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六章
葉承瑾在那柔和澄白的光芒下起了身。
白芷隨著他的動作看過去,這才發(fā)現(xiàn),身旁不遠處竟然還矗立著一個小木屋,屋檐上還掛了一串風鈴,微風吹過還能聽到些撞擊的聲音。只是,許是那風鈴的時日已經(jīng)久了,發(fā)出的聲音卻不是清脆的,反而暗啞駑鈍,也沒什么規(guī)律,極易與山林間原本的聲音混在一起。
木屋旁邊,也就是白芷的身前方,放置了一架古琴,古琴旁邊不遠處,則放了一個小小的香爐,有裊裊的煙氣從爐鼎升起。
那是一種有些清淡的清雅綿長的香味,卻并沒掩蓋山間原有的清新之氣。
葉承瑾走至在古琴前,盤腿坐下,然后朝白芷笑了笑,就低頭認真的開始撫琴。
那是白芷第一次聽琴,也是她第一次看葉承瑾撫琴。
琴聲清幽而古樸,白芷不懂音樂,也就幾乎忽略了耳邊的琴聲,只專注的看著撫琴的人。
她從未那么認真而寧靜的看著他。
夜色漸深,天上掛著的星子疏疏落落,原先的彎月也只剩一彎殘月,四周都已慢慢暗了下去。
可那柔和澄白的光芒卻并沒有變化,依舊靜靜的照著那一方天地。
即使是盤腿坐著彈琴,葉承瑾的上半身也挺得很直,只有眼睛微微垂了下去,直視著手上的琴弦。
他的唇角依舊含著笑,可神色卻很是專注。他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飛快的撥動,散發(fā)著瑩瑩的光。
耳邊的琴聲漸弱,白芷看著他輕輕揚了揚眉,手指在琴弦上停了下來。
“阿九。”
安靜的山林里,葉承瑾的聲音不大,卻清晰的回響在她耳邊。
白芷看到他朝自己眨了眨眼,然后笑了起來。
那樣純粹而欣喜的笑容,白芷微怔,琴聲已經(jīng)再次響了起來。
隨著琴聲一起的,還有那溫暖而又歡欣的歌聲。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墻。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攜手相將。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葉承瑾的眼睛這次沒有再看琴弦,他只是一邊彈著琴,一邊唱著歌,溫暖而又熱切的看著白芷。
盡管他眼中的熱切與歡喜讓白芷的臉紅到了脖子根,連全身都燙起來了,可她克制著轉頭的沖動,只是那樣專注的看著他。
她聽不懂琴曲,可她聽得懂這首歌。
曲畢,葉承瑾的雙手自古琴上放下,擱在了盤著的雙腿上,含笑喚她:“阿九。”
說完后,他的身姿微往前傾了一傾,像是要起來的動作。
白芷就在那時開了口:“柏舟。”
殘月如星,夜明珠散發(fā)出的瑩瑩珠光襯的她的容色也是瑩瑩玉潤,卻也越發(fā)襯的她的唇角鮮紅欲滴。
她唇角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溫婉,她眼中的視線那么專注,她的聲音那么輕,帶著些許羞澀,更多的卻是坦然。
“你別說話。”她微微抿了抿唇,“這首歌,我只唱給你聽。”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是越人歌。
這是葉承瑾第二次聽她唱歌。
初次見面時,葉承瑾說,白芷的歌唱的不算好。
可是不對,白芷是這世上唱歌最好聽的人。
她唱進了他的心坎里。
收到秦忻遞過來的白芷病危的消息時,是大年二十九。
他當即就要返回上谷,父親自然不同意。
他剛剛回家不到一天,翌日又是除夕。按照葉家的規(guī)矩,除夕當日的晚宴,所有人都得去。更何況,當年的晚宴,是由玉郎操辦。
玉郎是幽燕九郡中人人敬重的公子,葉家小輩中,也一向以能得他的看重為榮。而父親對玉郎的態(tài)度更一向是寵溺中帶著隱隱的尊崇,玉郎親自操辦的晚宴,他怎么會允許自己的長子缺席?
可是葉承瑾做不到。
他喜歡的人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奄奄一息,他怎么可能還安心待在家里?
“瑾郎,你不希望當年的事情重演吧?”爭吵過后,父親就那樣看著他,微涼的聲音那么理所當然,“任性是需要付出代價的。秦園跟了你十五年,你愿意舍了他,就去吧。”
他自然舍不了。
沒有辦法,他只能去找了二弟承瑯。
承瑯外表看起來冷,其實性子最是心軟。聽了他的話,什么也沒說,就讓人去請了玉郎過來。
等待的時候,承瑯問他:“大哥,值得嗎?”
