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負責
——怪不得尼可當時說,這是“為萬圣節買的”衣服。
又一個周末,我坐在居民樓頂的邊緣,注視著下方的車水馬龍,完全沒有動身夜巡的興致。雖然還沒看過佐藤展示給我的那幾部弗萊迪的電影,但自從得知自己的這副形象其實是在角色扮演,我就覺得羞恥得要命。
瀕臨五月份,天氣熱了起來,不再適合穿毛衣,但佐藤給我買回來的新衣服中,赫然包括圖案相同的一件襯衫與一件t恤,不用想,都是紅綠條紋。
不論是為了誘導搜查官的注意方向,還是立起在食尸鬼之間的威名,我都已經擺脫不了“弗萊迪”這個形象了。
還好,今天這片街區很平靜,我沒有感應到食尸鬼的存在,應該不會有事件發生……
正當我想著今天可以提早結束巡邏回去休息時,我的感官邊緣處傳來了一股微弱的氣息波動。在這個距離下,我分不出散發氣息的到底是庫因克還是食尸鬼的赫子,但我條件反射地動身了。
愈加接近,我心里愈加不安,隨著氣味越來越濃重,我也變得能夠從血腥中辨別出一絲熟悉感。
——要來了嗎。與壁虎的第三次遭遇戰。
周邊的街道與建筑逐漸陌生,我深入了非常駐區域的內部。氣味導向的事發地是一處偏僻的建筑工地,這里似乎已經廢棄許久,不見工程車輛的蹤跡,堆放在只有框架的大樓頂端的鋼筋已經生銹掉漆,落滿灰塵。我想起那次導致自己和金木研被送入手術室的人為事故,不禁咽了一下口水,遠遠避開那堆晦氣的鋼筋,在樓房邊緣的一根板材上蹲下來,觀察下方的狀況。
碰撞的聲音與人聲在樓體內部被無數次反彈與放大,我定位不到當事人具體的位置,也無法確定到底是否在發生戰斗,但是——有人在慘叫。這就足夠驅動我了。
我瞅準下方錯綜復雜的金屬構造,謹慎地躍了下去。四條赫子全部被我放出來,幫我轉向以及防范隨時可能出現的危險。
在接近一樓的地方,我終于捕捉到一抹白色的人影,此刻映入我眼簾的不是搏斗,至少已經不再是搏斗,而是單方面的虐殺。壁虎抓著一名男子的后腦把他按在一根水泥柱上,赫子將他的雙臂釘斷,他們腳邊的地上散落著衣服碎片和紅彤彤的肉渣,鮮血從壁虎啃食的男子肩胛處淋漓灑下。
我在二樓的鋼架上蓄力,全力撞向了進食中的壁虎,他扎進水泥柱的赫子被艱難撼動,整個人朝側面踉蹌了幾步,那個男子像個破布袋一樣摔在地上。我在他們二人之間落地,右手按在男子脖子上,勉強摸出了微弱的脈搏。
“這位先生,你是食尸鬼吧?如果你覺得自己生命有危險,要吃我嗎?”我拍拍男子的臉頰,急促地問道。
“……沒完了,是嗎,蝎子?”
壁虎站穩腳跟,用手背擦了擦嘴邊的血跡,語氣中帶著一絲不耐煩。
“我喜歡等你自不量力地來挑戰,但任誰被打斷進餐,都沒法心平氣和地說歡迎吧。”
“真是抱歉啊,但我對阻止你進餐的興趣要甚于挑戰你的興趣呢!
我緊盯壁虎,一邊用挑釁的語氣扯話題,一邊摸索到男子的臉龐。即便我把手放到他嘴邊他也沒有反應,可能他已經暈過去了。
“那么我也要說抱歉了,F在我可是食欲高漲。
壁虎音調拔高的同時邁步向我這邊沖了過來,有失去意識的男子趴在我身后,我不敢后退,只能正面與他相迎。雖然金木研教我不要太專注于想象對手的攻擊方式,但壁虎一旦在我眼中動起來,我就忍不住開始設想了。
——大概是在青桐樹時留下的習慣吧?我滿腦袋都想著,別再被他的拳腳招呼到身上、別再被他的赫子穿透身體、別再看到他拿起拷問道具向我走來……我總是在想方設法分析他、逃離他,這仿佛已經成為了我的本能。
本能與理性撕扯著我的戰斗意識,我反而慢了一拍,匆忙用兩根赫子擋下壁虎的拳頭,他的赫子卻從側旁掃中我的腳踝,劇烈的刺痛提醒我,可能有骨頭斷裂了,我騰出一根赫子在身側支撐,壁虎則從那根赫子缺席的微小豁口伸過手來,抓住我的衣領,向下一扯,打破我的平衡,讓我和那個男子一樣,下巴著地狠狠摔倒。
我想像以前曾做過的那樣,立刻翻身拉開距離,或者直接向旁邊滾開也行,但這次壁虎一腳踩在了我的后腦勺上,把我的視野和呼吸都禁錮在那一小片坑洼中。
“嗚!……”
這里的地面甚至都沒有鋪上水泥,我的痛呼被土壤窒在咽喉中,兩只手臂徒勞地撐著地面用不上力,茫然揮舞的赫子被壁虎抓住、干脆地咬下去一截。我耳中嗡嗡作響,壁虎咀嚼的聲音卻在其中清晰可聞。
“——你還沒明白嗎?無論是那對母子,還是這個青桐樹的走卒,之所以會面臨滅頂之災,全都是因為他們自己的弱小。你比他們強到哪里去了嗎?你的力量從始至終都拯救不了任何人,這種自以為是的偽善最叫我惡心了!
