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八重子小姐跟我說，你以前不叫佐藤拓實來著。”

        “嗯，怕麻煩所以沒告訴過你們來著，但也沒什么好隱瞞的。”

        我和佐藤難得聚在一起進行夜巡，我想起剛剛在家里聽到的那些消息，順便問出了口。

        “我念中學時，老爸是食尸鬼的事暴露了。他死后我搬離老家，換了老媽那邊的安全戶籍，從齊藤拓也改名叫佐藤拓實——”

        說著，佐藤抬起面具下擺，讓自己脖頸側面的紋身整片露出來。

        “sstt。”自打第一次見面來，我終于認真分辨出了那圖案是四個哥特體的字母。“是名字的縮寫嗎？”

        “沒錯，盡管我舍棄了十四歲之前的人生，但這個名字本身就是個念想，讓我始終別忘了完整的自己。”

        ……

        “完整的我自己么……”

        第二天在快餐店還是晚班，我已經被突兀的搬家事務攪得頭昏腦脹，一想到又要保持微笑傾盡禮數應對客人，我就提前開始頭疼了。

        我“砰”地一聲關好自己的私人物品柜門，盯著上面寫著“小森淺海”的姓名卡，苦澀地長嘆一口氣。

        ——當初起名字的時候，會不會太過于草率了呢。

        “喲，小森君，今天來得好早啊。”

        一個開朗的聲音從更衣室門口傳來，我在轉身的同時完成了微笑、鞠躬、打招呼的三部曲：“下午好，大橋前輩！”

        “下午好，前幾天夏日祭的換班真是太感謝了。”

        高挑的黑發姑娘笑瞇瞇地說著走到里面的儲物柜門前，把背包放進去，準備換制服。我也低下頭，專注于扣上女仆手環。左手那只還算方便，但每次用左手扣右手的扣子時，都會花上兩倍的時間。

        “要我幫忙嗎，小森君？”大橋在脫掉自己的上衣之前注意到我這邊的動作，主動湊過來提議。

        “那，那就拜托大橋前輩了！”我聽從了永近英良的教導，直接用名字來代替“你”這個代稱。

        大橋接過我的右手手環，調整好位置，但在扣上扣子之前，她“嗯？”了一聲，停下了動作。

        在極近的距離下，她身上好聞的香水味和肉香同時縈繞在我鼻腔里，我艱難地咽了一下口水，問道：“怎么了，這只手環壞了嗎？”

        “唔……這個是怎么搞的啊。”大橋說著展開手環，我才發現我沖上的那一面手腕上裸露著一塊半圓形的傷疤，之前我都沒有注意過，但一看就知道，這是青桐樹討伐戰那晚壁虎落下的深可及骨的齒痕。

        ——糟糕！不該這個角度朝上的！

        我立馬把手環按回去，口不擇言地吐出了之前在店長那里杜撰出的家庭慘劇：“那，那個，我……其實，我家其實遭遇過食尸鬼來著……”

        “咦？那我不該問的……”大橋忙松開我的手，低頭道歉。“讓你想起了不好的回憶，真的非常對不起！”

        “沒，沒什么，已經過去了。”我打著哈哈把手環胡亂套好。她這么表示歉意，反而是我會感到愧疚。

        隨著暑假的到來，快餐店的每日各時段平均人流量變多了。即便我選擇柜臺收銀員的工作，也經常忙得團團轉，直到接近零點，才逐漸有時間歇一口氣。

        “大橋君，日向君，小森君！”一個去往后廚的女孩子突然奔出來，把店里的服務生全都叫了過去。“一會兒下班后我們好像不能回家了！幾乎半個二十區都被封鎖了！”

        “發生什么了？是哪里發生火災了嗎？”剛送走兩名客人的大橋從門口小跑過來，訝異地詢問狀況。

        “上次搞出封鎖城區的陣仗，還是為了討伐盤踞在十一區的食尸鬼組織。”那個叫日向的女孩一臉嚴肅地摸著下巴說。“怕不是又有食尸鬼組織被拔除了。”

        一聽到食尸鬼這個詞，我打了個冷顫，趕緊湊到拿著手機的發話女孩對面，試圖從倒著的手機屏幕里看出些什么。“可是青——可是那個食尸鬼組織被討伐之前，已經在十一區鬧得天翻地覆了，最近我可沒聽說二十區有什么惡性案件啊……”

        “很不幸，就是食尸鬼討伐戰。”拿著手機的女孩把屏幕轉過來，讓我們三個都能看到。“我們身邊，就有食尸鬼組織！”

        另外兩個女孩均發出驚呼，我則在看到報道內容的那一刻僵直在原地，大腦無法思考，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二十區的咖啡店是食尸鬼的巢穴，目前已基本清繳完畢……

        報道上方還配有照片，圖中的咖啡店有著暖色招牌和明亮的店面，門口豎立著寫有今日特價的小黑板。落地窗下的燈箱上印著幾個清晰的假名。

        ——あんていく，anteiku……古董。

        身旁同事們嘰嘰喳喳的討論聲仿佛與我之間隔了一層水簾，顯得遙遠而朦朧。冰冷的寒意從我頭頂穿透到腳底，我在恍惚中扶住吧臺，防止自己腿軟直接跪到地上。

        “怎么了嗎，小森君？”大橋擔憂地望過來。

        “沒什么……”我捂住嘴，盡可能不想讓她們發覺我的顫抖。“我……我去過那家店……”

