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衙役將冰塊在尸體下面擺好后,告退離開。
聶揮墨朝近衛示意,近衛前,將和心小筠中所發現的木匣子中的那封厚信遞給辛順。
信封的“孟連絕筆”四字,辛順一眼確認,的確是陳永明的筆跡。
“陳永明畏罪自殺,”聶揮墨說道,“他在信稱其與黃心雨有一段情事糾紛,黃心雨是他親手殺的。”
“……情事糾紛?”
辛順忙打開信封,將信紙取出。
“黃心雨胃中紙張,除卻仵作,還有誰知?”聶揮墨問道。
“外人不知,”辛順回答,“陳永明也不知,我連黃心月跟前都未提過。”
“所以,”聶揮墨唇角一勾,“他們以為死一個陳永明,好帶偏整個方向。”
辛順一目十行,近十頁書信很快閱盡。
沒有太有用的東西,一堆辭藻堆砌,風花雪月,描述著他和黃心雨的往來心路。
信的最后提到對家中妻女的愧疚,但連半頁信紙都不占。
“太蠢了,”辛順搖頭,“且不說黃心雨胃中所取出來的紙張,便是黃心月,可還在我們手里呢!”
聶揮墨站在陳永明的尸體旁,居高臨下看著這具面目全非的尸體。
尸體手中的長劍還在,大火將他的皮肉燒得黏在了面。
“若說黃心月不重要,他們自己都不信,否則不會來滅口,”辛順繼續說道,“顯而易見,陳永明是臨時被推出來自殺的,哪怕明知我們不會盡信,但死他一人,能保全更多。”
“信未提及黃心雨懷孕之事,”聶揮墨淡淡道,“你說黃心月同你提及時,稱黃心雨賣藝不賣身。”
“嗯。”辛順點頭,神情忽然變得凝重。
“先生在想何事?”
“陳永明,”辛順朝黑黢黢的焦尸望去,“我與從信淵源太深,和陳永明亦相識多年,他為人正直仗義,還曾接濟過我三次,我如何都想不明白,他竟與那些人有關。”
“畢竟人心隔肚皮。”
“若是旁人,我不會這樣,”辛順皺眉,“但眼下,連陳永明都卷入,那張紙條便更令人不寧。和彥頗詭計多端,心狠手辣,此次八都軍使聚于從信謀事,不知和彥頗會有什么手段。”
聶揮墨輕輕一笑:“將黃心雨胃中紙條一事散布出去,先生覺得如何。”
“這,唯恐打草驚蛇。”
“先生也可看作引蛇出洞,敲山震虎,”聶揮墨修長的手指在陳永明的長劍輕輕一彈,“定有人方寸大亂,如坐針氈。”
“這倒是,”辛順點頭,“以及阿梨那邊,不定她也會有所動作。不過可能她知道的要更多,否則她為什么會出現在從信呢。”
聶揮墨眸色變深:“阿梨……”
辛順抿唇,欲言又止。
他是不贊成和阿梨為敵的,不論是出于大義,或者他個人對這少女的欣賞。
但這不是他說了算,畢竟阿梨也不會拿他們當友軍。
“將軍,”凌揚這時自外走來,“錦葵醫館的大夫已帶到。”
“錦葵醫館?”辛順說道。
“我派人去請的,”聶揮墨轉身,未走幾步,側頭說道,“陳家那邊我也派人去了,陳永明的妻女稍后會來認尸。你既與陳永明是故交,便由你從旁相陪觀察,以及試探。”
“將軍是懷疑……”
“未必是他。”聶揮墨淡淡道,轉身離開。
孔元杰根本沒有睡夠,得知陳永明自殺,聶揮墨到來,他不得不硬撐著從軟榻爬起。
聶揮墨在驗尸房門前讓他不用跟來,他樂得開心,一溜煙跑回大堂,能睡多久是多久。
聶揮墨還未邁入大堂,便聽到孔元杰傳出的呼嚕聲,錦葵醫館的大夫和徒弟跪在地,二人面色慘白,滿臉惶恐。
聶揮墨在大堂內停下,抬手揮了揮。
凌揚當即前:“將軍。”
“拖出去,二十大板。”聶揮墨平靜道。
大夫和徒弟傻眼,支在地的雙手不受控地發抖。
卻見幾名近衛經過他們,朝孔縣令走去。
尚在睡夢里的孔元杰被人架起,他睜開眼睛,睡意茫然地左右張望,來不及弄清眼下形勢,已被人拖至院外。
“你們隨我來。”聶揮墨對地的師徒說道。
“是……”師徒二人忙互相攙扶起身。
院中響起孔元杰的哀嚎,聶揮墨如若未聞,帶人往旁苑走去。
師徒二人垂頭跟著,不敢多看。
經過正衙后的園林置景時,遇來認尸的陳家人,臉色慘白的陳韻棋攙扶著走都走不穩的諸葛氏,跟在幾個士兵后面。
小徒弟的腳步一頓,看著陳韻棋的背影說道:“是她!”
眾人停下,已經過去了的陳家人也停下,回頭望來。
“哦……”小徒弟看著陳韻棋的臉,“不,不是她,是我弄錯了。”
“誰啊?”李大夫趕忙問道,暗罵這個徒弟不知所謂。
“就,就今早那個女的,”小徒弟結巴,“這背影好像。”
“哪個女的?”聶揮墨問。
“我也不知她叫什么,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長,長得很好看,但可能是殺手。”
“殺害玉衡樓管事和伙計的?”
小徒弟弱弱點頭。
聶揮墨抬眸望去。
少女臉色霜白,沒有半分血色,不安地回望著這個陌生高大的俊朗男子。
這個男人很年輕,但已可見身處高位,并習慣身處高位。
這種俯瞰捕獵,掌控力量的絕對權威,十個父親都及不他。
“背過身去。”聶揮墨下令。
陳韻棋沒能反應過來。
“聶將軍要你回身。”一旁的士兵提醒。
聶將軍三字似砸在跟前的驚雷,陳韻棋頭皮一麻,愣愣背過身去,周身都僵硬了。
聶揮墨面淡無波,無聲打量著她。
纖脖削肩,瘦腰長腿,極好的身段,但若說與她一樣,又完全不及她。
眼前少女偏瘦弱,而那個少女身有一股力量,那是習武之人才有的韌勁,與深閨中嬌養而出的四體不勤完全不同,那個少女顯然更柔軟,更有力,更靈活輕盈。
一股莫名索然,讓聶揮墨煩悶。
“沒事了。”聶揮墨說道,帶人離開。
陳韻棋終于尋回一些呼吸,無措地看向諸葛氏:“娘……”
“沒事,”諸葛氏柔聲安撫,“既然聶將軍說沒事,那便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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