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徐北,我就要三十了,我想盡快把我們的關系給定下來。
這話蘇硯最后還是沒說出口。
他只是在心里想了想。
“嗯?”徐北撩起眼皮看他。
蘇硯搖頭,低頭吃面,“沒事兒!
徐北盯著蘇硯看了會兒,也低頭去吃面。
一陣無言。
蘇硯攪拌著碗里的面條,不怎么有食欲。
不是他不愿意主動告訴徐北自己的想法,他并不是一個羞于表達愛意的人。
別的事兒,他都可以為了徐北主動;但在確定關系這件事兒,他一定要讓徐北主動。
算是種執念吧。
畢竟在他之前和徐北的糾葛的幾年中,除了那年的告白是徐北主動的以外,剩下時間都是他在主動。
他有點累了,也有點缺乏安全感。
就像那年高中,他和徐北在學校接吻的事兒鬧得全城皆知。
徐立國在校長辦公室發了好大通威風,堅持要讓蘇硯上臺做檢討,氣得蘇母渾身直打顫,不斷質問憑什么?還有沒有王法?
校方敗給金錢權勢,站在一邊裝死,算是變相同意了徐立國的要求。
徐立國沖蘇母哼笑,嘚瑟地就差尾巴要翹到天上去。
蘇硯礙于徐立國多少也是徐北父親的既定事實,他沒有沖上去痛斥徐立國。他只是看向徐北,他想知道徐北在看到自己被這般羞辱后,他會怎么做。
而徐北只是靠著墻,半揚著下巴,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他冷眼看著辦公室的鬧劇,全程沒有說一句話,仿佛置身事外。
蘇硯心里像是突然被扎了一下。但很快,他又在心里安慰自己,也許徐北只是不想佛了父親的面子,不能完全怪徐北。
一場鬧劇,不歡而散。
蘇硯被父母帶回家,檢討休學一周。
而徐北沒有來找過蘇硯,也沒有向他做過任何解釋。
周一早上,全校開會,蘇硯走到升旗臺下,掏出準備好的檢討。
上一次他站在這里,還是兩個月前,作為優秀學生代表做開學致辭。
而兩個月后,卻是因為這種見不得光的事兒,再次站上升旗臺。
臺下議論紛紛,眾多好奇且不懷好意的視線掃向蘇硯。
蘇硯抿唇,將頭低得更深了些。
教務老師說可以讀檢討書了,蘇硯對著老師微微頷首。抬頭瞬間,他的視線越過臺下眾人,最后不輕不緩地落在徐北身上。
徐北穿著蘇硯第一次見到他時穿的校服,他直挺挺地站在陽光下,站在同學里,站在象征正義的一方,面無表情地袖手旁觀。
仿佛站在臺上要做檢討的,不是他青澀懵懂的愛人,而是與他毫無瓜葛的陌生同學。
蘇硯心頭酸澀發麻,他挪回視線,展開手中檢討書,低聲讀了起來。
檢討說了什么,蘇硯沒印象了。
他只記得那天格外得難熬,他能感覺到臺下同學對他的指點和議論,以及許多老師對他投來失望的目光。
還有徐北對他滿不在乎的態度。
徐北為什么會這樣?蘇硯不知道,也想不明白。
他想,如果今天站在講臺上,接受眾人審判的是徐北,他一定會沖上去,擋在徐北面前,竭力保護徐北,替徐北承擔這不堪的一切。
檢討結束,按照徐立國的要求,蘇硯被罰站在國旗臺后,要等操場所有同學走后,他才能離開。
蘇硯垂著頭,像個罪犯似的待在原地。
班上同學看不下去。
盡管在他們的認知里,同性戀是不正常的,在學校早戀接吻的確也不合適。
但憑什么只懲罰蘇硯,只讓蘇硯社死?
