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  要飯？”蘭斯洛特以為自己聽錯了。

        乾城叮囑道：“一會哭的慘些，一定要擠出眼淚來。”

        魯道夫習以為常，就連德拉龍都懶得掙扎了。

        班奈特原地蹲下去,  抹了把泥土到臉上。

        乾城打量過他,  滿意道：“看著很落魄了。”

        其實用不著刻意賣慘,  外人眼里，說他們不是乞丐都沒人信。

        首先是乾城，一身淺藍衣服，這會臟的完全辨別不出原本色彩,  袖子被樹枝刮破一只，腳上鞋子漏了指頭。

        魯道夫更是胡子邋遢，德拉龍一頭長發跟雞窩似,  爆炸殺馬特都整不出那飄逸感。

        蘭斯洛特看上去正常多了,  只是一拿上破碗,  眼神忽然變得呆滯。說哪里沒缺一點，正常人都不能相信。

        乾城逐個檢查過他們，突然復雜道：“雖說我們彼此不待見。”

        小隊團結的口號那是喊給鬼聽得,  誰當真誰倒霉。

        乾城如此直接了當,  現場卻沒一個尷尬的。

        “我也以為，我們永遠沒相同可能”乾城停頓。

        魯道夫愣住了。這是干什么？要飯總動員啊？整得挺煽情。

        “不過這會，我發現自己錯了。”乾城跨步走過他們身前,  調侃道：“別的不說,  氣質這方面，我們是越來越像了。”

        德拉龍剛表現出點不耐煩,  乾城后半句話,  直接讓他拉下臉。

        “走吧！”乾城揮手,  沖著下方帳篷意氣風發。

        被說氣質像,  除了乾城，現場沒一個高興的。

        蘭斯洛特攔下他，當著乾城的面將碗砸碎，不爽道：“你要吃人類食物，我管不著，但我是有尊嚴的。”

        乾城“嗯？”了聲。

        “要食物還不簡單。”蘭斯洛特眼神陰鷙。

        乾城蹙眉。

        “我打量過了，”第五魔王伸出手，指向遠處帳篷，“里頭都是普通人，從氣息，六七個吧，弄死不就好了？”

        帳篷周圍還放著牛羊群，應該是牧民。

        “這么粗暴呢？”乾城不認同，“能用眼淚解決的事情，不要動手。”

        “”蘭斯洛特海勒安靜下來，有他擋在前，乾城動彈不得。

        兩位魔王又一次陷入對峙。

        乾城搖了搖頭，自來熟般搭上他肩膀，語重心長道：“世界很有趣的，你要靜下心來去經歷，不要動不動就武力解決，會失去很多樂趣。”

        “要飯也是樂趣？”

        “是經歷嘛，”乾城吊兒郎當，“跟著我，就得守我的規矩。”

        “你知道氏族嗎？”蘭斯洛特突然詢問。

        乾城怔了下，“怎么？”

        “魔王擁有氏族，是為了享受他們的供奉，”蘭斯洛特教導乾城，“我們什么也不用做。”

        “你的氏族在海里，”乾城無所謂道：“我又沒氏族。”

        最后一點耐心告罄，乾城閃身避開蘭斯洛特，帶著班奈特等人靠近帳篷。

        和蘭斯洛特說的一樣，帳篷里確實住著一家六口。

        中年夫妻帶著四個年輕孩子，沒用班奈特哭，一見著他們，中年夫妻便熱情詢問起來。

        確定他們是從上大陸來的傭兵后，女人忙回帳篷里收拾。男人讓他們等一會，和女兒一起將羊群趕回柵欄后，招呼他們進帳篷里休息。

        直到手捧馬奶酒，乾城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班奈特更是，屁股底下坐著主人家墊子，唯恐給人弄臟了。

        “我們每年，都要遇上一些碰到困難的傭兵，”男主人頭戴翻耳藍帽，豪爽道：“從厄日山脈穿過來不容易吧？”

        乾城喝了口馬奶酒，入口微酸，奶香與酒香融合的恰到好處。

        就算有圣騎士和各國軍團駐扎的通商口，為了節省費用，又或者路線相關，很多傭兵會選擇繞行小路。

        “聽說那邊亂著呢。”男主人嘆氣。

        魯道夫沉默不語，德拉龍懶得開口。乾城只顧著喝酒放松，蘭斯洛特更閉上眼睛假寐。

        為了避免氣氛尷尬，班奈特搭話道：“是啊，伊尼日戰爭不久前才結束。”

        男主人詳細問了幾句，班奈特回答的含含糊糊。

        雖從上大陸過來，也不是所有人都對厄日山脈周圍情況清楚。

        男主人笑笑，也不在意，隨后聊起了本國風土人情。

        乾城支著下巴聽得認真，女主人端來了食物。

        銀色圓盤上擺放著掌心大小的面食，乾城等了會，沒見他們拿筷子。

        男主人伸出手，直接從盤子上取食物，看乾城等人不動，哈哈笑道：“我們這里不用叉子和筷子，就用手，用手才吃得香。”

