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時候，白芷想著要和藍曉說扶風紅葉館的事，便讓小藍坐在了馬車車廂前，秦忻見此，索性同車夫換了位置，主動趕車去了。

        路上，白芷斟酌了好一會該怎么開口，思來想去也沒想到一個穩妥點的說法，干脆便直接問道:“小藍，你往后有什么打算嗎？”

        見小藍一時沒有回話，即使隔著一層車簾，白芷還是有些不好意思，訕訕的補充解釋道，“我聽說你不再跟著柏舟了，隨意問問，你若不想說，就不用回答了。”

        “不是。”

        小藍否定的有些急促，再開口時，聲音還是沙啞無波的，再沒有曾經的歡樂輕快，“夫人，我只是還沒想好。”

        白芷說的匆忙而熱切:“那你可以去我新開的紅葉館幫忙嗎？”

        小藍一時沒有理解:“啊？”

        “我和青葙一起在城北丁字街那兒開了一家紅葉館，因是新開，尚有許多東西要值置辦和準備。如今就青葙一個人，有些忙不過來。”

        白芷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釋，“我初來京城，手上錢也不多，想要請人，卻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小藍，你愿意先去幫忙嗎？”她頓了頓，急道，“你放心，工錢我肯定會給你的。上谷那邊，管吃住的話，一個月的工錢是一錢銀子。”她琢磨著，“京城物價高，工錢肯定也更高，可我還沒了解這邊的行情。不過，小藍你放心，我肯定會按行情給你工錢的。”

        小藍有些愣，好半天才反問道:“大公子沒遣人去幫忙嗎？”

        白芷搖了搖頭，隨即想起小藍看不到，便道:“我沒讓。扶風紅葉館是……”她深吸了口氣，輕聲解釋，“小藍，我不想讓它和康王府扯上關系。所以，我不想用柏舟的錢和人。”

        那為何要找我呢？

        小藍剛想反問，突然想起，自己已經不再是大公子的親衛了。

        他沉默了許久，最終卻只是道:“夫人，我也不知道京城的行情。可……”他斟酌著字句，到底還是委婉的拒絕，“您恐怕請不起我。”

        “你先前的工錢很高嗎？”

        白芷怎么也沒想到會得到一個這樣的回答，下意識的反問了過去。話剛出口，她就意識到了，小藍畢竟是在葉承瑾身邊近身伺候的，工錢自然不比一般人。

        可這句話倒是引起了她的好奇，讓她不由問了出口:“秦忻，我能問一下你的工錢嗎？”

        “自然。”

        秦忻老老實實的匯報，“夫人，我工錢不算高，每月月例是一兩銀子。”

        一兩銀子。

        白芷思考著，雖然這工錢是有點高，可為了小藍，三個月到大半年的工錢，她還是出的起的。

        卻不曾想，秦忻繼續道:“不過，月例是從府中公賬領的。大公子私下，也會對我們貼補一二。”

        白芷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預感:“怎么個貼補法？”

        “年禮和節禮是固定的。年禮是最重的，一向是裁一套新衣，求一份賞賜，再加一份銀子。銀子一般是按伺候年限領的，就如我，正月新歲時，在大公子身邊伺候了二十二年，就領了二十二兩。至于節禮，就多是禮物了。”秦忻邊說邊搜尋記憶，“禮物是不太固定的，武器、衣裳、首飾、樂器、書畫，各類都有。就如今年寒食節，我是得了一把短匕。”秦忻一邊說一邊從懷中拿出一把匕首，側身從車簾遞了過去，“夫人，您看。”

        白芷接過匕首，只覺刀鞘花紋精致繁復，一看就價值不菲。

        她拔出匕首，刀刃更是寒涼如水，不似凡鐵所鑄。

        “除了固定貼補以外，平時還有些不定時的賞賜，多是些……”

        “秦忻，不用再說了。”

        白芷的聲音都在發顫，就不說其他的禮物了，只單說年禮的那份銀子，她就給不起。

        她一年都賺不了二十兩。

        小藍說的對，她真的用不起他。

        她將匕首入鞘，還給秦忻，心里還有些失落，一時沒有再說話。

        馬車依舊不疾不徐的往前走。

        白芷打開車廂側面的小窗，往外看了過去。尚在郊外，目之所及的幾乎都是連綿不絕的青山。至于軍營，卻是連影子都看不見了。

        她看了青山一陣，到底還是不甘心因為錢的緣故讓小藍從此孤身一人不知去往何處，于是重整旗鼓，索性往車廂前面坐了些，甚至撩開了車簾，看著小藍道:“小藍，我還是想請你去扶風紅葉館幫忙。”

        “我知道，按你從前的工錢，我用不起你。”

        白芷深吸一口氣，一鼓作氣道，“不過呢，在紅葉館做事，也與你從前不同，既不需要舞刀弄劍，也不需要日日跟著，工錢少點應該也說得過去。”

        “你在那里呢，就跟著青葙買買東西、布置布置，順帶做做飯就行。”說到這兒，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問道，“小藍，你會做飯吧？”

        小藍沒有說話。

        白芷便把這當成了一個否定，安慰道:“不會做飯也沒事。青葙廚藝雖說不太好，做的飯菜倒也能吃，吃上幾日也就習慣了。”

        “我如今手上錢不太夠，你呢，就當幫我的忙，先去那兒做幾個月，等紅葉館走上正軌了，再走也不遲。至于工錢呢，等我攢夠了錢，再一并拿給你。要是一時攢不夠……”白芷有些不好意思，“就先當你入股吧。這樣，扶風紅葉館也能算是你家。往后你在外面看夠了，還可以回家。”

