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緘默不言的真相
審訊室充斥著深名武既憤怒又失望的責罵,沈綠不著痕跡地打量他一眼,卻發現這個中年男人的眼神是束手無策甚至恐懼的。
深名武是個徹徹底底的失敗者,他不知道怎么做父親,也不知道怎么做丈夫,家族產業也經營得一團糟。他大男子主義,把妻兒視作自己的附屬品,用酒精做借口,對弱者施暴以找回他的威嚴,動則毆打辱罵,掩蓋他的無能。
記憶里有一件事很典型,[深名綠]十歲生日那天,深名良子送給他一只小貓作禮物,正當深名武外出應酬回家,一身的酒氣,看到兒子撫摸小貓的樣子便覺得這是男孩子不該有的軟弱,也不管這是兒子的寵物,一腳就把貓踢死了。
第二天深名武酒醒,看到[深名綠]抱著小貓的尸體默然地坐在臺階上,又覺得不知所措,塞了一大把日元給兒子,讓他去買一只新的寵物,自覺做出了物質上的補償,便匆忙出門了。
深名武不知道的是,當晚他十歲的兒子用那些錢買了材料,親手把死去的小貓做成了標本。
沈綠的思緒滑入回憶的長河,白熾燈的冷光沿著他俊逸的側臉流淌下來,更顯得他眉眼鋒利,鬢若刀裁。
“母親,你記不記得有一年家里失火……”
轉瞬,沈綠將思緒收攏,凝望著還焦急地在警察面前替他解釋的深名良子,微笑道:“是我做的。”
的確是[深名綠]做的,只是當時所有人都以為是意外,再加上沒有人員傷亡,此事便不了了之。那時的[深名綠]是發自內心地想縱火把全家人都燒死,不過當天不慎被來家中做客的淺野葵纏上,因為不想傷及無辜,計劃才沒有成功。
深名良子溫柔軟弱,卻不代表她愚蠢,不然她就不會藏起那把美工刀了。乍然聽聞那場火災的真相,這位母親的第一反應是矢口否認,讓他不要為了和他的父親置氣就承認自己沒有做過的事,極力把那件事往家庭矛盾方面渲染。
隔著一道單反玻璃看著室內的情況,目暮十三不可避免地因此加深了對深名綠的懷疑,只一個眼神,身旁的千葉和伸就自覺地去聯系消防部門調取卷宗。
——即便在父親的訓斥下一直保持著沉默的深名綠突然說出這種明顯不利于自己的話,不能排除是在跟大人賭氣的可能。
工藤新一也站在單反玻璃后面,陷入了沉思。
今天他向老師請假,說是受到警方邀請去協助破案,便輕松從習以為常的班主任那里拿到假條離開了學校。按理說審訊嫌疑人是不能讓偵探旁觀的,但耐不住他的軟磨硬泡,目暮警部把他放了進來。
他非要跟過來旁聽,而不是事后等待警方的審訊結果,主要還是想看看深名綠置身審訊室的反應。
別的沒看出來,尋常高中生被傳喚到警局,哪怕沒犯事,也會有一定程度的緊張和害怕,但是深名綠并沒有,他身上看不到一絲拘謹,反而非常從容,甚至帶著點漫不經心。
像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坦然,又像成竹在胸的有恃無恐。
伊藤真俊先生是被人赤手空拳活活毆打致死的,深名綠顯然沒有那么大的力量。
隔著一道玻璃,工藤新一緊緊盯著審訊室里不再像前幾天那樣身如病鶴的黑發少年,疑惑于他的傷竟然恢復得這樣快。
說來很奇怪,深名綠有時候讓他覺得像個小孩子,行事帶著孩童式的天真,總是一副無知無畏的樣子。
這里的“無知”不是指他的閱歷或者學識,深名綠無疑是聰明睿達的,他的“無知”更多的是“懵懂”和“不諳世事”。就仿佛在深名綠眼里,這個世界對他是完全陌生的一樣,他的種種表現,都似乎是單純的在適應正常人的生活方式。
身后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目暮十三以為是千葉和伸姍姍來遲,正準備說他幾句,轉身就看到了警察廳的長官神代豊和自己的直屬上司警視正松本清長站在那里,頓時冷汗就冒出來了。
您老人家來警視廳巡視還帶微服私訪的?
