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的路比下山的路還難走，陳時走到一半就已經累到不行了，可是十二歲的卉卉和提著一大堆東西還抱著孩子的段陸都面不改色，陳時也不好意思說要停下來休息，只得小心的調整呼吸。

        還好卉卉時不時看到什么花花草草的，就停下來讓陳時和她一起看看，能稍微休息一下。

        到了學校，陳時從外面好好打量了一下，覺得這個高高的圍墻是真的讓人有些壓抑，作為一個經濟緊張的學校，陳時不是很明白肖校長為什么要把錢花在蓋圍墻上，還蓋兩層。

        不過肖校長能在這種地方建成一所學校已經很不容易了，也許是有自己的考量吧。

        到了住處，段陸收拾桌面，把電飯煲放在桌子上，然后去接水煮粽子，卉卉去廁所洗菜，連小培都能幫卉卉洗一下菜，而陳時站在原地，覺得自己是個廢人。

        回來的路上，卉卉早就發現了陳時手上的傷，說什么也不讓陳時幫忙。

        段陸也不知道在生什么氣，更加沉默了。

        陳時看著他們忙活，思索了一下，只得蹲下來看看段陸他們選的書。

        解開繩子之后，陳時發現段陸買的幾乎都是和學習相關的書，不過全都年代久遠，都是零幾年的，就問：“段陸，你買的書怎么都是零幾年的啊？太舊了吧！”

        段陸沒答話，卉卉聽到了，就說：“只有零幾年的呀，我和大哥已經篩選過了。”

        陳時忽然想到，這里的書都是論斤賣的，應該都是早就淘汰下來的書吧，就說：“好吧，辛苦卉卉啦。”

        然后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又記了一筆，到時候還得再捐一點課本。

        正巧說到這個了，陳時就問卉卉：“卉卉，你們最近都在學什么呀？”

        卉卉思索了一下，然后一邊洗菜一邊回答：“學到‘箋牒簡要，顧答審詳。骸垢想浴，執熱愿涼。’了。”

        陳時驚了，他一個字都沒聽懂：“什么涼？”

        卉卉回答：“嗯……就是，寫信的時候要簡要，回答的時候要詳細，身上有污垢就會想要洗澡，手上拿著熱的東西就會希望它變涼。”

        這又是什么？陳時使勁回憶了一下，他沒學過這個吧？難道自己畢業三年，就啥都忘了？

        “這兩句話出自哪里啊？”

        卉卉疑惑的看了一眼陳時，仿佛在好奇陳時作為一個大學生為什么這個都不知道，但還是回答：“《千字文》呀。”

        《千字文》？現在初中生居然還要學《千字文》么？

        看卉卉背得那么熟練，不會是都背下來了吧？

        現在的初中生真辛苦，還好自己畢業得早。

        然后還想問問卉卉其他科目的事情，就聽到段陸叫了他一聲，他就走了過去，問：“什么事？”

        段陸說：“就是想問你，粽子要煮幾個？”

        “我們還要吃火鍋，就一人一個吧，再給樓下的保安大哥煮兩個，煮六個吧。”

        段陸把粽子遞給他，說：“你來煮，這是熟粽子，水開之后煮十五分鐘就行了，我先去切肉。”

        陳時點點頭，小心翼翼的把粽子放到鍋里。

        看到段陸熟練地切肉的樣子，陳時覺得自己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陳時她媽一直挺溺愛他的，從來沒讓他做過家務，更別說做菜了，上了大學之后每次放暑假寒假回家，他媽都特別寶貝他，連衣服褲子都不用他洗。

        偶爾他媽抱怨一下他只知道日夜顛倒的打游戲，陳時還會和他媽吵架，覺得他媽管得太多了，他早晚都要搬出去住。

        現在到了這里，才知道自己成長的環境有多么令人羨慕。

        想到這里，陳時不禁笑了一下，覺得自己剛來這里的時候的感覺果然沒錯，自己就是來參加了一次《變形記》，居然想了這么多，這算是給改造好了。

        不過，《變形記》可不是光有城市里的小孩到農村里……

        于是陳時問正在切肉的段陸：“段陸，你的夢想是什么？”

        段陸抬頭，默默的看了陳時一眼：“……”

        陳時也覺得自己好像汪峰附體，然后換了個問法：“你有沒有想過大學準備讀什么專業啊？以后想干什么？”

        段陸并沒有思考多久，立即回答：“文學系，想當作家。”

        “哇！”陳時從來沒想到過段陸的夢想居然是當作家，明明他一天也說不了幾個字，感覺不像是很有表達欲的人。

        “那你有心儀的學校了嗎？”

        段陸回答：“你是哪個學校的？”

        “xx理工大學。”陳時說了自己學校的名字后，又說：“你想考我的大學？可是等你考過來的時候，我都畢業了呀。而且我那個學校是個理工科的學校，文學系一點也不好，你可以考xx大學，離我們學校不遠，但是文學系在國內數一數二。”

        段陸點點頭，像是記下了這個名字。

        陳時又說：“xx大學可是985，你要努力哦！不過你應該可以的，你那么聰明。”

