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夏日比往年要熱的早些，鳳棲宮偏殿的侍女探緒受林楠的吩咐去掖庭領些消暑的冰塊。

        “探緒姐姐來了？”掖庭幫忙打點的是群剛進宮沒兩年的小丫頭，整日嘰嘰喳喳的，讓著沉悶的宮里填了些兒活氣，打招呼的這小丫頭是記賬的，也是這群姑娘里最有資歷的。

        探緒點點頭，也沒往倉庫里進，直接對那姑娘說，“要些消暑的冰塊兒。”頓了一下，又說，“再挑些百花茶葉吧。”

        “行。”那姑娘爽快地點點頭，沖里面喊道，“淼兒！給探緒姐姐拿些冰塊來兒！再挑些好點的百花茶葉！過會讓人給送去！”

        里面應了一聲。探緒微微福身表示感謝，結果還沒抬眼，就聽見一陣嘰嘰喳喳，轉頭看見一群小姑娘圍著自己，個個兒臉紅得跟蘋果似的。

        “……探緒姐姐，是六殿下要的嗎？”一個姑娘壯著膽子問。

        探緒笑著點了點頭。

        得了回應，那群丫頭又來了勁，竊竊私語，過一會兒，其中一個丫頭被推了出來，“探緒姐姐，今日我、我可以幫忙送去嗎？”

        探緒無奈地笑笑，剛巧那叫淼兒的丫頭舉著盤子過了，上面放著一個精美的盒子，里面放著新挑好的茶葉，盒子旁邊還放了塊很袖珍的玉玨。

        淼兒看見探緒打量的眼神，紅著臉結結巴巴地說，“這、這玉玨是用我自己的月俸買的……不用記賬的……我、我的月俸少，只能買得起這個……”

        探緒這兩年對于宮里的小丫頭對林楠獻殷勤、表達喜歡這種事早已見怪不怪了。

        林楠本就樣貌出眾，會引得小丫頭們神魂顛倒再正常不過了，不過幼年時性格孤僻怪異，不討人喜歡，人們也懼怕他那似野狼的眼神，后來年齡漸長，性格也是大變，整個人都陽光開朗了起來，嘴也甜，一點兒沒有皇子的架子，跟誰都能處得來，特別是那雙多情的桃花眼，更添風流，加上他整日吊兒郎當的，頗有不學無術的紈绔公子的氣質，這樣有些離經叛道但卻不犯大事的少年郎可別提多討姑娘們喜歡了。

        林楠陽光這事，還得是寧家小姐的功勞。探緒心中暗想。畢竟六殿下轉變，都是從寧小姐出現開始的。

        “若是能得六殿下青睞也是不錯的，雖他沒有大殿下、太子殿下的才華和能力，但是這張臉就能看一輩子啊。”

        “能被六殿下看中那才是頂好兒的事，不用參與未來天子之位的爭斗，做個不染世俗的閑散王爺，一輩子琴瑟和鳴，多好！”

        “你們想什么呢，六殿下才多大啊……”

        探緒聽著丫頭們的小聲議論，沒說什么，取下自己腰間的一塊玉佩，遞給淼兒。這玉佩可比那指甲蓋大小的玉玨值錢多了。

        “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兒，別整日想些不該想的。”記賬的丫頭很有眼力見，立馬訓斥道。

        探緒笑了笑，“這百花茶葉確實很好，六殿下前些日子看寧小姐因為天熱，食欲不是很好，便讓我來取冰，我剛巧想到這茶可以解暑變也要了些。”

        “各位也要小心酷暑啊，不然孫公公知道了，定是要嫌耽誤事兒了。”

        孫公公是掖庭的總管。

        記賬的丫頭也跟著笑，“是啊，這茶葉可是滇中新進貢的。”她揮揮手，讓聚在一起的丫頭散開。

        探緒垂眸接過淼兒手中的盤子，看了看門外已經在等著搬冰塊的下人，沖記賬的丫頭說，“我先回去了。”

        “哎，好，探緒姐姐慢走。”等人走了，那丫頭立馬松了口氣，沖周邊假裝忙碌的丫頭喊到，“一個個的凈給我惹事兒！六殿下也敢惦記，我看你們是不想活了！再亂說話都給我去慎刑司！”

        探緒推門進來，就看見林楠毫無架子地盤腿坐在地上，手里正搗鼓些什么，弄得兩只手黑乎乎的。

        “殿下您又在做什么？”探緒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著被晾在書案上的書卷，“您今日課業不完成，明日又要被夫子責罰了，又弄到戌時才回來。”

        “放心吧探緒，我讓你領的冰塊送來了沒？”林楠無所謂地擺擺手，蹲在一旁的雁盛遞來一枚竹筒。

        探緒嘆了口氣，“帶來了，我還要了些百花茶葉，消暑的。”

