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熱愛工作，工作使我快樂。

        有了打工抵債這一需求，壁虎放寬了我外出的時間限制，讓我基本上可以和尼可一樣來去自如。我以“從沒賺過錢太興奮了”、“打工有利于積累生活經驗”、“探聽情報的同時可以鍛煉日語口語”為由，逃過了幾次要求上繳獵物的任務，跑到面具店去工作。

        不過，雖然打著“工作”的名義，但我除了打掃衛(wèi)生和準備飲品以外就沒干別的了，唄還反過來教了我一些木工和皮具手藝的基礎、幫我重新練習在保持理智的條件下放出赫子。至于信息收集，正如我所預料地沒什么成果。我將唄與客人的閑聊一一轉述給壁虎，包括其中一次，他在店里分夜宵給我吃，忽然來了一句“在杰森手下工作很辛苦吧？要不要留在我的店里？我的朋友們也一定會很樂意你加入的。”

        “所以你答應了嗎？”壁虎聽到這里時打斷了我。

        “當然沒有！因為壁虎先生不是說過嗎，我是你的部下……而且唄先生給我一種很不安定的感覺，他很厲害，但我又完全不知道他想要我做什么，這讓我很害怕……”

        壁虎挑起眉毛：“那你是覺得他比我還可怕？”

        “比起未知的恐怖，我寧愿選擇肉眼可見的恐怖！”

        ——居然說出來了，壁虎很恐怖這件事。有了這段時間的磨合，我覺得有百分之五十的幾率他不會朝我發(fā)火。

        “既然他對你發(fā)出了邀請，你就多分些時間在他那里吧，看看他是不是對獨眼食尸鬼抱有特別的興趣。”

        ——很好，賭對了，他沒生氣。

        我暗自給自己加了個油，點頭應下。能盡量遠離青桐樹基地游蕩在外面，正好應了我自己的期望。然而，當我再一次前往面具店時，在巷子口與一個穿著深色長外套的高個男子撞在了一起。

        “啊……抱歉，你是在里面的面具店打工的孩子嗎？”男子扶住我的肩膀，一臉嚴肅地問。

        我點著頭說不出話，目光黏在他面龐上離不開了。他略長的淺色頭發(fā)喚起了我對動畫的回憶，我記得，他是在古董工作的人，實力不弱，個性也沉穩(wěn)，名字是……叫四方什么的吧？

        疑似姓四方的男子沒有注意到我在看著他走神，沉吟片刻，說道：“我找店長有事要談，能不能請你在外面稍等一會兒？”

        “啊？是，那個，請進？”我忙讓開一步，讓他先進去。

        沒有手機可玩，我只好在巷子里看墻上的涂鴉來消磨時間。不過四方也沒有和唄談很久，大約過了五分鐘，他們就一起出門了，唄倚在門邊，抱歉地對我說：“小森小姐，臨時出了些事，我要和這位四方先生一起離開一陣，讓你白跑一趟真是對不起。”

        “意思是要關店了嗎？”

        “是的，但在那之前，小森小姐，請先進店來，我也需要和你談談。”

        四方被唄提到時，對我點頭致意，我惶惑地也朝他點點頭，隨后鉆進了屋。

        唄示意我坐到他平時教我手工時我們所坐的位置上，然后開口提起了一個我再熟悉不過的名字：“之前我說過，我還接待過另一位獨眼的顧客，他名叫金木研，與四方在同一家咖啡店工作。今天上午，他被杰森從店里擄走了，如果方便的話，小森小姐能幫忙注意一下他的行蹤嗎？”

        ——時間線要發(fā)展到動畫高潮處了嗎？！我的神經驟然緊繃了起來。

        唄給了我?guī)酌腌妬砝斫猓�又接著講道：“面具店會休業(yè)一陣，但我的朋友會來幫忙看店。如果小森小姐得知了金木先生的下落，可以過來告訴她，她會幫忙轉告四方的。”

        ——與四方和唄關系較近的女性？是那個開酒吧的紅頭發(fā)女子吧？她是叫……伊鳥來著？這名字要怎么發(fā)音？

        我回憶著伊鳥參與的那點劇情，向唄確認：“請問，唄先生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itori。”唄念出了一個所幸很短的名字。“她是位熱情的女士，一定會與小森小姐好好相處的。”

        ——啊，熱情是真的，和唄一樣難以捉摸也是真的。

        我應承了下來，待唄關了店，在他的堅持下被他和四方送去地鐵站。在進站口，常駐四區(qū)的唄自告奮勇去幫我買票，把我和四方丟在了原地。

        如果說讓我給動畫里的角色分類，我大概會把他們分成“基本上可以當作好人”、“大多數情況下是危險分子”、以及“差不多已經是變態(tài)了”三類，而四方正屬于那第一類。他隸屬古董，而且是個正直的人，剛剛一路過來時在我心里積攢起來的渴求與不安此刻爆發(fā)了，唄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中的同時，我就抓住四方的衣袖，磕磕絆絆地叫了出來：“四，四方先生，唄先生將金木先生的事告訴我了……其實，我現在就隸屬于壁虎……十三區(qū)的杰森，但我不是自愿加入青桐樹，而是被抓捕進去的，可不可以請你，請你們救救我，帶我離開……”