于是,他們紛紛走到蘇硯身邊,陪他一起站著,用無聲行動表明著他們對蘇硯的支持。
但這群人里還是沒有徐北。
蘇硯鼻酸。
教務老師瞪眼,擔心到時候徐立國看到這一幕,又發瘋找事,到時候倒霉的還是蘇硯,于是他忙催著學生們快走。
都是少年意氣的人,同學們說什么都不愿意走,還把脊背挺得直直的。
最后是蘇硯不愿意讓老師為難,他擠出一抹淺笑,說自己沒事兒,揮手讓同學們先離開。
同學們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蘇硯繼續低頭沉默。
直到一雙白球鞋冷不丁地從他面前閃過。
那是徐北常穿的牌子。
潛意識使然,蘇硯伸手抓住徐北的胳膊,抬頭看著徐北,眼角倏地就泛了紅。
他以為徐北能對他的痛苦感同身受,所以他什么都沒有說,他以為徐北會懂。
可徐北只是冷漠地甩開了他的手,目視前方,抬腳大步向教學樓走去,全程沒有回過一次頭。
看著徐北漸行漸遠的冷漠背影,蘇硯的手還懸在半空中。半晌,他眨眼,收手,躬身,后腰抵在墻上,身形佝僂,眼眶通紅,心里密密麻麻地發疼。
之后,老師重新排了座位,蘇硯和徐北不再是同桌,徐北沒來找過蘇硯,甚至于多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他,似乎關于兩人之前的戀愛,都是幻影罷了。
那段日子,蘇硯也沒去找徐北,開始變得沉默。
蘇父蘇母看情況不對,決定搬離一直居住的南城,帶著蘇硯換個小鎮,開始新生活。
蘇硯知道父母做出這個決定有多難,他點頭,輕聲,“好!
就在蘇家收拾好行李,準備從南城搬走時,南城又升起了新的八卦。
人人都說南城高中出了稀奇事兒,徐北將他老子徐立國給打了。
像是印證八卦并非空穴來風,一夜之間,南城之前貼過蘇硯接吻照片的地方,全被被覆蓋成了徐北和徐立國打架的照片。
照片里,徐北的衣服被撕扯成不規則的條狀,他唇角泛紅流血,目光狠戾和冰冷。他像抓小雞仔似地抓著徐立國的衣領,將徐立國逼至墻角。于此同時,他另一只手緊攥成拳,對著徐立國的高腫的下巴,再次狠狠舉起。
蘇硯是在下樓扔垃圾時,看到的這張照片,他對著傳單里的徐北看了好一會兒。
就在他打算上樓回家之時,徐北突然出現在了他身后。
那天下著很大的雨,徐北衣衫襤褸,頭發卷成雞窩狀,右唇角還在滲血,他一向潔凈如新的白球鞋,此刻卻是灰撲撲的,布滿泥濘。
蘇硯撐著傘,一言不發地看著徐北。
徐北沒有打傘,隔著雨霧,他同樣一瞬不瞬地看著蘇硯,眼里全是蘇硯看不懂的濃烈情緒。
有大滴大滴的雨珠落在徐北身上,沿著他布滿血痕的肩膀,滾落在地上,打濕徐北的褲腳,又濺起一片水花。
到底是蘇硯沒忍住,他撇開視線,鼻頭泛酸,為了忍淚,他狠狠擰了下眉,表情有些扭曲。
沒意思。
沒意思。
徐北現在這樣是要做什么?
蘇硯不想同徐北搭話,于是他轉身就要上樓。
徐北卻在身后一把拉住了他,死死拽著他的手。
兩人爭執幾下,蘇硯見甩不開他,只能被迫回頭。
徐北站在雨里,姿態狼狽。但雙眼仍牢牢鎖在蘇硯身上,眸中神色不斷翻涌。
再次和徐北對視時,蘇硯本就不算堅挺的心,一下就軟透了。
當年,筆挺地站在陽光下,如英雄降臨般拿著他的哮喘噴霧的徐北,如今怎么就淪落成了這般窘迫模樣?