        入鄉隨俗嘛，乾城迫不及待從盤子上拿食物。

        “這是羊肉餡餅，嘗嘗看。”

        造型像是放大版餃子，外表金黃酥脆，應該是經過油炸。

        乾城咬了口，發現羊肉餡料里還混合著洋蔥和大蒜，因為羊肉新鮮，味道格外好。

        他連吃了三個，女主人又端上個紅色盤子，里頭擺放著風干后蒸煮的羊肉。

        最后一道食物是姆馬俄王國特色點心，混合著蜂蜜和黃油，捏成三角形狀的糕點。

        酒足飯飽后，乾城起身感謝他們一家招待。

        男主人不以為然，憨厚道：“草原人都這么熱情，我們要彼此幫助啊，人類就像馬兒的四條腿，不合作可是無法在草原上生存的。”

        每個國家百姓都有自己的脾氣，大多取決于歷史文化和地理。

        姆馬俄王國占地面積大，人數卻少。家家戶戶大多以放牧為生，很多村落幾年才“聚”上一次，民風彪悍又淳樸。

        乾城從懷中拿出地圖，請教有什么必去的景點和地方。

        男主人湊近過來。

        女主人頭上戴著細高白帽，帽尖垂掛各色珠子，走動間不時發出清脆聲響。將餐盤收拾下去后，女主人也坐了過來。

        帳內燃著小火爐，光線被女主人帽子遮擋后，陰影投射到地圖上。

        男主人介紹道：“我們王國也沒什么好看的，都是草原和湖泊，有幾座山也不高，你們從上大陸來，肯定不感興趣。”

        上大陸有最高山，乾城去過山腳下。

        “每年九月，我們會聚到幾個休憩地，現在還不是時候，你們那時候過去就熱鬧了，能看到很多人，我們還會舉行摔跤比賽，會有放鷹狩獵活動，外地人也能參加。”

        感情來得不是時候，乾城“哦”了聲，很是失望。

        男主人馬上道：“不過五味河你們可以去啊，許多從上大陸來的人，都會去嘗一嘗五味河的水。”

        乾城手上這份地圖，對上大陸畫的詳細，下大陸多少有些粗糙了。

        比如關于姆馬俄王國，只大概畫了地理環境，標注了下都城位置。

        “五味河？”

        “我們嘗的味道，”伸出舌頭，男主人又指向桌上咸味奶茶，“酸甜苦辣咸，王國吃的味道，都從五味河中來，五味河是我們的母親河，它將人間滋味恩賜給我們。”

        乾城來興趣了。

        蘭斯洛特也睜開眼睛，“河里有魚嗎？”

        “有。”

        “那不腌入味了？”

        乾城沒理他，沖男主人微笑道：“真的每一段都會有不同的味道嗎？”

        “是的。”

        “那好！”乾城大手一揮，“就去那。”

        “少爺，”班奈特在旁小聲，“咱沒錢了。”

        與其關心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不如想想辦法賺錢吧。

        班奈特聲音雖輕，距離這么近，男主人還是聽到了。

        乾城有那么點尷尬，干咳聲，“咳，您知道哪里可以領取到任務嗎？”

        男主人沒忍住笑，他剛就想問了，一群傭兵好不容易從上大陸過來，難不成就來玩了。

        “我之前還以為你們是來抓魔參的。”

        “魔參？”

        “活的人參，每年這個時候是它們開花期，魔參會從泥里跑出來，尋找另一半結種。”

        乾城嘴長大了，歪頭看向蘭斯洛特。

        第五魔王對大陸魔族了解不深，聳肩沉默。

        “活的人參？”乾城不可思議。

        男主人也不可思議，沒想到敢游歷中心大陸的傭兵，會這般缺少見識。

        “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有傭兵們跑過來，”男主人驕傲道：“魔參只有我們王國有，每一根都價值連城，就是太難找，也太難抓了。”

        乾城不在意價值，他這會滿腦子都是長腿人參，這玩意不見一眼，死不瞑目啊！

        “不過，”男主人打量道：“看你們中也沒有法師啊，想抓魔參，還得有土系法師的隊伍成功率才高。”

        乾城又一次感謝他介紹，中年男人突然想起件事。

        “你們之后打算去沙晰嗎？”

        沙晰是姆馬俄王國都城，到了一個國家不去都城，說不過去。

        “聽說沙晰有很多漂亮建筑，”乾城肯定道：“要去。”

        “那”男主人與女主人低聲說了幾句，抬頭道：“我鄰居蒙和前幾天救了個精靈。”

        “精靈？”

        “是，一個年輕精靈，也不知怎么會獨自流落到草原上，他打算去沙晰，這些天一直在找能同行的傭兵。”

        乾城想了下，自己這行人，外在身份是傭兵，內里實在不適合帶著個外人行動。

        他刻意等了會，才為難道：“恐怕不方便。”

