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傻子
天蒙蒙亮?xí)r,彌若才悠悠轉(zhuǎn)醒,發(fā)現(xiàn)自己和衣躺在床榻內(nèi)側(cè),而一拳之外的床側(cè),與自己同塌而眠的,竟是昨夜的那妖孽。
他什么時候回來的?!
昨夜,彌若在那兩妖孽離去時,明明已準備暗暗相隨上去,卻不知怎的,還未穿好衣物,就被一陣困意襲來,暈暈乎乎地就倚著床沿睡了過去。
她素來覺輕,即便是睡熟了,只要五丈內(nèi)有任何風(fēng)吹草動,她都能迅速醒來。但昨夜,她竟然一宿未睜眼,這倒不像是睡著,而更像是昏迷了!
定又是這家伙搞得鬼!
氣惱的彌若抬腳就朝身側(cè)酣睡正熟的夫婿踹去,本以為憑他昨夜的本事,十有八九會踢個空,可沒曾想,竟真踹到了他。
由于氣惱,這一腳,彌若用上了七八成的力氣,使得被踢之人在空中劃了一道完美的弧線,才狠狠摔在地上。
但令彌若始料未及的是,那摔在地上的人竟哇哇大哭起來:“啊啊啊!疼疼!嗚嗚嗚……”
彌若皺眉看著那七尺有余的男子像個孩子似的賴在地上,“此處并無第三人,你莫要再裝了。”
“媳婦壞,媳婦壞,我要去找哥哥,嗚嗚嗚嗚……”形如幼兒的哭訴聲,讓彌若心頭一顫。她趕緊躍下床榻,只見自己的夫婿一面揉著摔疼的屁股,一面張著大口涕泗橫流,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滿滿的都是委屈,完全沒有一絲那個喚作“相唯”的妖孽耍人時的狡黠影子。
莫非昨夜所見,只是自己的一個夢?自己眼前的,的的確確是自己的夫婿李炯?
“你……”彌若半信半疑地蹲下身,撥開他擦鼻涕的手,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淚水盈盈的黑眸,“你真的是,李炯?”
回應(yīng)她的,是對方的一記猛拳,彌若毫無防備之下,堪堪躲過他那滿是鼻涕的臟手,卻仍是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哈哈哈哈!”原本正賴在地上哭著的李炯立馬跳起,拍手歡笑道,“丑媳婦摔了個大馬趴丑媳婦摔了個大馬趴!哈哈哈……”
分外狼狽的彌若從地上爬起,看著面前除卻眸色不同容貌無二的男子,疑惑叢生。
她堅信自己昨夜所見,絕不是一場虛無的夢境。但眼前正癡傻呆笑的男子,與昨夜那個金眸九尾的妖孽沒有半分相似。
彌若看了一眼僅著單衣赤著雙腳在冰冷的地上一蹦一跳的李炯,無奈地嘆了口氣,絕不可能是同一個人。他們的差別,太大了。
花了近半個時辰,彌若才稍稍安撫下精力旺盛的李炯,讓他乖乖安靜地洗漱更衣。
如預(yù)料中一樣,本應(yīng)伺候的下人姍姍來遲。當他們剛剛打開上鎖的屋門時,屋門就被彌若猛地推開。
眾人皆未料到彌若竟會等在門后,一時驚愣地訥訥難言:“三、三夫人……”
彌若沒有溫度的目光地在眾人臉上掠過,默然了片刻,才清清淡淡地開口:“郎君沒有喜歡的衣裳穿,正鬧著脾氣,你們還不去好生哄著?”
木頭一旦有了火氣,也是足以燎原的。何況,頂著“皇親國戚”名號的彌若,還并非一根簡單的木頭。
故而,在彌若愈來愈冷的目光下,眾人皆俯首稱是,不敢怠慢分毫,逃一般地涌進屋內(nèi),不敢多言半句。
“三夫人,”唯剩下兩個少女留在原地,朝彌若恭敬行禮,聲音清亮如出谷黃鶯:“二夫人命奴婢二人前來,伺候三夫人起居。”
彌若偏頭看去,一個黃衣,一個碧裳,杏眼桃腮,口齒伶俐,倒是可人得很。
彌若微微點頭,“你們各喚什么名?”