        ——可以的吧？現在跟著四方一起去往古董，被庇護在他們的店里，就不用繼續(xù)被壁虎控制，也可以避免與搜查官對戰(zhàn)了。有超厲害的芳村功善在，我絕對不會再有危險，青桐樹的人應該也不會想到我會投奔看起來與我八竿子打不著的古董。反正過不了多久，壁虎就會在青桐討伐戰(zhàn)里死掉，不會再有人在乎我跑到了哪兒去……

        四方有些被嚇到了，他抬起手掌讓我小點聲，把我拉到更加遠離人流的墻邊，問道：“抱歉，姑娘，你的名字……是小森淺海吧？”

        “是的！我就是小森淺海！”

        “這樣啊，你就是跟著醫(yī)生的那個孩子。”四方安撫般微微扯動嘴角，應該算是笑了一下。“唄應該已經和你說過，我來自名叫古董的咖啡店了吧？”

        “啊，是的……他說你和金木先生一起在咖啡店工作。”我點點頭，忽然感到后怕。我不記得唄到底有沒有提到古董的名字了，無論如何，這突兀的求救幾乎就是在明晃晃地彰顯我早就知道四方來自一個足以向我伸出援手的團體。

        或許是因為笛口朝木的關系，四方似乎沒有多想，繼續(xù)說了下去：“醫(yī)生已經在古董安頓下來了。我們得到消息說，你和響尾蛇等人被杰森抓走了。但為響尾蛇的同僚傳遞情報的那個人前些日子失聯了，所以我才不確定，明顯在自由行動的你是否完全歸順了青桐樹。如果你想要盡早脫離他們，就跟我一起去古董吧。”

        ——那個失聯的情報傳遞員是不是指赤崎玲？

        我的心情又低沉了下去。與此同時，四方吐出佐藤的名字讓我想起，我在青桐樹里也不是孤身一人。如果我在這里逃跑，佐藤他們……會遭到遷怒和懲罰吧。

        想到這里，我用力搖搖頭，把佐藤被分尸、如赤崎玲一樣散落在肉塊桶里的畫面驅逐出腦海，顫聲改口：“真，真的非常對不起，四方先生，請稍等一下，我剛才腦子很混亂，考慮不周……那個，我不能拋下佐藤先生。我會盡力替你們注意金木先生的安危，但，但是……如果有一天，我能夠脫離青桐樹，又無處可去，你們可以接納我嗎？”

        “這樣啊。辛苦你了，淺海。”四方深以為意地一點頭。“醫(yī)生也在祈愿著你的平安。只要古董還存在一天，那里就會有你的一席安身之地。”

        ——真是正經的言辭啊。即便以我的日語水平，都能把他的意思理解得無比正式。不過也正因如此，四方的話語讓我稍微安下心來了。

        就在這時，唄回來了。他高高揮舞著給我買的票，擠過人群來到我們身邊。

        “四方，你真是帶小森小姐躲到了很難找到的地方呢。”

        “在進站口等你的話，會妨礙到其他人的。”四方沒有提起我與他的交談，只是從唄手里拿過票，遞給了我。“那么，小森，就此告別了，以后請多多指教。”

        “嗯，啊……我是說，是。請多多指教，四方先生。”我鞠下一躬，與唄也告了別，轉身跑向進站閘機。

        地鐵里的人潮一如既往地洶涌，我縮手縮腳緊貼車門旁的扶手，望著地鐵的玻璃窗上映出的人影，努力構想未來的計劃。不能再靠打工為借口拖延狩獵，我得照常去上繳肉塊了。壁虎應該會像動畫里那樣把金木研當做新的折磨對象吧？雖然我知道他是關鍵，但我可不敢貿然在明面上幫他。壁虎好久沒往趣味屋里填入新人了，他會不會要我在他身邊打下手？我能不能趁這個機會在金木研眼前刷點存在感甚至好感度呢？如果能行的話……我的未來會不會更有保障呢……

        或許是因為由于見到了古董的四方，還得知了金木研的被擄，從面具店出來后我一直思緒混亂，只能被唄牽著鼻子走，直到回程回到一半，我才想起，我現在根本不用急著回基地！為什么不多在外面逛上幾天！

        我在半途下車，對著墻上貼著的車票付費標準和線路圖研究了好一會兒，之后又費了好大的勁從當前站找回診所附近。

        反正捕獵的任務可以用自己的肉塊頂上去完成。我完全可以悠悠閑閑地宅上幾天。診所現在不安全了，佐藤的理發(fā)店應該還關著，但之前佐藤帶我去過的川邊大媽家應該也能作為一個選項。

        丟掉冰箱里已經壞掉的土豆絲，在狹小的浴室里久違地洗澡，窩到沙發(fā)上打開電視，待夜幕降臨，我也已經懶散得幾乎忘記了自己的處境。迷迷糊糊中竟奢望，要是不用回去了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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