        日向走上前來撫摸我的后背，我感覺她可能在安慰我，但我已經一點都聽不進去了。我跌坐在吧臺后方備用的椅子上，緩了好一會兒，眼前的事物才不再扭曲旋轉。

        “要不然，小森君先進屋休息一下吧。”

        不知是誰提出了這一點，我步履踉蹌地返回更衣室，打開柜子掏出手機，想要詢問佐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卻先看到了他的一個未接來電和新的line消息：“看到封鎖消息了嗎？”

        我抖抖索索地按下回撥，佐藤很快就接了起來：“你是看到新聞了吧，小淺海。”

        “嗯。所以……真的是古董？它到底怎么……”

        “是古董沒錯。我看到封鎖消息后馬上就聯系了萬丈，他告訴我，金木研解散了他們的行動小隊，獨自一人去古董支援了。但看這個陣仗，聽說最強的搜查官有馬貴將也參與了，古董基本沒有贏的可能性。”

        佐藤的聲音低沉而平穩，我開口時卻嘶啞變調得自己都認不出來自己在說什么。

        “怎么會這樣？為什么是古董？店長可是梟啊！……那里可是金木研發跡的地方，是主人公的舞臺……為什么那里會遭遇討伐？……今后這個世界的未來會變成什么樣！……”

        “冷靜下來，小淺海——即便冷靜不了也先閉嘴，聽我說！”佐藤用“吼大聲點”的方法把我語無倫次的追問堵住。“我知道，閱讀過金木研未來、得知古董內部情報的你一定會因為這次的討伐而心慌意亂……雖然我沒想到你會慌成這樣就是了。總之，得先告訴你——這不是你的錯，小淺海！”

        ——怎么可能！古董可是要消失了啊！主角可是要沒了啊！

        我咬住嘴唇，反駁的話語卡在嗓子眼，沒法傾吐而出。佐藤只知道我來自一個沒有食尸鬼的平行世界，他無法理解金木研作為“主角”的意義，也體會不到我眼看著故事要失去主角是多么恐懼。

        “那……萬丈先生有沒有說過，他們查出嘉納醫生的動機和食尸鬼化手術的內幕了嗎？”我抓緊手機，試圖尋找一根救命稻草。

        “稍等一下，我去問。”

        佐藤掛斷電話，沒過一會兒又打了回來：“萬丈說他們攻入過那個嘉納的實驗室，不過那次青桐樹和g都攪了局，他們沒能抓住嘉納。”

        ——這么說嘉納的坑沒有填，目前食尸鬼與人類的矛盾也尚未解決，一部青少年漫畫怎么可能以主角團什么問題都沒搞明白就戰死作為結局？

        我從未如此痛恨自己對于劇透的抗拒。只要我順著青桐樹討伐戰再稍微往下讀一讀，說不定此刻就不會如此恐懼了。會不會青桐樹為了抗擊g而出現在二十區與古董并肩作戰？會不會有馬貴將出了什么事無法趕到？會不會金木研所有的同伴聚集于此奇跡突圍？……我琢磨不出來，如果古董被討伐不是被我的攪局害的，那么創作者在這里到底會選擇怎樣的展開啊。

        直到關店時間為止，都沒有人來叫我回歸崗位。同事們做好善后工作，回來換衣服準備下班，我也渾渾噩噩地收拾好東西，跟在她們身后走出店。

        “小森君，你住在哪里？要是在封鎖區的話，日向說可以去她家哦，她就住在附近。”大橋鎖好員工通道，追上我，問道。

        “……不礙事，我住在十三區。”我抬起沉重的頭顱，下意識地望向地鐵站的方向。

        “這么晚了，那里據說也很亂……一定要回去嗎？”日向皺著眉頭追問。

        “沒關系，我知道安全的路。”我用力搖頭，已經不想再多費心思去應付她們了。

        見我去意已決，同事們紛紛與我告別，分別走上各自回家的路。我打開一個手機網頁，想要搜索一下二十區的討伐戰最新的進展，切換應用時還沒有關掉的line映入眼簾。

        ——對了，除了佐藤和壁虎還有店里，我還加了永近英良來著。

        我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點開與永近英良的消息記錄，上一條還是夏日祭那一晚他發來的人稱區分技巧，處于未讀狀態。

        ——至少在表面上，我們是熟人，而且我知道他生活在二十區，還在g打工，出了這么大的事問他一下也不會引起懷疑吧。

        我腳步不停，手上迅速打出一條消息，發了出去：“我看新聞說二十區出現食尸鬼組織了，不要緊吧？”

        認識的這一個月以來，每當我有問題需要他解答，他總能在很短的時間內回復。但在這條消息發出后過了一個星期，永近英良都沒有任何動靜，他也沒有再來快餐店了。

        這段時間里，佐藤與萬丈在六區見面，交換了一次情報。那幢月山習提供的公寓出于安全需要被棄用了，霧島董香只來得及通過信件給笛口雛實報過一次平安，說是自己與四方蓮示在一起，但古董的其他人都處于失聯狀態，包括身為梟的店長、笛口夫婦、以及最重要的金木研。

        在我眼里，古董一直都是這個世界最主要的舞臺。我從未想過，自己首次在古董門前駐足，是在人去樓空的它被圍上的警戒線后面。

        街道上還殘留著那場戰斗所造成的損壞，我的身邊還有三三兩兩因為好奇而留步的人。我注目空空蕩蕩的店鋪內部，第一次感覺自己對這整個世界未來的認知一片茫然。


　　(https://www.dzxsw.cc/book/11853576/33110051.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