松本清長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神代豊穿著一身常服,拄著手杖,看上去沒有電視上那么端莊威嚴,褪去身份帶來的光環,他也只不過是一個較為嚴肅古板的普通老人:“我今天來是因為一件私事,不必拘謹。”然后嘆了口氣,“美緒,你自己說。”
跟隨在老人身后的少女走上前來,她的卷發是純金色的,似乎天生就這般毛毛躁躁的凌亂,仿佛給她打上了一圈柔柔的絨光;偏偏她的面容又是那樣的蒼白,膚如細雪,身材纖弱,一副病懨懨的模樣,惹人憐愛。
近幾年抱病在塌,金發少女的氣色不是很好,但那雙天青色的眼睛卻猶如新出窯的琉璃一般通透,熠熠生輝,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神代美緒道:“我殺人了,過來自首。”
除了我見猶憐的容貌,她看起來和其他這個年齡段的少女沒有區別,實在不像會做出殺人這種事的人。
工藤新一聽到“殺人”這個詞,霎時回過神來,覺得這個聲音有些熟悉,旋背看見自己班上休學了很久的神代同學出現在這里,不由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我知道綠君在隱瞞什么,我都告訴你們,別為難他了。”神代美緒溫溫柔柔地對他笑了下,流露出些許憂傷,像一朵出水的白芙蓉,“我和綠君很早就認識了……”
她和深名綠的初遇很平常,沒有什么偶像劇的橋段。
那時她才十歲,還在帝丹小學讀五年級,是所謂的天才兒童、神代家的驕傲、所有人眼里的乖孩子。
其實她并非家中的獨女,在她出生前還有一個因病夭折的哥哥,父母因為長子的早夭悲痛欲絕,但家族需要繼承人,于是做了試管嬰兒以此慰藉他們的心靈,才有了她。
父母很期待她的出生,在她還在母親腹中的時候,就開始為她規劃起了人生,他們為家里即將迎來一個可愛的小女孩而興奮不已,為她準備了一切他們認為孩子用得上的東西,力求把最好的東西都塞給她。
家里對她十分溺愛,說是百依百順也不為過,但是她知道,有些事是自己不能拒絕的。
比如必須成為一名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做父母的乖孩子、神代家的驕傲。
從小被這樣叮囑,她在也很努力地向父母制定的目標前進。
但是在理科方面,她始終天賦有限,即使挑燈夜讀,也沒有辦法追上其他天資聰穎的孩子。
“不應該這樣啊,秋彥當初的數學成績很好……”
哥哥數學成績好,所以她必須也是;哥哥是個聽話懂事的乖孩子,所以她必須也是;哥哥性格溫柔,所以她必須也是;哥哥喜歡吃甜食、哥哥喜歡彈鋼琴、哥哥想要成為神代家最優秀的繼承人……因為哥哥生前是這樣,所以所有人都希望她和他是一樣的。
她從小就是哥哥的影子,可她從來不敢多說什么。
她害怕父母失望,害怕爺爺嘆氣,害怕母親的眼淚。
因此,在錯失班級第一的時候,她逃跑了,滿心羞愧,覺得辜負了家人的期望。
她想要躲起來,卻誤打誤撞地闖入了美術社的畫室。
第一次見到深名綠,他正在糾正一個美術社的新成員握筆的姿勢。
帝丹小學的校服,鴉羽一般漆黑的短發,煙紫色的眼睛,略微蒼白的皮膚。像漫畫書里性格冷酷的王子殿下一樣出眾的外貌,本該讓人覺得不易接近,卻因為溫柔的神情打破了這層隔閡。
他走過來,臉上稚氣未脫,微笑著看她:“是來拿畫像嗎?”
最近美術社招新,免費為想要加入社團的學生畫畫像,不過想帶走的話需親自到美術社的社團活動室取,也算是一種新穎的宣傳方式。
神代美緒神差鬼遣地點頭。
比起被逼著學習鋼琴,她其實更喜歡畫畫,喜歡將顏料涂抹在雪白畫布上的感覺,喜歡把遇到的美好記錄在畫紙上,但是她不敢對家人說自己真正喜歡的東西。
深名綠從書架上取下一本厚厚的畫冊:“你的名字是?”
神代美緒有些緊張,擔心謊言被戳破,因為她加入的音樂社,美術社的畫冊里不可能有她的畫像。不過她還是告訴了他自己的名字:“……神代美緒。”
深名綠翻開畫冊,低頭按照姓氏首字母排列的順序在里面尋找了起來。過了一會兒,他抬頭看她,有點不好意思:“抱歉,好像整理的時候漏掉了你的畫像,我幫你再畫一張可以嗎?不用等太久。”
神代美緒連忙點頭,心里松了口氣。
告訴她可以在畫室隨便看看打發時間,深名綠走到畫架前坐下,手里拿著炭筆在紙上描繪,木質的畫板遮擋住了他的面孔,只隱約能聽見筆尖摩擦紙發出的沙沙聲。
神代美緒沒有依深名綠所說的四處逛逛,而是坐在他身旁,看著他低頭認真地作畫時微垂的睫毛偶爾顫動一下的模樣,那些煩惱和憂愁不由盡去了,仿佛有一只黑色的鳳尾蝶從心頭拂過。
很快畫好了畫像,深名綠把畫紙取下來遞給她,畫上纖弱的女孩神情很溫柔,唇畔浮現著一抹笑意:“久等了。”
神代美緒接過畫,看著畫中容貌和神韻與她極為相似的女孩,不自覺地抬手摸了摸唇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不知不覺就微笑起來了。
她小聲道:“謝謝。”
如果……能一直這樣安靜地待在他身邊就好了。
這樣的想法忽然變得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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