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真的無所謂呢

        雖然一開始確實不想管,  可后來組織起聚集地，乾城也算盡心盡力，眼看著災民越來越多,  他的行程都被耽擱了。

        從一開始的不忍心,  到后來覺得承擔起責任，包括現在，他之所以出現在這,  還是因為這幫人想要過來。

        結果呢？僅僅是暴露身份，剛還對自己滿眼信賴的人群，這會看向自己,  除了恐懼外，居然還有厭惡。

        那些憎恨中，甚至帶了點自己欺騙他們的意味。

        是覺得自己居心叵測嗎？可問題是，自己的欺騙只是為了幫助他們,  個把月相處下來,  自己有傷害過一個人嗎？

        雖然一開始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知道身份暴露后,  所做的一切不會得到承認，如圖魯巴提醒的,  人類與魔族之間的關系不可調解。

        打從一開始,  乾城就沒想過要得到什么回報,  也猜測過可能發生的情況，真的面對了,  內心卻還是五味雜陳。

        理智告訴他,  無法責怪這些災民,  他們都是普通人,  見識方面不說,  從小接觸的世界觀，魔族就是壞的事實是，魔族對人類確實是威脅。

        第七魔王滅國不說，奧比大峽谷外，多的是被魔族屠殺干凈的村落。

        他們害怕憎惡是應該的，乾城不否認自己的失望，同時，他也得承認，內心里，他其實有想過，這些人類見過自己的所作所為后，能覺得自己是不同的。

        “囂張！”乾城的挑釁讓光明騎士暴怒，男人拔出騎士劍。

        乾城一早落了下風，被幾個大陣關在里面后，他的攻擊弱了許多，剛那一揮手，黑暗能量未能傷害到任何人。

        乾城心中有火，無法對普通人出，只能沖光明教去了。

        比起平常的淡定咸魚，他這會暴躁許多。

        達連美帝國果然不簡單，帝國軍表面畢恭畢敬，內里還是對自己的身份產生了懷疑，他們應該是聯絡了光明教那邊，通過蛛絲馬跡，看出“自己”的不對勁。

        主教都來了，陣仗小不了。

        乾城只是掙脫了手腳上的光圈，身體外圍，無數光點壓根打不散。

        也不是打不散，能量爆出后，那些光點如螢火蟲飛舞，散開幾秒又聚攏。

        乾城判斷，應該是某種光明術法。壓制住體內蠢蠢欲動想要回應的光明力量，他十指交握在胸前，試圖將黑暗能量凝聚成刀。

        “你的身體！”穿著紅色法師袍的男人走上前，朗費羅眼睛閃過奇異綠光。

        乾城頓時有種被照了x光的感覺。

        主教大人好像是來了交流興趣，上下打量過乾城后，冷酷道：“你在維康身體里。”