“奴婢含月。”
“奴婢流霜。”
“名字倒是雅致,”彌若頷首輕笑,“你們先進去伺候郎君便可。”
“是。”
二人應(yīng)聲進屋,后頭喚作“流霜”的碧裳婢子,在經(jīng)過彌若身側(cè)時,難以察覺地動了動手腕。
待二人進去,屋外再無一人時,彌若才緩緩松開掌心,露出掌中的一枚米粒大小的蠟丸。
她不動聲色地將蠟丸收入袖中,唇角微微翹起。
因是王上賜婚,遵循禮制,新婚夫婦在成親的第二日,應(yīng)當入宮叩謝王恩。
故而,彌若在給豫國公府的諸位長輩敬過茶后,便需要偕同李炯一起,入宮謝恩。
高坐于上的豫國公李闋話語不多,只說了幾句場面話,便以身體微恙,早早地回了房。
守寡多年的大嫂薛氏倒是罕見地露了個臉,與彌若簡單地見了禮,便獨自坐在角落中摸著佛珠串子,不再言語。
李煊只對弟弟象征性地囑咐了幾句后,便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架勢,坐在一旁閑閑地喝茶。但彌若即便是背向著他,也能覺察到他探察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連。
反而是二嫂傅氏,比彌若大不了幾歲的年紀,卻是甚是賢妻良母的模樣。只見她挺著七八月大的肚子,一面拉著手詢問彌若進宮的車架是否備好,一面叮囑李炯別忘了謁見王上時的禮數(shù),一面還不忘給自己夫婿的茶碗里添茶。
待眾人將嫌棄車廂太小的李炯哄上車,傅氏仍緊緊攥著彌若的手,不無擔心地看了車內(nèi)的李炯一眼:“小叔的情況,你也清楚,若是在王上面前出了什么岔子,也都是無心之過,妹妹你是太后娘娘跟前的大紅人,就有勞多擔待些吧。”
彌若聽出她話里有話,淡淡笑著回應(yīng):“夫妻同體,夫家的事情,我自然不會袖手,二嫂放心。”
“時辰不早了,二嫂先回吧。”說著,彌若極其自然地從傅氏手中抽回手,登上車轅進入車內(nèi)。
看著傅氏拖著雙身子,在婢子們的攙扶下,漸漸往府里走,彌若放下車簾,不禁一訕。
李炯排行第三,雖然長兄早夭,但前頭還有李煊,自然是不能承襲爵位的。他這樣不及稚兒的智力,也根本無法參加科舉。
但像他這樣已及冠成婚的世家子弟,若是只靠著父兄度日,不僅是他,連整個豫國公府都會遭到旁人恥笑。
眼下,讓李炯步入仕途最佳的捷徑,便是趁著進宮謝恩的機緣,向王上求個一官半職。
“你們豫國公府的家風(fēng)還真有意思,你爹你哥置身事外偷閑得很,竟讓一個婦人里外操心的。”彌若轉(zhuǎn)眼看向身側(cè),正玩著車內(nèi)的鎏金香球,不亦樂乎的李炯,喃喃自語道:“你呢?你也想要我在王上面前替你求功名么?”
“功名?功名是什么?”李炯抬起頭,揮舞著沾滿香粉的手,依舊是一臉癡笑,“比蜜花糖還好吃么?”
彌若皺眉,一邊取出帕子為他凈手,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解釋道:“功名是毒藥,吃了就會肚子疼的。你想肚子疼嗎?”
李炯聽聞,立即捂著肚子,拼命搖頭,“我不要肚子疼!我不要功名!不要!”
“這就對了。”彌若朝李炯微笑道,“所以,以后若是有人問你要不要功名,你一定得說不要,知道了嗎?”
李炯聽話地點點頭:“媳婦,我不要吃功名,那可以吃糖嗎?”
彌若有些不解地點頭:“當然可以。”
一聽有糖吃,李炯頓時眉開眼笑:“那、那我要吃桂花蜜糖,上面還要有很多芝麻!”
“好好好!”彌若哭笑不得,如同哄孩子一樣,“只要你聽話,我天天給你買蜜花糖吃。”
“媳婦好!媳婦真好!”
彌若盯著李炯那不含半分雜質(zhì)的清澈眼眸,的確如不明事實未染纖塵的稚兒,她心中堅信的事實開始有些動搖。
難道昨夜所見到的那個九尾妖孽,并不存在,只是自己的一個幻夢嗎?
彌若正垂著頭若有所思著,一旁的李炯卻是拉拽著她的衣擺,興奮不已地指著車窗外,沖著不遠處的宮門嚷著:“媳婦媳婦,快看快看,好高好高的墻啊!”
彌若抬眼看向那熟悉不已的宮門,昨日,鳳冠霞帔的她,就是乘著華貴無倫的車輦,從這道宮門而出。
而當時的他,便立在百丈外的昭陽殿前,看著她踏上,自己親手為她鋪就的,十里紅妝的不歸路。
彌若抬手理了理紋絲未動的發(fā)鬢,心下竟陡然生出一個可笑的念頭:眼下,他看見已為人婦的自己時,會不會有一絲半厘的后悔?
按著規(guī)矩,未有品級誥封的,入宮不能再乘車,必須徒步而行。
彌若攜著李炯在宮門處下車,隨著早已候著的宮人前往覲見的昭陽殿。
百丈長的宮道,似乎眨眼間就走到了盡頭。熠熠的陽光下,眼前那輝煌絕倫的宮殿愈發(fā)金光耀眼,盡顯天家威儀。
彌若心中正澀意翻涌,她身旁原本興致高昂的李炯卻突然一言不發(fā),目不轉(zhuǎn)睛地瞅著昭陽殿前的臺階一角,眼中盡是萬分的恐懼。
“媳婦,我、我怕……”
彌若不解地回頭,卻看見李炯面色慘白地盯著一處臺階:“怎么了?”
“紅色的血,好多好多……”李炯抓著彌若的胳膊,越抓越緊,目光卻順著明明纖塵未有的臺階往上,突然猛地大聲嚷出來:“啊!腦袋!好多人腦袋啊啊啊……”
領(lǐng)頭的宮人斥道:“放肆!御殿前豈容喧嘩!”
身旁的幾個宮人眼疾手快地上前捂住了李炯的嘴,卻不料反被他狠狠咬了一口。
李炯掙脫開幾個宮人的束縛,如受驚的小鹿一般,瑟瑟地縮在彌若身后:“媳婦,我想回家,回家!這里好嚇人,好多血,好多人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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