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郁溫能理解步西岸, 所謂家丑不可外揚,即便也許這件事與他本人無關,更算不上“家丑”,但在同學面前發生這種情況一定也覺得很丟人。
所以之后的幾天假期郁溫都沒有再去步西岸家里, 只是偶爾會接到蘭蘭打來的電話, 她們倆閑聊, 絕口不提那天發生的事情, 有時候步西岸也會應兩句,但大多時候都是她和蘭蘭在說話。
蘭蘭對郁溫不設防, 聊起來什么都說,還會像跟朋友聊天一樣吐槽她的同學。
“真的服了呀,他真的好傻好傻。”
蘭蘭在吐槽他們學校一個同學,之前跟蘭蘭一個班,還欺負過蘭蘭和蘭蘭同桌, 所以郁溫覺得蘭蘭可能想說的不是傻,而是傻……嗯。
“真的很過分,摔壞我同桌的生日禮物還不道歉,還打我, ”蘭蘭說, “沒見過那么壞的人。”
郁溫聞聲擰眉:“打你?”
這事情過去挺久了,蘭蘭再提起來已經不是特別在意了, 口吻很隨意說:“對啊, 把我胳膊上用筆扎了很多洞。”
最開始, 蘭蘭沒想瞞著,以前哥哥也教育過她, 不管在學校里發生什么事情, 她都要跟他說。
那次之所以瞞著, 是因為那些洞,乍一看,太像針眼血洞了。
她知道哥哥看了肯定會想起很多不好的事情,比如那些貓,狗,兔子。
只是沒想到后來,還是因為貪玩被哥哥看到了。
“這行為太惡劣了,”郁溫皺眉說,“你有告訴老師嗎?有告訴對方家長嗎?”
“告訴了,我哥哥還去打……”她一頓,抬頭看了眼旁邊坐著的步西岸,步西岸也聞聲看她,蘭蘭話到嘴邊又換成,“還去跟對方家長當面談話了。”
她這話轉得太刻意了,郁溫簡直能想象到她機靈的表情,沒忍住輕笑一聲,然后故意拉長語調“哦”一聲說:“那談得怎么樣啊?”
“不知道哇,我沒去,”蘭蘭說,“我哥哥把對方約在我們學校門口見面的。”
郁溫“哦”一聲,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步西岸正臉就是在一所小學門口,她一怔,忽然問:“你在三附小上學?”
蘭蘭說是啊。
“……”
蘭蘭問:“怎么了?”
郁溫干笑兩聲說:“沒事。”
就是她好像圍觀了那場“談話”,“談”得挺好的。
話題很快又岔到生日上,蘭蘭好奇地問:“郁溫姐姐,你什么時候過生日啊?”
郁溫笑著問:“怎么啦?你要給我過生日嗎?”
“我可以送給你禮物呀,”蘭蘭說,“之前我過生日你都送我了呀。”
“這樣啊,那真是好巧,我真的快過生日了。”郁溫說。
“真的嗎!你生日是哪一天?”蘭蘭興奮地問。
九月十九。
步西岸看一眼蘭蘭,在心里說。
很快,電話里傳出郁溫的聲音:“今年的話,應該在這個月下旬。”
其實郁溫過生日是過農歷的,但她猜想蘭蘭可能弄不懂陰歷陽歷,便拿旁邊的日歷看了眼,說:“這個月的二十六號。”
“哇,姐姐你是天蝎座誒。”蘭蘭說。
郁溫失笑:“你還知道星座呢。”
“知道啊,我還知道我哥哥是水瓶座,”蘭蘭說,“而且我告訴你哦,我哥哥的年齡是會變化的,他又是九一年出生,又是九零年出生。”
“怎么可能。”郁溫說。
“真的呀,”蘭蘭說,“我之前算過的,他第一次出生是在九零年十二月,第二次出生是在九一年。”
郁溫心中隱隱有某種猜測,她家有一本很厚的黃歷本,是周芊和郁學舟之前在二手市場淘的,紅皮黃紙,看著很有分量,郁溫起身走去書房,找到黃歷本,翻找到九零年十二月,果然,那一年的陰歷和農歷跨過了一個年份。
“你哥哥具體什么時間啊?”郁溫問。
“快過年的時候,臘月二十二吧,對吧,哥哥。”蘭蘭問步西岸。
步西岸點頭。
郁溫查到九零年臘月二十二,這一天,也是九一年的二月六號。
就好像,他剛睜眼,已經被迫長大一歲。
冥冥之中,他注定要比尋常人背負更多。
郁溫忽然有些胸悶,她輕輕吐了口氣,合上了黃歷,她向后退一步,碰到了椅子,回頭,是暑假那段時間步西岸常常坐的椅子。
她垂眸,目光落在椅子上,伸手摸了摸椅背。
眼睫下,瞳仁里,情緒隱忍又波濤。
直到耳邊傳來蘭蘭的詢問聲:“郁溫姐姐,你喜歡什么啊?”
