也不了解其實叫一聲和叫兩聲意思一樣。

        堅持叫一聲，那是他最后的倔強。

        乾城等了兩秒,  看他不出聲,  拳頭又一次落到他臉上。

        第五魔王“嗯哼”聲,  不等乾城再打,  自暴自棄道,  “爸爸，爸爸，爸爸！”

        乾城不動了，等到對方跟自己對上視線。

        “啪！”的又是一拳，干脆利落。

        第五魔王瘋了，雙手用力掙扎起來，崩潰道：“我不是喊了嗎？！”

        乾城“嗯”了聲，理所當然問：“我說過，你喊了就不打了？”

        “你！卑鄙！”那一場對拼，體內能量全部消耗完，若非如此，第五魔王不會這般老實挨打。

        不過沒有能量，不代表身體動不了，雖然被壓制，他雙腿還能撲騰兩下。

        乾城這會不打臉了，從儲物戒中拿出匕首，頂上對方脖子，語氣陰森道：“你再動，我可殺魚了啊。”

        他就騎在對方身上，第五魔王身體有一瞬間僵硬。

        乾城勾起嘴角。

        大陸很早就有傳聞，說第五魔王原身很有可能是條大魚。

        自己之前說那么多閑話，吸引對方注意力暗下布置是其一，偷摸套話是其二。

        從那一句“我們去釣魚后”看對方反應，傳聞沒準是真的。

        第五魔王不動了，他這會戒備的不只有乾城，旁邊還有一眾虎視眈眈的人類傭兵。之前那條紅龍雖被自己打傷，但踩死自己的力氣，應該還是有的。

        最討厭的，還是一旁站著的亡靈法師。雖是少年身體，一看就知內里靈魂腐朽邪惡。

        大川生靈，沒一個想讓自己死在亡靈法師身邊。

        “我不動。”努力睜大眼睛，第五魔王老實了，“你想怎么樣？”