        “你們不是想賺錢嗎？”男主人低聲道：“那精靈好像很有錢，前些天，委托我們找傭兵隊伍時也說過，錢不是問題。”

        獨自流落在外，被牧民們救起，居然敢對幫外人說這些話？

        乾城與魯道夫對視一眼，亡靈法師眼中滿滿“天真、肥羊、可宰”六個大字。

        乾城默了下，一分錢難倒英雄漢，自己花錢又是個沒節制的。

        班奈特從地下城搜刮的那些武器裝備，被自己賣的一干二凈。總不能真走丐幫路線，一路要飯去西天，不，西大陸吧。

        乾城之前就計劃好了，逛遍下大陸后，乘船遠行去南大陸。那之后還能去冰川大陸看看龍，最終目的地，還得去趟西大陸。

        都說西大陸是光明教天下，自己這魔王不去轉轉，怎么對得起一路追殺呢。

        “那”乾城掃了眼。

        魯道夫暗中點頭，德拉龍壓根沒仔細聽，班奈特不發表意見，蘭斯洛特在掏耳朵。

        乾城應下了。

        收留他們的這戶人家，男主人叫伍留，他口中的鄰居，距離他家足足有六七十公里。

        天還沒亮，伍留就讓自己兒子騎著馬去通知，等到了傍晚，乾城正在帳篷里躺著，外頭班奈特進來喊。

        乾城忙彎腰從帳篷里出去，一眼就看到夕陽下，少年從馬背上瀟灑翻身。

        伍留口中的精靈和人類長相差不多，頭上戴著藍色帽子，額頭部位凸起。

        乾城之前看到過精靈，倒也沒有表現出失望。

        “少年”從馬上落地，滿臉挑剔打量著他們。

        乾城走上前，班奈特等人跟在后。

        伍留為他們彼此介紹，乾城還沒說什么呢，身高頂多到他胸口的少年開口了。

        “就他們？”精靈嗓音清脆，就是語氣，十足的嫌棄，“這是傭兵嗎？不會是騙阿伯你們的吧？”

        伍留愣了下，他早聽鄰居說起這精靈頗有些驕橫，沒想到，會這般不留情面。

        乾城瞇起眼。

        名為米路的精靈圍繞著他們，雙手抱胸，冷傲道：“別是要飯的吧？”

        “”蘭斯洛特嘴角抽了下。

        德拉龍紅著臉，下意識看向遠方。

        “你看看，”米路嘖嘖兩聲，指著魯道夫道：“這細胳膊細腿的，能抗跳鼠一腳不？”

        草原上危機重重，有時候走幾百公里，都不一定能遇上人家。同伴實力不強的話，很可能連累所有人喪命。

        像本地牧民，他們都有固定路線，但對要趕路的人來說，不可能慢慢悠悠跟著水草走。

        “你再看他，”精靈嫌棄目光轉向乾城，“這還是領頭的？這細皮嫩肉的，領頭喂野狼嗎？”

        魯道夫第一個被點名，乾城萬萬沒想到，自己會是第二個。

        被當面看不起，他愣住了。

        顯然，精靈心中有自己對于傭兵的理解。

        精靈評價魯道夫時，第五魔王大人壓根沒反應，眼看對方說起乾城，蘭斯洛特笑開了。

        乾城冒火，忍耐著，剛想反駁兩句，對方又指向德拉龍，“一頭紅發染給誰看？還留這么長，怎么？現在傭兵還流行選美嗎？”

        “哈哈哈！”乾城臉上怒意一瞬消散，看向德拉龍表情，整個更開心了就是說。

        兩位魔王都咧著嘴樂，蘭斯洛特樂乾城，乾城樂德拉龍。

        德拉龍樂不出來，雙手握拳咯吱響，就想上去將那不知死活的，錘進泥里去。

        “點評”完德拉龍，米路沒有放過蘭斯洛特，只見他氣勢洶洶看向第五魔王，想說什么又停頓。

        從身材來看，蘭斯洛特并不瘦弱，穿衣打扮也還算正常。

        可精靈眼中嫌棄并未收起，老半天后突然不悅道：“你看我干什么？眼睛瞪那么大，你想嚇我？”

        蘭斯洛特何曾被“人”這樣指鼻子挑釁，魔王大人扭曲嘴角，甚至想為身前蠢貨鼓掌。

        精靈仍不知死活道：“指甲留那么長，沒錢買刀啊，我一看你就不強。”

        “哈哈哈。”乾城更開心了。

        “瞅著就你一個能打架，”精靈少年注視著班奈特，滿意道：“你是個戰士吧？”

        班奈特僵硬點頭。

        “一帶四，很累吧？”

        “不不累。”班奈特吞咽口水。

        乾城弱弱出聲，“那什么”

        “讓你說話了？”精靈少年氣勢洶洶。

        德拉龍忽然靠近乾城，魯道夫也走過去。

        向來不和的一人一龍異口同聲，“弄他。”

        蘭斯洛特不知何時貼近的，重點道：“弄死他。”

        乾城摸著自己下巴，深沉點頭，“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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