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撫靑市一進六月夏天就徹底來了, 早上七八點鐘太陽高高掛起,下午五六點還遲遲不落,郁溫手里抱一瓶飲料,在附近找了一個能避光的地方等向芹。
隔壁是間網(wǎng)吧, 門店看著不太正規(guī), 入口也是黑漆漆一片, 偶爾有三五個看著精神不太好的男生從里面出來, 沒多久再進去幾個滿臉亢奮的男生。
郁溫把冰過的飲料瓶按在自己臉上,歪著頭心想:這網(wǎng)吧里是有什么吸/精深淵嗎?
正想著, 手機響了,郁溫接通,口吻有些著急,“你出來了?”
“出來了,”向芹說, “你去后街等我,咱們倆先去逛逛,周武鳴吃過晚飯出來!
“周武鳴怎么還要吃過晚飯才出來呀?不是說好一起吃的嗎?”郁溫問。
“哎呀他有個小侄子今天過生日,他爸媽讓他必須去, 不然扣他零花錢!毕蚯壅f。
郁溫:“那好吧, 那我先去后街等你?”
“好,去吧去吧!
掛了電話, 郁溫慢吞吞站起來, 她瞇著眼看了眼外面的光, 又看了看旁邊空調(diào)外機上被丟棄的廣告紙,拿了一張遮臉。
她剛走出去沒多久, 網(wǎng)吧里就出來了兩個人, 一個很瘦, 剃著平頭,一個有點胖,嘴里叼著煙,瘦的那個撞了撞胖的那個肚子,“是她吧?”
“是,準沒錯,”胖子咧嘴笑了,“還是那么白!
瘦子聞聲也露出猥/瑣的笑,笑完又撞胖子一下,“不想活了吧,惦記嫂子!
“我靠,誰惦記了。”胖子瞪眼,很慫。
瘦子罵一句:“慫貨!
胖子哼笑一聲:“你不慫。”
瘦子翻個白眼,掏手機給山子打電話,他先喊聲“山哥”才說:“我跟胖兒見嫂子了,在五昂波霸這里,不過聽她說她要去后街,晚上周武鳴那小子也來,山哥,要不堵一場?”
山子正在打撲克,聽完以后撲克一扔,“知道了,你們先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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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找個地方坐著?”向芹看到郁溫在一家飾品店門口蹲著問。
郁溫說:“剛出來。”
她站起身,遞給向芹一瓶飲料,“先去逛衣服?”
向芹興致勃勃,拉著郁溫說:“誒,你知道吊襠褲嗎?最近好流行啊,還有那種屁股上面有一條腰帶的那種!
郁溫想象了一下,覺得不太適合自己,她搖頭:“沒關注過,先去看看?”
“走走走,我知道一家,超多褲子!
到了之后,郁溫看了實物,確定這種款式確實不適合她,向芹倒是買了一條,買的時候很激動,買完開始心驚膽戰(zhàn),“我媽會打死我吧?”
郁溫也覺得,但她沒好意思打擊向芹,只說:“買都買了,不行再回來換。”
向芹又開心了。
郁溫沒什么要買的,她衣服一般都是周芊買,所以隨便逛逛便和向芹去吃飯。
后街最近新開了不少店面,有一家麻辣燙很出色,郁溫拉著向芹去吃,路上迎面撞上兩個人,郁溫本來沒注意,是稍胖的那位故意朝她這邊吹了口煙她才看向?qū)Ψ健?br />
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
向芹沒注意,心思都在吃上。
兩個人與他們擦肩而過,郁溫和向芹都沒回頭,也沒在意。
飯后沒多久周武鳴就來了,郁溫和向芹剛吃完飯,走不動路,周武鳴無語:“那你們就不能少吃一點?芹菜你也是,人家郁溫多重你多重?”
向芹沒說話,只默默擼起了袖子。
周武鳴很快認慫,“去體育場打臺球好吧?”
郁溫和向芹說行。
體育場離后街不遠,那片不僅有打臺球的,還有一塊戶外旱冰場,今天周末,估計人不少,不過郁溫他們到的時候已經(jīng)快八點,人不多了,臺球區(qū)和旱冰區(qū)都架起了戶外照明燈,來來往往的都是年輕人。
郁溫和向芹都不會打臺球,只能給周武鳴當個工具人,幾局下來郁溫和向芹都不樂意打了。
就在人漸漸稀少的時候,臺球桌上的母球忽然被一只手拿走了,郁溫和周武鳴抬頭看去,兩個人瞬間都變了臉色。
周武鳴看到這張臉就想起葉全那張臉,恨得牙癢,無奈今天身邊沒人,只能強撐著淡定問:“有事?”
“打一局?”山子笑了。
周武鳴把手里的桿子扔桌子上,“太晚了,我們不玩了。”
山子面無表情,“什么意思?瞧不起我?”