        “我會做飯的。”

        小藍終于開口，雖然仍是垂著頭，不曾回看過白芷一眼，“會做一些簡單的。”

        這樣說，便是答應了。

        白芷放下心來，笑著道:“那好。小藍，這段時日，你先去扶風紅葉館幫忙。工錢我也開不起太高，每月一兩銀。你走的時候，我攢夠錢了就一起給你，沒攢夠就先存在紅葉館，成嗎？”

        隔了好一會，小藍才輕輕的點了頭。

        “青葙你從前見過的，還有印象吧？他相貌沒怎么發生變化，你直接去館里，同青葙說是我請你去幫忙的就成。”

        “好。”

        事情辦好了，白芷便放下車簾，倚在車廂里休息。

        等再次醒來的時候，耳邊已能聽到吵鬧聲，應該是進了城。

        沒等多久，馬車停了下來，白芷理了理衣飾頭發，正要自己下車，原本在府里的桃紅已掀開車簾伸手來扶了。

        白芷就著桃紅的攙扶下了車，一眼就看見了旁邊的秦忻，卻不見小藍。

        秦忻道:“小藍去扶風紅葉館了。”

        白芷從袖中摸出方耀給的銀子和信遞給秦忻:“秦忻，我等會再寫封信，到時候還需麻煩你把這些一起寄給我弟。”

        秦忻接過東西:“夫人客氣了。”

        白芷回了府，取了紙筆把寫給白芨的信寫好了，又讓桃紅拿給了秦忻，才開始琢磨起自己的事來。

        自入京城后，前些日子都陪著柏舟，倒是把自己的事都放了下來，就連答應給青葙做的咸菜，到現在也還沒動手。

        如今既然有時間，白芷想著，干脆先把咸菜做了。

        她走出房間，恰見鶯飛在門外候著，便道:“鶯飛，我要去買些蘿卜豆角，你陪我去一趟吧。”

        “些許小事，何須姑娘親自出門采買。”

        鶯飛回道，“姑娘要多少，我這就讓廚房送過來。”

        “我想做些咸菜，五六斤足夠。廚房既有，我就直接去廚房做吧。”

        “姑娘是想吃嗎？讓廚房那邊做好送過來就成，也就片刻功夫。”

        “不用。”

        白芷連忙回絕，“廚房做的，怕是不合口味。還是我親自做吧。”

        鶯飛邊帶她走邊向她介紹:“姑娘，這是我們院里的小廚房，平日多是做些糕點燉品之類，蘿卜豆角不太多，調料倒是足的。我讓人去大廚房再領些來，姑娘在這做咸菜，可以嗎？”

        白芷看了一眼，雖說是小廚房，可也比她家里的廚房大很多，里面廚具調料一應俱全，還有三個小姑娘正在里面忙。

        “這里很好。”

        鶯飛便進去，將那幾個小姑娘召集到一起，又說了幾句，其中兩個小姑娘就出去了，鶯飛帶著剩下的那個小姑娘站在白芷身前，道:“姑娘，這是小蝶。您要是想找廚房里的東西，問她就行。”

        很快，蘿卜豆角都被送到了小廚房。

        白芷同鶯飛小蝶一起洗菜切菜，不過，說是一起，其實白芷大部分時間不過是在看著，偶爾指揮下。鶯飛還好，白芷堅持要動手，鶯飛阻止不了也就罷了。可小蝶就是眼淚汪汪的，白芷看不下去，也沒法再堅持。

        好在前面的步驟誰做都一樣，到了調配調料那一步，白芷可不管小蝶的眼淚，堅持自己調配，把剩下的步驟做完了。

        等做完時，白芷才想起，忘記裝咸菜的壇子了。好在小廚房東西全，小蝶把壇子找了過來，幾人把做好的咸菜裝好封入壇子，洗完手，總算是把這件事給做完了。

        白芷和鶯飛回到房間時，已近黃昏，白芷這時才感覺到了餓。

        鶯飛出門去給她端吃食，恰好碰上前來送吃食的桃紅。

        “姑娘忙了一下午，這個時辰，定是餓了。”

        桃紅把吃食一碟碟放到桌上，笑著道，“姑娘看看，還有其他想吃的么？”

        每日都七八個菜帶著湯，再加上精致琳瑯的糕點。

        次次都吃不完，哪里還會有其他想吃的。

        好在吃不完的可以讓桃紅她們分著吃，不然白芷早心疼壞了，不許她們再做這么多。

        白芷拿起碗筷，一邊吃一邊聽桃紅說話。

        “姑娘，剛王妃身邊的翠環過來傳話，說是聽說姑娘回來了，讓您明早去請安。”

        給翁姑請安，原本就是做媳婦的本分之事。

        白芷答應道:“好。”

        不過，白芷也有些詫異。自她嫁入王府后，不說從前聽過的高門大戶的嚴苛規矩不曾見，基本的晨昏定省也不需要。她至今，也只見過康王和康王妃三次。

        一次是新婚拜高堂，一次是翌日敬媳婦茶，第三次便是第二日的全家一起用晚飯。

        自那之后，聽說康王忙著朝事，至今未曾回府，康王妃更是身體不好，受不得風，常年禮佛，深居簡出，就連親生的三女承珠、幼子承珝都養在靖海公葉承瑯院中，幾近半月才能見一次。

        不知這次突然要她去請安，是為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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