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倒是個好天氣。

        秋高氣爽，上京最高的醉仙樓上蕭笙陣陣，朱紅外欄上擺滿菊花，在景致最好的天水間內，身邊一堆仆從均被趕了出去，只余楚映兒與謝意遠對面而坐。

        “你看那邊的酒肆，聽說是上京最好喝的，不過晌午便會賣光。”謝意遠指著樓下排著長隊的酒肆說道。

        見楚映兒對這酒似乎并不感興趣，才一時間懊惱：“小姑娘怎么會對酒感興趣呢？”

        楚映兒則想起來在南境從軍的情形。

        南境人口味寡淡，又是濕熱的氣候，許多北方士兵初到此地都不適應。

        她就告訴酒肆北邊燒刀子的做法，應是水土的原因，那酒的味道也不夠濃烈，但也比普通的要好上許多。

        每次迎戰前，都暢飲一碗，士氣也隨著辛辣灼烈的酒一般，高漲起來。

        “嘗嘗。”一顆栗子遞到嘴邊，楚映兒這才回過神。

        她順著栗子向上看去，謝意遠的手很大，上面有細碎的傷痕，中指上有厚厚的繭，這是善于用弓之人留下的痕跡。

        她的目光最后定格在了袖口，那里有一處很深的疤，從手腕開始，一只延伸到里面，比他的膚色要深一些，蜿蜒而丑陋。

        覺察到楚映兒的目光，謝意遠立刻收回栗子他，他訕訕道：“是我不好，嚇到楚楚了。”

        久經沙場之人，哪個不是身經百戰九死一生，許是想到了兄長，楚映兒的語氣和緩許多：“沒有嚇到。”

        “保家衛國，是君子之舉。”楚映兒喃喃道，她的思緒飄得很遠，像是再說眼前的人，又像是再說兄長，抑或是前世的自己。

        謝意遠頓時愣住，他喉結一動，胸口似有蓬勃的情感，幾乎要壓抑不住以至于指尖都微微發抖，過了許久他才開口，語氣仍是淡淡的：“知我者，楚楚也。”

        不過多時，樓下酒肆的簾子就被撤下，這便是買完了。

        小二端了好些石榴、葡萄、秋棗，還有些不甚常見的榅桲，散發著清甜的香氣，楚映兒倒是有些好奇，拿起一塊放嘴里還沒細品，便覺一陣酸澀，又礙于身份，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看著小姑娘鼓著腮幫子，眉頭直皺的樣子，對面的謝意遠登時樂了，連忙拿了帕子托到她嘴邊，探過身來，含笑道：“吐在這里。”

        楚映兒一看，也不客氣，張嘴便把著奇怪的東西吐出來，謝意遠一只手把帕子包住，另一只手拿來桌上的蜂蜜水遞到她面前。

        楚映兒順勢接過，連喝好幾口才解了口中酸澀，只是臉上還微微有些發燙。

        “這是南邊的東西，上京這邊不常見，蟹子吃多了，用這東西解膩的。”謝意遠溫柔解釋道。

        楚映兒抬頭看他，只見謝意遠正雙目含笑，看著自己，心中升起一股無名情緒，恨不得將他除之而后快。

        只是現在謝意遠已經站起身來，楚映兒身量堪堪到他腰部，別說是殺他，狠狠踢上一腳，怕是疼的都是自己吧。

        走在繁華的街上，楚映兒面如止水，心如死灰，這謝意遠應是怕自己逃走，硬要與自己并肩而行，前面是幾個府兵開路，身后小蓮、小桑寸步不離，可能還有看不到蹤跡的暗衛。

        好像除了楚映兒，一行人都是身著便衣，在擁擠的人群中也不甚明顯。

        而自己，楚映兒低頭看自己的衣服，脖間還掛著祥云如意鎖，淺粉長裙，佩戴了銀色大綬，腰間系了鵝黃軟帶，叮叮咚咚掛了好些玉墜寶石，外面罩了件兔毛披風。

        今天的小爪髻小桑和小蓮二人弄了好一會兒，紅色絲綢發繩末端還加了兩顆珊瑚珠。

        花枝招展貴氣逼人的，引來好多百姓看她。

        身旁的謝意遠看楚映兒一直低頭看自己，便說：“楚楚是不是累了，來，我抱一會兒。”

        說著也不等楚映兒掙扎，一只手抄住腿彎，一只手抬起腰部，便將她抱了起來。

        “上面視線也好，空氣也好。”像是怕楚映兒拒絕一般，謝意立刻找來許多理由。

        楚映兒待在謝意遠懷里一動不動，剛剛謝意遠的手按住前些天受傷還沒好的腰部，叫她立刻吸了口涼氣。

        這粗魯的男人。楚映兒在心里暗罵，面上卻半點痕跡也不顯，只是謝意遠突然低頭和她來了個猝不及防的對視。

        楚映兒嚇得心跳都要漏半拍，難道被謝意遠發現自己腰間的傷了？謝意遠內力深厚，只需一探，便能覺察出她身上的內力，若是被他發現了，那就只好……

        她縮在袖口的指尖一閃，拇指食指間便多出三根羽刺，現在離他也不過十公分，這羽刺戳進腹內，也足以叫他痛上一番。

        若是她能再快些，直接戳進他的喉頭，那不死也成了殘廢。

        楚映兒目光越來越銳利，謝意遠目光在她臉上掃過，劍眉皺起：“楚楚累著了，嘴唇都有些白了。”他把楚映兒抱緊了些：“想休息的話，我們現在就回去。”

        楚映兒眼仁一縮，連聲拒絕：“我沒事，我還要玩。”

        越往馬行街，人便越多，楚映兒被謝意遠一手托住，視線變高了許多，能看到前面的場面。

        雜耍的、唱曲的，熙熙攘攘擠滿了整條街，謝意遠擔心出岔子，想提議回去，但又看楚映兒滿臉興奮的樣子，又帶她往前面走了些。

        “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來來來、看看看，猴子變戲法了！”耍猴人銅鑼一敲，圍在外面的百姓就沸騰了。

        只見那猴子敲著二郎腿坐在磚塊上，看到老師傅打出手勢，兩臂一抬，后腿發力，一下往上竄出一米多高，在空中眼花繚亂地翻了幾個跟頭，又平穩落下。

        猴子又舉著胳膊，抬起雙腿，倒立著在人群中走了一圈，里里外外的人都鼓著掌，連聲交好。

        老師傅把帶著鈴鐺的碗往空中一擲，猴子跳起來接住，慢悠悠走到觀眾跟前，大家紛紛掏出銅板碎銀扔在碗里。

        “哐！”

        那老師傅又敲響銅鑼：“瞧一瞧，看一看吶，胸口碎大石！”

        說著便有兩個徒弟呲牙咧嘴地抬出一塊結結實實的厚石板，一個壯漢上身抹油，躺在條凳中間。

        另一個壯漢舉著一把巨大的鐵錘，到觀眾中間讓大家檢驗真假。

        只見兩個徒弟把石板放在壯漢身上，躺下的男人胳膊上都有青筋凸起，在場觀眾不約而同倒吸了口涼氣。

        一時間氣氛緊張到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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