他說完扭頭看向郁溫,“剛看你不會玩,我教你?”
郁溫一貫冷淡態(tài)度,她說:“不用。”
然后轉(zhuǎn)身給老板付錢,跟向芹和周武鳴說:“我們走吧!
山子大聲:“讓女人付錢,不好吧?”
郁溫不想和他多做糾纏,拉著周武鳴就要走,然而她一轉(zhuǎn)身才發(fā)現(xiàn)身后不知什么時候來了四五個人,她看過去,發(fā)現(xiàn)有兩個人是剛剛和她擦肩而過的。
郁溫頓時臉色不太好,她猜測山子可能是有備而來。
“哎哎哎,有事一邊解決啊,別在這砸我場子。”臺球鋪的老板忽然說。
山子的朋友正要罵老板,老板忽然看向一邊,很驚喜:“路哥,路哥你們怎么來了?”
老板變臉實在太快,所有人都往一個方向看,只見那邊走來了五六個人,為首的剃著寸頭,看著不太好惹,他嘴里叼著煙,側(cè)臉下的脖子位置還有條疤,他身后跟著的三個人個頭都不高,但是走路姿勢看著很流/氓,其中一個手里轉(zhuǎn)著打火機,火一直沒滅,卻也沒燒到他的手,他往旁邊一瞥,山子的瘦子朋友愣了愣。
“來玩啊,”路哥說著看一眼山子和郁溫他們,“這是干嘛呢?不玩讓位啊。”
山子臉色不太好看,但他到底只是一個輟學混混,和路哥這種進了社會的成年混混不一樣,他正要說走,卻聽周武鳴忽然喊了句:“炮哥!”
炮哥就是剛剛玩打火機的那個,他聞聲往周武鳴那兒看了一眼,“喲”一聲:“小周,怎么在這?”
周武鳴一笑,“來玩,馬上就走!
小炮說:“別馬上了,現(xiàn)在就走吧,別等你媽來揍你。”
周武鳴干笑兩聲,沒動。
小炮一揚眉,“怎么了?”
周武鳴看了山子兩眼,他的遲疑和猶豫表現(xiàn)得很明顯,小炮一看,擰著眉看向山子,“什么意思?”
山子煩得不行,想罵關你屁事,可他還沒開口,瘦子和胖子忽然過來了,瘦子笑得滿臉諂媚,喊小炮:“炮哥,誤會,誤會!
瘦子說話間,胖子就把山子拉一邊說:“山哥,不好惹,這人我和馬瘦在網(wǎng)吧見過,三天兩頭訓人,聽說上個月剛從看守所出來,咱別淌這趟渾水了。”
胖子話剛說完,只聽“啪”一聲,小炮一巴掌打在了瘦子臉上,瘦子不經(jīng)扇,差點趴地上,小炮冷笑一聲:“喊誰哥呢,攀什么親戚?”
他說著抬著下巴吊著眼梢看向山子,“你哪片兒的?”
山子臉憋得通紅,最后小聲說了句:“沒哪兒!
“哦,沒哪兒還敢招我弟?”小炮說。
周武鳴適時喊:“他還揍我朋友!”
小炮一記眼風掃向山子,山子正要說話,身后一片陰影壓過,他一愣,扭頭,只見身后不知什么時候站了一個很高的人。
這人穿一身黑,短袖露著胳膊,兩條胳膊上各有猙獰恐怖的紋身,他戴著棒球帽,臉上還有口罩,山子仰頭這個角度,只能看到這人一雙眼睛。
但就這一雙眼睛,他也隱隱有些不適。
山子表情僵硬,正要說話,這人忽然抬腳踹在他膝蓋后,他雙腿一軟,直直地跪在了周武鳴方向,周武鳴旁邊站著郁溫和向芹,郁溫和向芹膽小,差點要哭。
山子是真快哭了,因為他看到炮哥拿出了短刀,他哆哆嗦嗦地道歉:“哥,哥,誤會,真的是誤會!
小炮“哦”一聲,瞥向周武鳴:“小周,去還過來,哥給你撐腰!
周武鳴猶豫兩下,擺擺手,“算了算了!
炮哥這才放過山子。
這時臺球鋪老板開了口,“行了行了,路哥炮哥,小孩子不懂事,打打鬧鬧的!
他說著拼命朝山子擺手,山子看一眼炮哥,軟著腿站起來,帶著朋友走了。
等他們徹底走出體育場時,小炮才走向周武鳴,一巴掌拍周武鳴腦袋上,“慫貨,怎么不還手?”
周武鳴“哎喲”一聲:“不是,步總說沒必要啊!
他說著看向步西岸,兩眼放光,走到步西岸跟前喊:“步總,步總,牛啊,這紋身,哪兒弄的?”