        在用陣法困住乾城前，他們也曾遠遠觀察過，當時以為乾城用了什么變形術法，這會再看，朗費羅很肯定，身前是人類身體，且體內還保留有微弱光明力量。

        乾城沒心情開口，周圍光點像毛毛蟲，讓他渾身不舒服。

        “你是如何奪取的身體？”主教大人很耐心，表情雖平靜，眼神卻帶著凝重。

        除了亡靈法師外，這還是第一次發現魔族搶占人類身體，這個現象不是什么好預兆。

        乾城右手握拳，抵著左手掌心，慢慢往外抽。

        黑暗力量如實質，在他雙手間化為長刀。

        乾城甩手一揮，長刀劈向空中。

        貌似悠閑自得的男人慌了手腳，朗費羅連連后退。

        光點如炮仗，乾城長刀所劈范圍內，一個兩個爆炸開來。

        腳下，流光般轉動的陣法停滯一瞬，乾城身體成功離地。

        “交出你的圣徽章！”法師隊伍中，有人喝罵。

        乾城頭發披散下來，半邊臉遮擋在黑霧后，他右手下垂，左手握著若隱若現的長刀。

        光點如影隨形，隨著光明法師們的吟唱，逐漸靈活。

        乾城感受到腳下束縛，人到半空中，剛想活動開來，頭頂，黑色大門無聲無息開啟。

        下一秒，百桿長\槍從中射出，乾城閃身躲避同時，腳下又一扇門開啟。

        兩位光明騎士一左一右，騎士劍用力削向他腦袋和腰。

        半空中，乾城被迫倒翻，那些光點隨著他動作，紛紛落到長刀上。

        黑色長刀化為云煙后，光點像噬骨之蟲，順著乾城手掌一路往上爬。

        乾城右手快速枯萎，很快，袖子里只剩下白骨一根。

        疼痛讓他落到地面，無數鐵鏈像蛇般爬行，乾城一腳踹飛靠近自己的光明騎士，下一秒，頭頂光雨瓢潑澆下。

        乾城背后，又一扇黑門無聲打開。

        騎士槍神出鬼沒，同時從兩個方向攻擊乾城胸口。

        乾城一面要召喚黑霧阻擋頭頂光雨，一面小心著腳下爬行鎖鏈。

        同時，對面組成隊形的光明法師們招數不斷。

        最麻煩的還是右手伸出，騎士槍再一次從空中捅來，乾城抓過槍頭，不顧掌心受傷，側身旋轉，猛地將槍后之人拉扯出來。

        比光明法師們還要討厭的是躲在背后，開啟這些空間門的空間法師，乾城從沒有和這個職業產生過正面沖突，沒想到會如此難纏！

        因為“馬甲”不知被光明教人動了什么手腳，體內光明力量還在干擾池塘黑霧。

        將人拉出來后，乾城沒再客氣，不等男人站穩腳步，反手將騎士槍“送”了回去。

        槍尾插、進男人胸膛，光明騎士連連后退。

        因為穿著護甲，男人幸免被捅穿。

        乾城那一下力氣極大，騎士躲過一劫卻也受了內傷，跌退后，再沒力氣爬起來。

        吃過幾次虧，乾城已能捕捉到空間門開啟前兩秒的能量波動，只是感應和反應，甚至應對，終究是兩回事。

        右手被腐蝕成白骨后，頭頂黑霧似乎有些撐不住了。

        光雨就算沒直接落到身上，移動間，因為那些光點的干擾，乾城動作慢了許多。

        那些在地面爬行如同樹根的鐵鏈，終于，有一根抬起“頭”，乾城腰被捆綁住，沒等他掙脫，又一條鐵鏈從空中來，精準套住他脖子。

        乾城暫將力量內收，先解決體內隱患。

        “抓住鎖鏈！”主教大人高聲指揮。

        六條鎖鏈，兩條捆住乾城腳腕，一條鎖著乾城腰，另外三條，分別套住乾城脖子和雙手。

        和對付光圈一樣，乾城下意識想掙脫，他左手抓住脖子前拉直的鎖鏈，手指頓時發出“滋滋”聲。

        如被火烤，乾城吃痛后松開手。

        他像被拉扯的小狗，光明騎士們放下武器，紛紛拉拽住鐵鏈另一頭。

        乾城身子不受控制往前踉蹌。

        正前方，又一扇黑門打開，乾城隱約察覺到不妙能量。

        這扇門，好似不是空間法門。

        “快幫忙！”陣法雖還在，隨著魔人掙扎，一眾光明教人沒了把握。

        來之前，他們以為就是個厲害些的魔人，沒想到光明咒語盡出，絲毫沒有傷害到對方。

        只是身體的話，這具身體并不是魔人本體。

        之所以留著一手，是因為他們看出乾城的與眾不同，想要活捉對方研究。

        那黑洞確實不是空間門，是光明教特制囚牢，一旦踏入，連魂體都可被控制。

        “啊！”乾城仰頭怒吼。

        這些鎖鏈看似普通，上面鑄造的魔紋卻很復雜。

        體內，柵欄般圍繞著池塘的光明力量終于被黑霧淹沒，兩方力量拉扯間，乾城外在身體虛弱不少。

        “伏誅！”這一次不只是朗費羅，在場光明騎士們齊聲大喊。

        乾城腦子像被敲了記悶棍，簡短二字，差點沒讓他暈過去。

        “伏誅！”又一次齊聲大喊，光明騎士們同時沖向乾城。

        他們每人手中都握著長\槍，若被捅實了，只怕刺猬都不如。

        乾城雖然虛弱，指尖仍冒出陣陣黑霧，不顧脖子被勒緊，他抓住右手鎖鏈。

        化為白骨的手臂被折斷，乾城楊過般立在那，表情陰沉似水。

        鎖鏈還在束縛他行動，魔紋亮起來，帝國軍們不再圍觀，他們加入光明教隊伍，紛紛拉拽住鎖鏈另一頭。

        乾城身體中，黑暗能量一點點溢出，拔河般，以中間黑洞為界，對方正視圖將他扯進去。

        前陣子吸收的魔瘴并未完全消化，池塘中，一部分黑霧根本不聽乾城指揮。

        這位外派帝國的光明主教終于出了手，朗費羅一人便維持住剩下光明法陣。

        乾城動彈不得，短時間內，被迫僵持。

        “還不上前幫忙！”帝國軍官們大聲呵斥。

        鎖鏈無限變長，一番打斗下來，災民們從一開始震驚彷徨到現在逐漸回神。

        “這是魔人假扮的！他殺了維康法師！”理查大聲喊道：“快上來殺了他！”

        水壩營地中居住有十多萬災民，近前圍觀的也有兩三萬人。

        “快幫忙！”理查身邊，其他軍官也大聲呵斥。

        若讓災民們赤手空拳攻擊乾城，他們肯定不敢。

        只是拉扯鎖鏈的話，理查發出命令，“快來幫忙拉鎖鏈！”

        “你們聽不到嗎？這是魔族！”