蘇硯想不明白,但他能感覺到他心里的酸意和痛意。
他想,他是能對徐北的痛苦感同身受的。
蘇硯太了解徐北了。
他知道,徐北這就是在別扭地和他示弱和道歉。
以徐北的性子做到這樣,已經算是不容易了。
蘇硯眼眶紅了一圈,他認命地嘆了口氣,將手中的傘向著徐北的方向移了移,用力回握住徐北的手,拉著徐北走進他們小區的筒子樓。
徐北難得乖順地跟在他身后,任蘇硯像牽著只流浪小狗一樣地牽著他。
兩人并肩坐在一樓樓梯的臺階上,蘇硯輕輕按了按徐北還在流血的唇角,他對著徐北的唇角吹了吹,皺眉心疼道,“怎么搞的,還疼不疼?”
徐北沒有說話,他一把緊抱住了蘇硯的腰,將腦袋狠埋在了蘇硯的懷里。
徐北臟兮兮的腦袋,抵在蘇硯白色短袖的衣領上,蹭出一片沾著淺淺水漬的污痕。
蘇硯感覺他的胸口濕濕的。
分不清是雨水,血水,還是徐北的眼淚。
徐北很少有這么情緒外顯的時刻,蘇硯微怔。等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單手抱著徐北,另一只手輕輕揉著徐北的腦袋,,“我又沒什么事兒,你干嘛還和你父親打架!
徐北抱著他的手收緊了些。
蘇硯被勒得有些難受,“去和他道個歉吧,別打架了”
“不去。”徐北打斷他。
蘇硯抱著他,沉默半晌,說,“你自己決定好了就行!
說這話時,蘇硯心里有些見不得光的竊喜。
他和徐北是相愛的。
徐北為了他,可以和自己父親對峙,可以拋棄親情。
那他還有什么不能原諒徐北的?
所以縱使徐北沒有主動向他道歉,但看到徐北出現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起,蘇硯就已經選擇了繳械投降,原諒了徐北。
十一年前,那個雨夜的下午,狹小逼仄的筒子樓內。
蘇硯和徐北互相依偎擁抱,他們面朝無盡的傾盆大雨,背靠昏暗延綿的樓道。
腳邊還蹲著一直無家可歸的小橘貓。
像是幅古老寧靜的油畫。
徐北在蘇硯家的筒子樓內耗了很久,很晚才離開。
只是等徐北從蘇硯身上起身離開時,那種蘇硯看不懂的情緒已然從他身上消失,他又恢復成了往日那副冷冰冰的模樣。
蘇硯回家后,和父母提了,說他不愿搬家,想繼續在南城生活,他會調整自己的狀態,不用父母擔心。
搬家很費心神,相當于要連根拔起之前在南城所有的人脈,蘇父蘇母本來也是擔心蘇硯情緒不穩定,才想著搬家,現在蘇硯主動提出不搬家,他們再三詢問后,見蘇硯還是不改口,他們也樂得其成。
這事就算這么翻了篇。
蘇硯正;貙W校上課,但徐北對他還是那副冷冷樣子,目不斜視地同他擦肩而過,像是從來都沒有認識過他。
仿佛那晚在筒子樓里的事情,只是蘇硯的臆想。
高三臨近,學習壓力激增,蘇硯埋頭學習,沒有再主動去找過徐北。
兩人之間就這么斷了關系,做回了陌生人。
“咚”得一聲響,將蘇硯從回憶里掙脫,拉回到現實。
他抬眼,發現是徐北吃完了面條,面碗放在桌上時發出的聲音。
“想什么?”徐北發現蘇硯的走神。
不想提及兩人那些不開心的過去,蘇硯搖頭,“沒什么!
徐北沒再多問,他盯著蘇硯看了幾秒。
吃完飯后,徐北依舊留宿在了蘇硯家。
蘇硯忙完洗漱完時,看到徐北正躺在他床上,他微怔。
按理說,徐北之前都不會這么頻繁地住在他家。
算上昨天,今晚已經是徐北留宿在他家的第二夜。
多年人情世故的磨煉,蘇硯早就成了人精,什么話該在什么場合說,他心里門清。
所以,在這個晚上,他沒有問出那些掃興的話題,比如徐北為什么還要留宿他家,徐北為什么不回自己家。
這晚,兩人依舊是關燈做愛,然后睡覺。
徐北向右側身翻睡,蘇硯則平躺在床上。
兩人中間隔著一條涇渭分明的分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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