步西岸躲開他的動作,瞥他一眼低聲:“喊,多喊兩聲,把他們喊回來。”
周武鳴立刻捂住了嘴。
“噗嗤。”郁溫沒忍住笑出了聲。
向芹也開始笑,她笑得彎腰,“哎喲,太牛了,步總你絕了,你干脆做導演去好了!
郁溫也點頭。
她是真的挺佩服步西岸的,解決這么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能方方面面的全部照顧到。
最開始,步西岸先大致跟了山子和他那群朋友經(jīng)常去的地方,后來找了小炮和小炮的姐夫每天有事沒事就去網(wǎng)吧假裝訓人,在山子朋友眼皮子底下刷存在感,今天讓她和向芹在網(wǎng)吧碰面也是故意的。
前前后后,鋪了大半個月。
周武鳴心急,說:“屁大點事也能折騰那么久,山子也配?”
當時步西岸在做題,聞聲頭都沒抬說句:“他是不配,你往后兩年高中安穩(wěn)生活配不配?”
郁溫聽見了,有一瞬間感覺心里某些情緒在被撼動,她跟楊姜討論,楊姜很不在意地說:“步總就這樣啊,雖然話不多,但有時候會突然冒出來兩句挺有意思的話!
郁溫好奇:“比如?”
楊姜想了想,“之前初中有次作文吧,我們語文老師還貼出來了,因為步總結(jié)尾寫的是:‘大多數(shù)時候,我們都太著急想要一個結(jié)果,事實上,我們只需要做我們能做的,其他的,都在時間里’,其實這些道理現(xiàn)在大家都懂,但是初中聽到身邊同學說就還挺震驚的。”
都在時間里。
什么時候能真正認識一個人,大概也在時間里。
郁溫想著,輕輕歪頭,隔著不近不遠地距離看步西岸。
他靠坐在臺子上,有些無聊地把玩著桌子上的臺球,他手大,球在他手里像玩具,隨便把玩幾下,又拿兩三個來回換著玩。
盡管他此刻胳膊上還貼著猙獰可怖的紋身,可在他動作間,郁溫卻只看到了男孩。
其實是有點違和的,尤其他此刻渾身這樣的氣質(zhì),可得知這氣質(zhì)背后的真相,郁溫又覺得好可愛。
她失笑一聲,步西岸忽然敏銳地抬頭,郁溫一滯,驀地躲開。
這完全是下意識行為,她沒來得及捕捉這行為背后的原因,只在余光中關注步西岸,直到看到他再次低下頭,她才悄無聲息松了口氣。
有點心虛。
為什么心虛。
可能她潛意識覺得不該偷偷摸摸嘲笑拽哥……吧?
郁溫想。
“行了,炮子你也別裝逼了。”臺球鋪老板是小炮的朋友。
小炮姐夫很無語,“我都快奔三了,還跟你們在這瞎鬧。”
小炮大笑,摟著姐夫喊:“哥你流氓氣質(zhì)拿捏得真狠,這頭發(fā)真沒白剃。”
姐夫失笑,喚了聲:“步總,不對吧,不是說讓他給我下跪嗎?”
步西岸從剛剛就靠在了臺球臺子上,郁溫在他對面,他借著帽檐遮擋看了她兩眼,隨后淡淡說:“不好意思,臨場發(fā)揮了!
“發(fā)揮得好!就該給我下跪!他媽的!給老子磕頭吧!”周武鳴十分滿意。
步西岸一扯唇,沒接話。
幾秒后,不知誰又笑了一聲,這下大家終于忍不住,紛紛笑出聲,郁溫也笑,笑完說:“忘了找個攝影師了。”
“大陸古惑仔!毙∨谡f。
他說完自己先沒忍住笑了,“操!太操蛋了這,我他媽想想要尬死了!
“哈哈哈哈哈,”向芹笑得最大聲,“我差點笑場!”
她扭頭質(zhì)問郁溫:“你剛剛是不是笑場了?”
郁溫先是一愣,然后小聲問:“你發(fā)現(xiàn)啦?”
向芹哈哈笑,“你這個女主演不行啊!
郁溫雙手托臉,小聲說:“唉,是不夠?qū)I(yè)。”
“封個最佳男演員吧!敝芪澍Q說。
“誰?我?”小炮說。
“屁,步總!步總毋庸置疑男主角!”向芹搖旗吶喊。
她喊完還要拉著郁溫,郁溫一邊尷尬得低頭笑一邊又不得不跟著向芹的動作動作。
“靠,憑什么?我戲份明明最多!”小炮喊,“我不服!
“憑氣質(zhì)。”向芹喊。
步西岸看一眼郁溫,郁溫笑著點頭說是,口罩底下步西岸翹唇,他斂眸輕笑,一句淡淡的。
“不服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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