        乾城沒有馬上回答。他瞇起眼睛，聽著周圍人呼吸聲。

        第五魔王這一問，算是將他問倒了。

        情況允許的話，他當然想殺了對方，無他，自己還是第一次遇到這么厲害的對手，和魯道夫、德拉龍情況不一樣。

        前者，自己那時候只是不想魚死網破。接手皮文王國后，對方非要跟著，跟著就跟著吧，只要守自己的規矩，不再對普通人出手。

        對于他的過往，自己可以暫不過問。

        真計較起來，乾城到今天都不知道，魯道夫這會用的身體是不是尸偶，雖說按照常理，尸偶不可能這般長久且靈活。

        但半步巫妖，大川歷史上從沒有過記載，有的只是傳說。

        萬一是尸偶呢？只要殘留一絲魂魄，以魯道夫的性格，就算自己報不了仇，將消息捅給光明教，那就夠自己喝一壺的。

        而且皮文王國的災難和悲劇，真的來自于亡靈法師嗎？

        入主王宮后，乾城好好觀察過國家。不得不承認，大多數災難其實來自昏庸的國王，以權謀私的貴族階層。

        魯道夫在其中，更多是在推波助瀾，袖手旁觀，惡意引導。

        考慮到事后需要對方幫忙。事實是，魯道夫確實幫著自己將腐爛貴族一網打盡。

        多番考慮下，乾城讓對方跟在自己身邊。

        德拉龍的情況則要簡單很多。莫名其妙建立的契約，最早“誕生”時，對德拉龍留下的心理陰影，讓自己一時不敢與他對抗。

        也是那時候“認知”不夠，經過幾次戰斗，乾城早發現一點，自己的能量，似乎隨著自己對自我的認知而強大。

        奧比大峽谷中，他還無法內視自己身體，要動手，還真不一定能打過德拉龍。

        六族對于魔王的觀察，有一點很準確。魔王有一年成長期，在這一年內，每增加一天，難纏指數增加數倍。

        乾城覺得自己腦子“清醒”多了。他對自我，每一天都有深的認知，體內“池塘”也看的更加仔細。

        暫時收回想法，乾城看向第五魔王。

        對方同樣在審視自己。

        乾城保持沉默。

        想要怎么樣？殺？能殺掉嗎？剛剛會讓獅心傭兵團動手，不是自己想裝b。事實是，那五分鐘里，他差點沒從天上掉下來。

        第五魔王能量耗盡，自己也沒好到哪里去。

        體內“池塘”這會是一絲水霧都沒有了，就連那團小小云霧也不見蹤影。之所以下來后這一頓狂風驟雨攻擊，為的就是將第五魔王打“暈”，讓他暫時無法完整思考。

        一旦對方回過神，那自己跟邊上一堆全部要遭殃。

        其實認真說起來，這場戰斗，第五魔王是略占上風的，最起碼，對方被自己打到地上時，仍然有力量再來波攻擊。

        是獅心傭兵團的狂轟亂炸，讓他將剩余力量用來抵抗。

        乾城但凡還有一絲能量，都不至于上手打，能用能量解決的，何苦沾這一手血。

        血還是藍色的，誰知道有沒有毒。

        乾城騎在對方身上，面色一變再變。他在糾結，是一鼓作氣將對方干掉，還是說

        “你有把握殺死我嗎？”第五魔王喘息著，聲音含糊。

        乾城心中想什么，面上是一點都不顯，他笑著，將匕首更用力抵上，玩味道：“你說呢？”

        “同為魔王，你清楚我們能做些什么。”

        “誆我？”

        “沒必要同歸于盡吧，”第五魔王循循善誘道，“還在人類眼前，你覺得呢？”

        乾城不動聲色，看上去不以為然。

        兩位魔王的對話，沒人敢輕易插、入。

        冷靜下來思考，對方所言不一定虛。所謂瘦死駱駝比馬大，真面對死亡了，魔王會沒有殺招嗎？還是那句話，若自己還有能量，這會定要試上一試。

        畢竟，魔王的威脅不同于德拉龍與魯道夫，讓他喘過氣來，自己可能要完蛋。

        眾人凝神戒備，沒人知道，經歷剛才一戰，兩位魔王除了自身強悍外，能調動的黑暗力量是一絲都沒有。

        太危險了！不僅僅是對方，自己同樣。

        乾城在考慮，放手讓獅心傭兵團和德拉龍他們上呢？

        萬一，就說萬一，對方真有辦法死前反撲呢？到時候自己一點忙都幫不上，那可真就涼涼到家。

        “我服了，”第五魔王等了會，無力抬手道：“我服了你了，還不行嗎？”

        乾城沒動。

        “我又打不過你，對吧？”第五魔王真誠道：“你也不一定能殺死我。”

        “我不一定能殺死你。”乾城慢聲道：“但我能折磨你啊。”

        不要他的命，第五魔王還會不要命反撲嗎？

        “何必呢？”蘭斯洛特海勒扭過頭，看了眼蠢蠢欲動的傭兵們，“同為魔族，咱兩交個朋友不好嗎？”

        “交朋友？”乾城覺得好笑。

        “對，你比我強，不需要擔心什么啊。”

        真比他強，自然不需要擔心。

        問題是，不一定啊！自己這會也“干”了，但凡讓對方發現這點，這會還能老實躺著？

        乾城“呵”了聲，淡漠道：“我又不缺朋友。”

        第五魔王想了下，豁出去道：“我聽你話，聽你話行不行？”

        “怎么個聽話法？”乾城手還真松了。

        第五魔王再接再厲道：“人類怎么喊的？老大對吧？我暫認你為老大。”

        乾城抓住個，“暫？”

        蘭斯洛特海勒煩了，哀怨道：“認，認，一直認，沒暫。”

        德拉龍變回人身，紅發少年全身破破爛爛，背部不斷流出血液，歪歪扭扭走回來。

        魯道夫也靠近，對比起德拉龍，他看上去游刃有余。

        獅心傭兵團成員們聽著兩位魔王間交流，面色格外復雜，不少人偷偷看向自家團長，流露出擔憂。

        乾城深吸口氣。

        冷靜思考的話，這會不僅僅是第五魔王需要喘氣時間，自己同樣需要。

        耗光能量的事，不只要瞞著第五魔王，德拉龍和魯道夫也不見得可靠。平常或許可靠，知道自己強弩之末呢？

        乾城掃向旁邊傭兵們，雖然才被自己所救，但到底是人類。得知兩位魔王無比虛弱，還會不下手嗎？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種事情，乾城不會讓他發生在自己身上。他不想用人性去考驗周圍人。

        “真會聽話？”

        看他松開手，德拉龍慌了。

        “聽，聽您話，保證的！”第五魔王連聲發誓。

        “您不要相信他啊！”班奈特大喊。

        魯道夫也小聲提醒，“魔王與魔王間，不可能友好相處的。”

        你會放著唐僧肉不吃嗎？

        德拉龍更火爆道：“您好不容易打敗他，發什么圣母心啊？”