——啊,他居然提起了凱和光斗。
我被擠壓的眼皮底下也開始冒出金星。將凱與光斗的斗篷帽子切斷后手腳的顫抖、被壁虎凌虐時撕裂喉嚨般的尖叫、次日他坐在懸崖邊上時向我投來的堪稱平和的視線,這一切在我回憶中一股腦地涌現,我不由自主地減弱了無用的掙扎。
——那種在撕破臉皮針鋒相對后,讓我奢望能夠彼此交流、窺見相互理解的途徑的錯覺,果然只是曇花一現……嗎?
我十指摳進土壤,四根赫子同時暴漲,深深扎入干燥冰冷的土地,在其中穿梭而過又從壁虎腳下破出。他失去重心的第一時間我便昂身而起,沒有收回赫子,而是直接掀起那一大片土壤,將土石盡數砸向壁虎的臉,同時叫了出來。
“——那一天你被我惹火了對吧?所以就別說什么我威脅不到你這種自大的話!”
我的一根赫子逮到了壁虎的右臂,立刻攀卷而上,勒住關節,擰向致其折斷的角度。
“咔嚓”一聲響起,我知道我成功了。我的頭腦里回響著無數個聲音,回放著無數個畫面,但我無比清醒。我任壁虎的兩根赫子在我身上砸出幾排窟窿,將自己拉近他的身子,另外三根赫子學著壁虎剛才的動作,自腳下把他絆倒,隨后將自己全部的體重壓在了他身上。
“那時候……當我救下凱女士他們,擋在你前面的那一刻,我完全沒有考慮自己會不會死這個問題。”
我跪在他胸口,調節著呼吸,迅速用兩根赫子分別擊碎他的膝關節,以保證他短時間內站不起來。然后,我拂掉他臉上的土塊,直勾勾地看向他的眼睛。
“我一直以來都只是求生、避害而已。但那一刻我發現,我有著比起生命更想要捍衛的東西。原先的我,生活無非是上學讀書、以及少得可憐的娛樂,F在,這些我全部失去了,那么我又是為了什么活著的呢?”
“生存還需要理由嗎?”壁虎惡狠狠地低語,那只自由的左手握拳揮來,我用一根赫子與右手臂擋在臉側抗下了這一擊,差點被震得從他身上摔下去。
“如果連自我都舍棄了,那么生存就失去了最根本的意義!蔽曳醋プ∷淖笫滞螅吹剿厍啊!安皇莾H僅將意志覆蓋在瘋狂之上就夠了。我絕不會舍棄的,是我作為人的心!
壁虎微微屏息,咬牙反問:“又是那所謂的‘因為是人類’?但你現在不也在踐踏與掠奪嗎?”
我用力搖頭,同時不留余地地反復將赫子刺進壁虎愈合中的腿骨與兩肋,施以足夠威懾他的綿長的疼痛。
“human還是ghoul,對我來說都不重要。我是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人——ひと,rén——成長至今的。所以,我才會做出至今的所有選擇。人只要活著就會彼此掠奪。貧富、階級、性別、年齡、包括嚴苛的前后輩文化……這些是長久以來一直存在,未來也無法完全消失的掠奪。不過,我還是堅持,因自己的私欲就對別人加以直接傷害、甚至剝奪別人的生命,是一件無法原諒的事情!
壁虎仍瞪視著我,但粗重的呼吸比之前平穩了不少。這副景象其實挺奇怪的。我的后腦勺和鼻子還在疼,壁虎身下的血泊則浸透了我的褲腿,似乎只有在付出相當的暴力之后,我們才能平等地對話。
“掠奪永不缺席,偽善也沒什么不好!蔽揖従徯读艘稽c壓在他胸口的力,在他身上跨坐下來,盡可能睜大眼睛揚起嘴角,讓自己看起來神采奕奕又神經兮兮。他認為世上所有的悲劇都是來源于當事人的能力不足,那么我就用行動來反駁。
“被青桐樹抓走、被你拷問的確有我不鍛煉、能力不足的因素,但那追根究底還是因為青桐對利世小姐的需要、因為你殘暴的個性吧?而且就算我自己確實努力地提升自己,就算我沒有落入青桐手中,也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陷入各種各樣的險境吧?世界上所有事情從來都不是獨立的個人能夠決定的!
——世界不止一條行進的軌跡,沒有必要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金木研溫和的聲音在我心底的角落源源不斷地傳遞勇氣,我活動了一下腳踝,確認骨頭已經長好了,便站起來,放開壁虎,俯視著他笑道:“在說我自以為是之前,先讓自己能打敗我再說吧。也別說什么歡迎我來挑戰你了——倒是我,歡迎你隨時來捕獵。在吃過我這個獨眼食尸鬼后,你居然還能咽得下那些和你一樣腥澀的食尸鬼的肉,我倒是有點傷自尊了呢!
——只要讓壁虎把捕獵和共食的目標集中到我一個人身上,就可以盡可能地避免他殺害更多的生命。決定要對他的幸存帶來的災禍負責雖然是我一時沖動,但即便是自我安慰也好,我也要繼續嘗試用自己的方式去負責。反正我的實力擺在那里,他殺不掉我,也吃不盡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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