什么才是值得,什么才是不值得,葉承瑾只說:“我只是不想后悔。”
如果阿九真的沒有撐下去,死在了他看不見的地方,那他以后的每時每刻都會后悔。
“大哥,你是只去看看那位阿九姑娘,還是要娶她?”
玉郎只問了他一句話。
葉承瑾只說:“六弟,我要娶她。”他知道,以白芷的家世,他若想光明正大的娶她進門,只能求得玉郎的同意。
“好。”玉郎應承的很快,“大哥,你若只是想去看看那位阿九姑娘,二哥開了口,我就答應了。”
“可你既然要娶她,就得要付出代價。”
“公子,我知道。”他第一次這樣叫玉郎,歡喜卻又溫軟,“我愿意。”
“如果我要阿離呢?”
葉承瑾一怔,只得苦笑道:“六弟,長離本就是你的人。”
“你是我大哥,我不會為難你。而且,我要的是阿離的心甘情愿。”玉郎笑了笑,隨即起身離開,“可是,大哥,你得學會取舍。”
他是還沒學會取舍,可他知道,他再也舍不下這個溫言淺唱的小姑娘。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那邊,白芷已經(jīng)唱到了最后一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亦知。
我知道呀。他微笑著,用眼睛這樣說。
我知道你喜歡我,正如我發(fā)現(xiàn)我愛上了你。
“阿九。”
和白芷肩并肩的靠坐在一起,葉承瑾同她一起看著山下零星亮著的燈火,緩緩說了起來。
“這是我父親和母親的定情之地,而我對他們最初的記憶,也從這里開始。所以,我今天才會帶你來這里。”
“柏舟,謝謝。”
“對我,你永遠不用說謝。”葉承瑾看著她的側臉緩緩微笑,然后轉了頭,看著遠處輕輕說了起來,“阿九,我和你說說我的事吧。”
他輕緩的聲音帶著些許難言的悵惘與懷念,白芷安靜的聽著他說。
“我母親是江南人,因著家族卷入了一樁謀逆案而被流放邊境。就在經(jīng)過上谷的時候,遇見了我父親。他們一見鐘情,很快,父親就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執(zhí)意娶了母親。”
“只是,后來……”他頓了頓,“我出生不到一個月,母親就因病去世。”
“我幼年時是被養(yǎng)在上谷的。父親只每年在我生日的那天出現(xiàn)在我面前,帶我來到這兒,然后在母親忌日的前一天離開。直到六歲那年,父親才將我?guī)Щ亓擞闹荨!?
他的聲音有些不穩(wěn),他擱在膝蓋上的雙手握的太緊,竟然能看到外露的青筋。白芷伸手過去,輕輕握著他的手。
她的手心溫熱而柔軟,葉承瑾緩緩松開攥緊的手指,反握回去。
“我到了幽州,才知道,除了舅舅與父親,我原來還有那么多的親人。”
“我有弟弟妹妹,有爺爺、二叔和四叔,還有娘與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
“其實幽州原本就不需要我……”
白芷有些心疼,她原以為,他是被呵護著金尊玉貴長大的侯門公子,卻也有這么多的不如意。
“我……”
“大公子!”
焦急而突兀的聲音忽然響起,白芷看見葉承瑾瞬間收起了眼中的所有情緒,面上沒了表情,有些不悅的回了頭:“什么事?”
白芷跟著他看過去,陸長離立在一丈遠的地方,好看的容顏上滿滿的全是慌張。
葉承瑾有些抱歉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才站起身朝陸長離走去。
白芷看見陸長離湊在他耳邊說了句什么,然后他的背影就明顯緊繃了起來。然后陸長離招了招手,就有一個陌生的人影急匆匆的走了出來。
那陌生人也湊在他耳邊說了些什么,他心神巨震,身體竟然不自覺的晃了一下。
白芷站起身,朝他走了兩步,卻又慢慢停了下來。
她只是看著秦園忽然就現(xiàn)了身,他應該是輕聲同秦園說了幾句,然后秦園就朝他跪了下來,然后飛快的又沒了蹤影。
“阿九,原諒我。”
葉承瑾匆匆的走到她身前,面上的表情有些惶急。
白芷只是笑著點頭:“柏舟,你去吧。”
葉承瑾急急從袖中摸出了一根發(fā)簪,往她手心里放,同時略略提高了聲音道:“秦忻,送阿九回家。她剛騎了馬,替我拿點藥給她。”
空中遙遙傳來了聲音:“謹遵大公子吩咐,秦忻明白。”
“阿九,原諒我。”
葉承瑾又重復了一遍這句話,然后幾乎是飛快的往山下跑。陸長離和那陌生人自是跟在了他身后。
不過一個轉眼,山頂上就剩下了白芷一人。
“柏舟,小心點。”
對著葉承瑾消失的方向,白芷終究還是將這句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輕輕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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