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可那是十幾條人命啊!
后院里,張越給程止成舀了一盆清水。
直到把臉上的灰擦干凈,才露出了程止成的樣貌。
許愿見到,又折去許文賢的房間找東西。
見許愿提著藥箱來,程止成有些疑惑。
張越道:“你臉上有傷,最好是看一眼身上有沒有傷口。”
大火之后,都是死里逃生。
整個書塾只跑出來了三個人。
一時之間,張越還有些慶幸許愿今天沒有去書塾上學。
否則,許愿怕是也會兇多吉少。
張清玉聽說書塾里有學生來了,放下了手里的活計道:“愿兒,越兒,叫你們朋友晚上留下來吃個飯,你爹請大夫去了,也給人瞧瞧。”
程止成一猜就是給自己請的,想起以前在書塾里還聯(lián)合程杰一起欺負許愿,當即不好意思的拒絕道:“張姨不用了,我沒什么事,不用麻煩。”
而且,許愿家里也不寬裕。
以前來上學的時候給,衣服總是書塾里最舊的那一個人。
而今舉家搬到這么一個小院子,只怕已經(jīng)用盡了全家的積蓄,更加清貧了。
“不礙事的,你家大人幾時回來?留你吃飯沒關系吧?”
“我……”
程止成說不出來話,眼里跳著淚光。
一旁,許愿道:“娘,你去做飯就是了,他吃。”
程止成和程澤言是堂兄弟。
而程止成,是借住在程澤言家。
至于程止成的父母,許愿從來都沒有聽人提起過,
可能外出經(jīng)商,也可能是已經(jīng)故去了。
程止成沒有提過,許愿也不會多嘴問一句。
“行,那我跟你舅母先做飯了,你們幾個聊完天,記得把外面書收了,你爹腿腳不好,舅舅又忙活了一場,我讓他們歇會。”
“好嘞。”張越率先應下。
見張清玉走了,程止成立馬問道:“許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許愿能知道什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個縣令在套你話,若是你真的說出了是誰,只怕進了公堂作證,就再也出不來了。”
張越看著程止成,頗有一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我以前覺得我腦子笨,不適合讀書,沒想到你比我還蠢。”
程止成臉上有些掛不住,“我當時,當時只覺得縣令一定會為我們主持公道的。”
人在最絕望的時候,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幫助。
哪怕是那個幫助,充滿了惡意。
那也是他當時唯一能抓住的東西了。
就像溺水的人會拼命的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那是本能,而不是故意。
許愿點頭道:“我哥說的不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了,若是縣令想管這件事,似水縣多大?哪怕是在另外一頭,也不至于火燒了這么久才來。”
“可那是十幾條人命啊!”
淚水奪眶而出,程止成握著拳頭,不停的捶著自己的腿,“十幾條人命,難不成一個交代都沒有嗎?”
“有沒有交代,我不知道,但你若是繼續(xù)堅持你自己的看法,下場,會很慘的。”
許愿看著程止成,莫名其妙的想到了自己。
前世的她,也如程止成一樣。
她始終相信縣令會給她一個交代。
可代價是什么?
是她在床榻之上病了半年,是張越斷了一條腿。
“我不怕,縣令不給他們一個交代,我也要給他們一個交代。”
程止成擦干凈了臉上的淚,開口道:“許愿,張越,以前我不止一次的針對你們,今日你們還救我,這一份情,我程止成記下了。今天我能逃出來,已經(jīng)是上天眷戀了,這條命也不該是我的,而是那十幾個學生和夫子的,不管下場如何,我都要一個公道,一個真相。”
聽見程止成的話,許愿輕輕一嘆,開口道:“你這樣出去,誰信你的話?”
說罷,許愿同張越道:“表哥,你去找一套你衣服給他。”
張越聞言,跟著點頭道:“沒錯,你這個樣子出去,別人只會覺得你是瘋了,你等著,我給你找件衣服去。”
程止成見狀,只得又坐了下去。
等張越走了以后,許愿才問道:“程止成,你是怎么逃出來的?”
按照程止成的說法,一開始,是有人點了迷煙的。
那應該所有人都睡著了,程止成是如何活下來的?
程止成聽見許愿的話,淚水又有往下掉的趨勢,他急忙擦,告訴自己“男兒有淚不輕彈”,而后才道:“今天早上去書塾的時候,只有兩個人沒去,就是你和程澤言。”
“程澤言之前被打了一頓,因為書塾里面有宋修婧,怕自己臉不好看,所以直接告假了十日,今天早上我出門的時候,他就囑咐我說,若是今天你去上學,就給他打一聲招呼,所以,我偷偷溜出去過。”
說到這里,程止成看著許愿,認真的道:“我真的應該謝謝你,若不是因為你,只怕現(xiàn)在我也已經(jīng)被燒死了。”
“你扯遠了。”
許愿不想聽那些感謝的話,她更想弄清楚,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對。”
程止成垂眸,又道:“我去見了程澤言以后,又去了一趟茅廁,回來的時候,就看見書塾外面有一個黑衣人用竹竿戳開了麻紙,我猜那應該就是迷煙。”
“只不過,我跑過去太慢了,等我到的時候,人已經(jīng)走了,那時候,火就起來了,很大,特別大,我想沖進書塾,叫人跑出去,但我進去的時候,里面人都叫不動,我只能把最門口的人背出去。”
“在我背完第二個人的時候,書塾就被燒的面目全非了,我愣了一個神,就有一塊木頭砸了下來,我以為我都要死了,沒想到……”
程止成哽咽了,他捂著臉,淚水從指縫中流了出來,聲音痛苦,“是夫子把我推出去了,我就看著他們都醒了過來,可火太大了,一個人都沒有跑出來,他們慘叫著,而后聲音一點點變小,直到?jīng)]有,一個人都沒有……我想救夫子,夫子只說,一日為師……”
哽咽終是成了嚎啕大哭。
許愿看著,輕輕的嘆了一聲氣。
她也是被火活活燒死的。
她知道那種滋味,太痛了,痛到不想經(jīng)歷第二次。
死者如此,生者亦然。
許愿從袖中掏出一張手帕,遞給程止成道:“別哭了,多大一個人了,起碼你還救出來了兩個人,夫子說的不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若是能多活一個人,不論是誰,他都會這樣做的。”
“可是我恨啊,我恨,明明我可以先跑出去叫人滅火,可我沒有我就是覺得自己能救他們……”
程止成說著,一巴掌摔在了自己臉上,而后又是一巴掌。
許愿按住程止成的手,“程止成,你該振作起來,畢竟,哪怕是你再自責,哪怕是你以死謝罪,他們都活不下來了,更何況,你不是元兇,便是要謝罪自殺,也該等到元兇伏誅以后,在說尋死覓活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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