可能按照一般社交理論而言,郁溫應該說一句“你送什么我都喜歡”,可是步西岸在旁邊,她說的話,步西岸能聽到。
她希望在這個十六周歲,十七虛歲,這個成為大人之前的年份,喜歡的人能夠送給她一件她喜歡的東西。
她很貪心,想要雙倍快樂。
“雛菊。”郁溫抬頭看向窗外,明凈的玻璃外藍天白云,廣闊清透,今天天氣好的,仿佛讓人看一眼就能舒暢到心底去。
她張口,聲音輕輕的,重復道,“我喜歡雛菊。”
雛菊代表著永遠快樂,永遠純潔,永遠和平,永遠堅定,永遠有希望。
步西岸,希望我們都能成為,永遠有希望的人。
-
因為郁溫的話,之后的一周蘭蘭都在到處找雛菊相關的禮品,她不想只送一束花,所有的花都有花期。
她想,郁溫姐姐值得沒有期限的愛和喜歡。
“哥哥,怎么辦呀,真的快要到時間了。”蘭蘭愁死了。
步西岸說:“你自己想。”
蘭蘭癟嘴,“你就不能也幫我想想嗎?”
“是你自己的禮物。”步西岸說。
蘭蘭很無語,忽然覺得這個哥哥沒什么用,轉身進屋了。
這天晚上,爺爺帶給了蘭蘭一個禮物,他撿到了一本舊書,舊書里面夾了一只蝴蝶,蝴蝶早已在經久歲月里成為了脆弱的薄薄一層的標本。
蘭蘭在瞬間尖叫,興高采烈地跑進步西岸屋里喊:“我知道了!我要送給郁溫姐姐干花!永遠都不會衰敗的干花!”
步西岸掏了掏耳朵,讓她去睡覺。
蘭蘭很興奮,扒著門框問:“哥哥,你打算送郁溫姐姐什么啊?”
步西岸什么都沒說,只重復讓蘭蘭去睡覺。
蘭蘭想了想,很認真地問:“你不會不送吧?”
步西岸看都不看她一眼,仿佛注意力全在書本上。
蘭蘭不問了,只說一句:“你必須送,如果你不送,我就跟你絕交!”
然后響亮地“哼”了一聲走了。
門也關得很響。
爺爺在堂屋慢吞吞地說:“怎么回事?多大了你們倆還斗架?要翻天啊。”
房間里,步西岸聽到爺爺的話,失笑搖頭。
親哥都不要了。
是要翻天。
他合上書,俯身從桌子抽屜里拿出一個盒子。
盒子里放著兩元超市買來的橡皮泥,黃白綠藍色居多,也有一些別的顏色。
事實上,這幾天除了蘭蘭在到處找,步西岸也在找,他去過商場,見到過各種雛菊主題的衣服飾品甚至鋼筆。
但他買不起。
他并不想咬咬牙,把錢花在一件郁溫并不完全需要的東西上。
他去過她家,見過她家的紅木桌椅,也見過書架上很多限量書籍,包括一些簽了名的名人字畫。
她并不缺這些。
而他作為她的一名普通同學,也并不能給一份她并不缺的商品增添特殊的意義。
后來步西岸路過了兩元商店,想到蘭蘭生日那天,郁溫就是從這里給她挑選的禮物。
他進去,搬了一堆素材出來。
想著,步西岸把盒子放在床上,把里面的東西平鋪,笨拙又小心地把橡皮泥捏成花瓣,花蕊,葉子,以及藍天白云和草地。
橡皮泥干了容易裂開,步西岸就弄了膠水涂上去,算作封層。
期間無數次,拇指和食指黏在一起,又被他面無表情地撕開。
十月下旬撫靑開始頻繁地下雨,夜晚潮濕,地面潮濕,空氣寂靜,房間沉默,步西岸在一場又一場大雨帶來的潮濕中,在一晚又一晚的寂靜的沉默中,把一朵又一朵雛菊黏在白紙上,白紙被他用蠟筆畫了藍色天空,天空上鋪一層顏色漸變的藍,大片的雛菊花在綠地里蓬勃生長。
最后,步西岸在左上角黏了一輪彎月。
月亮并不會出現在青天白日里,這小小一輪,是他的一己私欲。
月落東升,新一周來臨。
一大早,蘭蘭就跑到步西岸屋里,她眼巴巴盯著步西岸,步西岸有點無語,說:“帶著了。”
蘭蘭要給郁溫的禮物早幾天就做好了,她怕步西岸忘記,每天早上都要提醒一遍。
聽到步西岸這么說,蘭蘭就放心多了,她轉身準備洗漱去,忽然想起什么,扭頭問:“哥哥,你準備送給郁溫姐姐什么?”