        “唔，百花茶葉，這東西是好，但性涼，眠眠不能喝太多，不然會腹瀉的……”林楠邊擺弄手中的東西，邊自言自語道。

        探緒走到書案旁收拾筆墨，看著上面全是古琴的樂譜，有些百感交集，林楠不僅繼承了他生母的樣貌，還繼承了她的樂理天賦。

        不過一個皇子整日撫琴搖扇，研究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兒，整日不務正業，可謂是一點兒正事不干。學業上倒沒有十分拉胯，被夫子評價是“碌碌平庸之輩。”典型的不犯錯但也不出眾之人。

        探緒從林楠被接到鳳棲宮后就一直跟著他，她很欣慰看著林楠愈發陽光的樣子，也心中暗喜林楠不爭不搶和中庸的資質，因為一個皇子中庸還不犯錯不惹事，是可以保他一輩子性命無憂的事。

        但是一想到這不學無術的祖宗可能會給皇后惹來一些不必要的風言風語，她就頭疼，更何況她也希望林楠可以把學業做好些，現在能討得些陛下的歡心，將來能夠輔佐林望。而且前兩天還聽見別的宮中議論“林楠是皇后故意養成這廢柴樣子”，探緒就氣不打一處來。

        “六殿下……”探緒話還沒說完，林楠就打斷了她。

        “探緒你別急呀，我和夫子請過假了，明日是浴佛節，我跟他說我得去逛廟會！”

        探緒一陣無語，她感覺自己有口氣順不過來了，“殿下您什么時候信這些了？之前太后娘娘去祈福，您不還覺得流于形式嗎？況且浴佛節的廟會，您得去姑蘇那邊才有……您要是非要過節，沐浴一下就行了……”

        林楠笑著看向探緒，“我現在需要佛祖保佑我有個閑暇日子。至于廟會嘛……我讓雁盛打聽過了，去祈個愿也是行的。我是打算先去長安街，再去百望山的。”

        “……”探緒心中默默給佛祖鞠躬道了個歉，暗自決定等會就去后山的寺廟里替這小祖宗道歉，“……那夫子，同意了？”探緒不信那個頑固老頭會同意林楠的鬼話。

        “當然一開始是沒有。”林楠抓了把白色的粉末往竹筒里塞，“不過呢，我以抄寫一百遍《禮記》換了這一日假期。”

        探緒有些跟不上林楠的思路了，當她聽見林楠的下一句話時，暗自倒吸一口冷氣。

        “我向夫子還請了眠眠的一日假期。”

        罪過啊罪過，您自己不學好還帶著寧家小姐。人家一個好端端的大家閨秀干嘛想不開跟著您四處野啊？拜托六殿下您做個人吧，正常人誰會答應啊？

        哦對了，那寧家小姐也不是正常人，她小小年紀就可以在后宮混得風生水起，還可以全盤接受林楠的一切，無論是當年陰鷙的小林楠，還是現在吊兒郎當的紈绔少年。

        寧家的馬車剛入宮門就被攔了下來。寧夜尋正準備下車去看看情況，就聽見圍帳外的聲音，“眠眠。”

        寧夜尋還沒來得及開口，就看見寧芊穗勾了勾嘴角，起身推開門下了馬車，只留下清脆的鈴鐺聲。

        “楠哥哥？怎么在宮門等著？”寧芊穗有些日子沒見到林楠了，她眼里映著笑意。

        林楠笑著回看她，“我向夫子告了假。”

        “哦？楠哥哥有什么事要忙嗎？”寧芊穗還不知道林楠也幫她請了假。

        “是有些事情要麻煩你。”林楠搖了搖手中的折扇。

        這折扇是寧芊穗去年送給林楠的生辰禮物。這折扇來自水軟風輕的杭州，扇面采用了桑樹皮和柿漆，色澤烏黑，經久耐用，既可以消暑耐涼也可以遮陽避雨。扇骨用玉竹編制而成，防蛀防霉，扇上的字畫是寧芊穗專門拖阿兄找的書畫名師親手繪寫的。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像月亮一樣久遠不落，像太陽一樣每天都升起。

        折扇，燦若云錦，薄如蟬翼。

        這折扇花了寧芊穗不少心思，她特讓人將玉竹浸在梅花泡的水中，晾干后再制的扇骨，所以每次扇風時，總能嗅到梅花清列的香氣。

        “哦？”寧芊穗笑得眉眼彎彎，但沒再問什么，而是轉身讓寧夜尋跟著自己上了林楠的馬車。她向來如此，對待林楠總是沒有有求必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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