        段陸是真的聰明，這段時間陳時偶爾也會看看段陸的學習進度，時不時還會抽背一下，就發現段陸的大腦簡直就是個錄像機，幾乎過目不忘，選文科真的是選對了。

        不愧是首都省的學生，英語比自己還好，而且數學也學得很快，段陸剛開始還嘗試問過陳時幾道題，但只有大一的時候學過一年高數并且卷面成績不及格全靠平時成績勉強低空飄過的陳時早就把高中數學還給老師了，想了半天都沒想出來，后來還是段陸自己看答案給看懂的，后來就再也沒問過陳時數學題了……

        但陳時其實還是蠻擔心段陸的，因為雖然室友在kindle里面下的教輔還是挺齊全的，但是畢竟是高考，光靠教輔資料，夠么？

        希望段陸的父母早點把他接走吧，不要耽誤了。

        陳時坐在電飯煲旁邊，用手撐著腦袋，問：“你為什么想要當作家啊？”

        “就是想當，沒什么特別的理由。”段陸在剁肉泥，準備做成肉丸子，噠噠噠的特別有節奏感。

        陳時說：“總會有些理由吧。”

        段陸想了想，回答：“如果非要說的話，大概是我父親和母親的夢想都是當作家吧。”

        陳時有些驚訝，這還是段陸第一次跟他講他家里的事情：“哇，你父母有寫過什么書么？我回去之后會買來看的！”

        “沒有出版過，到他們死之前，一本書都沒有出版過，所以說只是夢想而已。”段陸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很平靜，手中正在切肉的刀也沒有停下，他揮刀的速度很快，連刀抬起落下的節奏都沒有變過。

        陳時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整個房間就只剩下了菜刀“噠噠噠”撞擊砧板的聲音。

        “對……對不起。”陳時說：“提到這個。”

        “有什么對不起的？”段陸說：“我沒見過他們，我還在我母親的肚子里面的時候他們倆就都死了。”

        “那你……”

        “剖腹產，我是醫生從死人肚子里面挖出來的。”

        段陸這時候停下了手中的刀，把肉泥裝進了一個碗里，房間里沒了菜刀的聲音，安靜的可怕。

        陳時這下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他一時間覺得自己大學簡直就是學了個狗屁，這種時候連怎么安慰人都不知道。

        段陸的臉上一如既往地沒什么表情，抬頭問陳時：“你吃香菜么？”

        “啊，我吃。”陳時不知道為什么話題怎么跳躍到了這個上面。

        然后段陸拿過一旁的香菜就開始切，說：“那就做成香菜丸子吧。”

        陳時越來越心疼段陸了，看他做飯這么熟練，應該就是小時候沒有父母照顧的原因吧？

        段陸看到陳時的表情就知道陳時在想些什么，說：“我沒你想的那么慘，這些都是我到這邊之后學會的，我爸媽雖然不是作家，但母親是大學的老師，父親是記者，他們兩個留下的錢也不少。”

        “那之前都是誰在照顧你啊？”

        “照顧？我住在叔叔嬸嬸家。”段陸指了指電飯煲：“粽子差不多好了，你快點撈出來吧。”

        陳時感覺到段陸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便撈出粽子，陳時裝了兩個，帶到樓下去，給了端午節還在工作的保安大哥，保安大哥還挺開心的，一直謝謝陳時，陳時問他要不要上去和他們一起吃點東西，被保安大哥拒絕了，說要堅守崗位。

        陳時也沒一直勸，就上樓了。

        上去后，段陸已經將陳時帶來的火鍋底料放進鍋里了，要先把火鍋底料炒香，然后再加水。

        整個房間瞬間充滿了牛油火鍋的香氣，陳時使勁嗅了兩下，熟悉的香味充滿了鼻腔，太懷念了！

        這個火鍋底料是他們家樓下一個老字號火鍋店里買的，他從小吃到大，巨好吃！

        卉卉和小培這個時候也到了房間，小培看向那個鍋的眼神簡直像是在發光，卉卉也問：“陳時哥哥，這是什么呀？怎么這么香？”

        陳時回答：“這是火鍋啊，這是蜀省，你們沒有吃過么？”

        卉卉搖搖頭，說：“沒吃過，但是好香啊！肯定很好吃！”

        明明山下牛嬸的小賣部里面都有賣煮火鍋用的魚丸蝦餃，卉卉他們居然都沒有吃過，應該是家里的人沒帶他們去吃過吧……

        東西都準備好了，陳時把隔壁寢室的兩個凳子也搬了過來，正好四個，說：“火鍋就是把東西全都煮進去，然后我們一起夾著吃，就是吃個熱鬧，來吧，我們開吃咯！”

        陳時拿出四個杯子，倒上飲料，然后舉杯：“端午節快樂！”

        卉卉也開開心心的舉杯：“端午節快樂！”

        段陸也小聲的說了句：“端午節快樂。”

        只有小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懵懵懂懂的拿起杯子和大家碰了一下，就開開心心的一口氣喝完了。

        發現是從來沒有喝過的會冒泡泡的甜水，眼睛都亮了，拿著空杯子對著陳時眼巴巴的看著，陳時立刻給他倒了小半杯，說：“小培要慢慢喝，不要一次性喝完。”

        小培乖乖的點頭，然后抬手一口悶。

        陳時：“……”

        不過小孩兒都這樣，陳時也就沒在意，沒嗆著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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