步西岸一臉冷漠地從她身旁路過,蘭蘭不死心地攔住他,抱他的胳膊,步西岸勾了勾唇,輕松一臺手臂,直接把蘭蘭拎了起來。
蘭蘭手腳并用抱住步西岸,大喊:“快說!快說!”
步西岸把她摁在水池前,作勢要把她的頭摁到水池里,蘭蘭大喊大叫。
爺爺因為下雨今天出門晚,聽到蘭蘭的聲音慢吞吞走出去,看到兄妹二人在水池前都能折騰起來,笑著說:“大早上鬧什么,快點收拾。”
二人雙雙“哦”一聲,并排站著刷牙。
爺爺把早飯從廚房端出來說:“一會兒我送蘭蘭,你早點去學校。”
步西岸說好。
去學校路過裝裱店,時間太早,店還沒開門,步西岸昨天下午才把畫送過來,單獨一張紙并不會保存太久,壓層玻璃真空裱起來才行。
步西岸還記得把畫放到柜臺上時,店老板笑一聲說:“喲,送給喜歡的小姑娘啊。”
步西岸一怔,抬眸看對方。
對方也一愣,很快說:“不是嗎?哎喲,那是我猜錯了。”
步西岸沒問他猜測的原因,但是店老板自己自顧自地說了起來:“我做這行做挺久了,手工活嘛,一般都是有點意義的,這店離市一中近,平時有不少小男生小女生來這兒做,做花的多,不少花都有特殊的話語,我也是前幾天才知道雛菊花還有暗戀的意思,我這個歲數,一般都只知道雛菊花代表純潔天真,這不,就誤會了,不好意思啊哥們。”
步西岸太高,他把步西岸當成了大人。
步西岸垂眸,應一聲:“嗯。”
店老板只當他話少,在敷衍回應自己剛剛那一大段話。
走之前,步西岸確定了時間,讓對方加急趕在今天下午晚自習前做出來。
不然等他放學,店鋪又關門了。
現在還早,步西岸目不斜視地走過店鋪,徑直往學校門口走去。
這個點學校門口人不算特別多,步西岸走得不快不慢,快到學校門口時,身后忽然有人拍了下他的后背。
他扭頭,看到郁溫露著笑的臉。
她穿著常規的校服,頭發扎了一半,披散下來的頭發里扎了兩根細細的麻花辮,耳邊一側別了一個雛菊發卡。
淡淡的黃白,襯得她膚色透亮。
她笑著打招呼:“嗨!早。”
步西岸點點頭,早上他聲音比平時更低,開口顯得有些沉,帶著一絲慵懶的惺忪,“早。”
他說完,郁溫沒有收回目光,仍然唇邊帶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他。
步西岸被她盯得有些不自然,眼眸輕闔間,佯裝隨意問:“怎么?”
郁溫有點不滿意地看了他一眼,隨后才說:“你不要跟我說點什么嗎?”
郁溫說著心想,如果步西岸忘記了,她今天不會再跟步西岸說話了。
但是下一秒,她就聽到步西岸低聲說了句:“生日快樂。”
郁溫心臟重重一跳。
隨后,她又聽到他喊她的名字,“郁溫。”
生日快樂,郁溫。
郁溫愣愣地,忘記眨眼,幾秒后才慌忙扭開頭,胸腔里,心臟好像快要跳出來了。
她似乎完全失去了對心臟跳動的掌控力。
而這一切,只因為步西岸的六個字。
啊。
她好像比她想象中,還要喜歡他。
郁溫想著,忍不住臉頰升溫,她很不自然地抬手勾起掉落在側臉龐的頭發掛到耳朵上,然后說:“嗯,謝謝。”
今天一定是很快樂的一天。
今年一定是很快樂的一年。
如果過生日的人在這一天可以理所當然地像阿拉燈神丁許愿,那她今年的愿望,只有一個。
她會許三遍。
同一個愿望,誠心禱告三遍,愿望成真的概率,應該會是往年心愿實現率的三倍吧。
她往年的愿望都實現了呀。
今年一定更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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