        乾城分了絲注意力給災民，除卻近處站著的這些人，遠處壩體上，營地周圍，密密麻麻全是人頭。

        火把下，每個人的面目變得模糊不清，因為光明法師們的請求，因為帝國軍的命令，一些人無措觀望。

        幾萬人中，有人小聲詢問旁邊人，更多人流露擔憂。

        這會不上前，很有可能在日后被扣上與魔族勾連的帽子災難后，他們已經看清了帝國軍嘴臉，不會再像以前那么天真。

        在帝國軍一聲嚴厲過一聲的命令下，幾萬災民中，終于有人試探向前。

        “殺了他！”理查聲嘶力竭。

        這會功夫，他們也看出來了，看似游刃有余的魔人，其實動彈不得了。

        “他沒力氣了，快殺了他，殺死魔人重重有獎！”

        往前走的幾個災民，瞬間吸引其他人注視。

        乾城與災民們之間相隔七八米，有人站出，頓時顯眼無比。

        人群再一次騷動，因為有人出手，其他人也狂躁不安起來。

        乾城面無表情，只看一眼就回頭，重新將注意力放到光明教人身上。

        背后，已經邁出腳步的災民，顫顫巍巍，猶猶豫豫，還在往前走。

        “殺了他，按軍功可封賞當貴族！”理查身邊，現場最高長官發了話。

        更多人蠢蠢欲動，終于，有男人壓抑中怒吼一聲，“媽的！”

        撥開身旁人，男人手握著鐵鏟，大步往前沖。

        乾城微搖頭，眼中最后一絲情緒淡去，嘴角僵硬上扯。

        男人一馬當先，沖過最早走出的那些人，接近到乾城身后。

        乾城沒有回頭，腳下絲縷黑氣跟活物般探頭探腦。只要男人繼續接近，不用一秒就能化為泥土。

        普通人對上魔族，戰斗力連螞蟻都不如。對面這幫帝國軍和光明教人未嘗不清楚這點，他們就是清楚，這才鼓動人群上前。

        他們知道乾城撐不住了，就算是普通人，螻蟻多了，這會也能壓象。

        疾沖到乾城身后，男人猛地轉身面向人群，雙手揮舞鐵鏟，憤怒道：“我看誰敢上前？！”

        人群一寂。

        理查皺眉道：“你干什么？你好大膽”

        不等他罵完，人群中接二連三爆發出怒喝，像男人一樣，又有幾十人沖了出去，他們手握干活工具，高舉雙手阻擋在乾城身后。

        “你們干什么？是他救了我們啊！”

        想要上前的男人們被阻止，空地上，乾城身后有人類組成防線。

        兩撥人莫名對峙，一方忐忑不安，一方完全是豁出去了。氣勢上，想要保護乾城的這波人完全占了上風。

        “你們要干什么？”理查不可思議道：“背叛國家嗎？”

        “這是魔族，”比起理查，主教大人語氣平穩，“你們不要被他欺騙了。”

        乾城完全僵住了，背對著，表情有些迷茫。

        他完全沒想到，這種環境下，居然有人會站出來試圖保護自己。

        “您”背后傳來吸氣聲，最早跑出來的男人開口道：“從聚集地就是您嗎？”

        話問的有些奇怪，乾城卻聽懂了。

        張開嘴，他想說是，奇怪的是，試了幾次，居然發不出聲音。

        不是因為能量被壓制，也不是光明教人對他用了什么術法，單純是，那點詫異過后的感動，讓乾城不敢輕易出聲。

        所有人安安靜靜注視著他。

        乾城點了下頭，很輕的一下。

        男人得到回答，手握著鐵鏟更用力了，他怒視人群，不管不顧道：“有從聚集地來的人吧？大人是怎么對我們的，你們清楚啊！”

        人群死寂般安靜。

        空地上，試圖攻擊乾城的人有幾百個，擋在乾城身后的幾十人中，大半還是老人。

        他們是那天被乾城救下來的，差點被逼著跳了水壩。

        “大人沒有傷害過我們啊，他不是一直在保護我們嗎？”男人眼眶通紅，大聲提醒。

        “放肆！你不想活了？”理查知道不能再讓他喊下去，對下屬使了眼色，幾位帝國軍精銳松開鏈子，從腰后拔出匕首。

        “你們敢維護魔族？這是背叛人類！”說著，帝國軍精銳們面帶殺意。

        眼看這幾十人要遭殃，人群中猶豫的那些人再不掙扎，他們默默往前走去。

        數百人從人群中分離，有人手握鋤頭，有人赤手空拳。

        他們中大半咬著牙，沒人發出聲音，所有人表情堅定。

        先是幾百人，慢慢的，更多人從人群中分離，幾千號人走到乾城身后，默默轉過身。

        最早出去的那幾百人傻了眼，看自己與數千人對峙，停在原地不敢動。

        想要上前制服男人的帝國軍精銳，因為龐大人數，怕當場激起民憤，這會也不敢再行動。

        和暴怒的帝國軍們反應不同，現場光明教人，全都面露訝異。

        “你們，你們怎么敢，怎么敢幫著魔族？”軍官中，有人親眼目睹卻還不肯相信。

        有這數千人勇敢上前，剩下的人，除了最早站出去的那幾百位，所有人默契后退。

        “我不懂那么多！”千人中，有人嘶喊道：“我只知道，他救我們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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