        乾城收起匕首，冷冷掃過他們。

        魯道夫瞬間閉上嘴。德拉龍歪了下，單手撐著膝蓋，無力蹲下身子，若非毅力支撐，他這會根本站不起來。

        乾城再看旁邊傭兵，獅心傭兵團對上他視線，紛紛后退。

        乾城終于從第五魔王身上站起。

        對方還躺著，沒有輕舉妄動。

        乾城往旁跨了步，彎腰伸出手。

        蘭斯洛特海勒愣住了。

        乾城淡聲道：“起來。”

        第五魔王試探性，握上乾城手掌。

        乾城腕部用力，將他從地上拉起。

        他們一站起來，獅心傭兵團成員，趕忙再后退。

        魯道夫眉頭緊皺，全身戒備。

        乾城松開對方手掌，漫不經心拍打自己褲腿，隨意道：“你叫什么？”

        總不能一直第五魔王，第五魔王的叫。

        “你有資格問本小姐名字嗎”女魔人高傲道，男魔人輕聲：“海勒。”女魔人哼了聲，補充道：“蘭斯洛特海勒。”

        乾城點點頭。

        女魔人注意到旁邊傭兵，大咧咧道：“殺了他們嗎？”

        乾城蹙眉。

        男魔人接著道：“他們知道我們身份了，不能留。”

        乾城像個老人家，拍完褲腿直起腰，他敲了敲自己胳膊，緩聲道：“不要那么兇殘，要和平。”

        女魔人像是聽到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尖銳道：“你認真的嗎？”男魔人緊接著道，“可是我餓了。”

        “你要跟著我，”乾城慵懶變凌厲，警告道：“必須守我的規矩。”

        “你真奇奇怪怪的。”蘭斯洛特海勒聳肩，倒也沒再頂嘴。

        乾城松了口氣，往前走兩步。

        獅心傭兵團團長是個壯年男人，抬手下令后，獨自從隊伍中走出。

        乾城看他停留在自己身前，沒有任何遲疑，直接單膝下跪道：“謝謝您救了我們。”

        沒有乾城，那男女同體的怪物，早將他們屠殺殆盡。

        乾城有些意外，在得知自己身份后，沒想到這男人還肯低下頭顱。他原本以為，對方要故作姿態硬挺到底，以示自己不沾染黑暗的正義。

        接觸異世界后，這樣的人類并不少見。

        乾城嘆氣，想說什么，最后化為簡短交代，“你們走吧。”

        “”傭兵團長猶豫了會，突然抬頭道：“我名伍德維托。”

        乾城怔了下，不明白他突然報自己名字干什么，木楞道：“啊？哦，好，我記下了。”

        “您”維托咬牙，躊躇道：“真是魔王嗎？”

        就先前那戰斗場面，說不是魔王也得有人信啊。不知為何，伍德維托仍這么問出口。

        乾城笑了聲，很短促，老實道：“我也不那么確定。”

        第七魔王出現前，確實說服自己相信了，可是第七魔王出現后，乾城又不那么肯定了。

        總之，愛誰誰吧。

        對他這樣回答，維托怔愣后回過神，強調道：“您救了我們”

        乾城突然抬起胳膊，天上下雨了。

        獅心傭兵團團長還跪著，目光看向他身后，語氣堅定道：“他殺了我很多團員，我們不會放棄報仇的。”

        乾城怔了下，順著他視線，回頭看向蘭斯洛特海勒。

        第五魔王好整以暇站著，臉雖腫脹，不妨礙他霸氣發出“切”聲。

        伍德維托又看向身前魔王，鄭重道：“獅心傭兵團記著您的恩情，來日必報。”

        別管將來兩位魔王會是什么關系，獅心傭兵團記著第五魔王的仇，也要報乾城搭救之恩。

        對他們來說，恩怨是分明的，乾城是乾城，第五魔王是第五魔王。

        這話是表態，乾城佩服他敢于在此刻說出口。

        畢竟，伍德維托并不確定，自己是否會為了剛建立的“魔王同盟”關系，而對他們翻臉。

        傭兵團長說完話，從懷中拿出專屬通訊器放到地上，“您若有機會來下大陸，我們一定招待。”

        之前湖水沖上岸，地上尸體都被沖到林間了。伍德維托起身后招手，帶著一眾幸存傭兵，頭也不回離開。

        乾城站在原地，默默看著他們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五魔王同樣看著他們離開方向，眼中殺意洶涌，可慢慢的，他注意力轉移到乾城身上。

        “您真是個怪胎，”蘭斯洛特海勒上前，與乾城并肩站立，半天后歪過頭去，目光黏在乾城臉上，女聲嬌媚道：“我好期待接下來，要和您共同度過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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