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國會和明堂
由舉人集議演變成國人大會,事情變化之快,讓朱由檢都有點目不暇接。
直到朝會結束,他在細想之下,才感覺到一點不對勁:
『事情變化太快了,這件事有點蹊蹺。』
『需要仔細捋一捋,查一查朝堂上是否有勾結。』
國會這件事情,朱由檢曾經想過,卻從未向其他人提起。
舉人集議這件事,他也從沒有和國會關連起來,甚至都沒有想過兩者之間有聯系。
他只是覺得副榜的事情和舉人密切相關,自己對哪一種結果都無所謂。所以把這件事交給舉人決斷,讓他們自己選擇。
這在他眼中,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像在制定法律法規之前,舉行一個聽證會。
但是在大明官員的聯想下,這件事卻和國人大會關聯起來。讓朱由檢感覺有點奇怪,想查查是否有蹊蹺。
故而,他在朝會結束后,立刻下令錦衣衛把劉宗周這些日子的蹤跡調查出來,看看劉宗周和哪些大臣有聯系,是不是和其他官員在演戲——
畢竟劉宗周的名聲雖大,但是在朝堂上,卻沒有多少官員因為這點就不和他相爭。學術上的名氣,不等于政治影響力。
所以劉宗周在朝堂上把那些人輕易鎮壓,朱由檢仔細想來很奇怪。對這位自己拜的帝師,要仔細調查一下。如果劉宗周因為帝師身份就想興風作浪,朱由檢會讓他知道,什么是“雷霆雨露,莫非天恩”。
作為最被關注的朝堂大臣之一,朱由檢早就以保護老師的名義,在劉宗周身邊派遣了警衛。所以他的行蹤,錦衣衛掌握得很明白。甚至連交往的人,都記錄有確切名單。
朱由檢看著這些,發現劉宗周并沒有和很多大臣有交往。這讓他心中的疑心,稍稍放下了一點:
『看來劉先生沒有和其他官員打配合,這件事更多的是巧合。』
『是官員們的反應,有點超出預期!』
排除了雙方演戲的可能,朱由檢思來想去,只能把這件事歸結為官員反應太大,有點胡亂聯想。
但是這件事也怪不得他們,去年為了掌權,朱由檢沒少使手段,經常在一件事情中,埋伏其它事情。
所以官員們一聽他提出舉人集議,就思索皇帝是不是埋伏著其它事,然后想到了這是在開啟士人參政議政,授予他們權力。劉宗周也因此被啟發,想到了國人大會。
那些官員在劉宗周提出國人大會后,一是說不過他,二是猛然發覺皇帝讓渡權力是好事。所以他們很快偃旗息鼓,讓舉人集議的事情獲得通過。
這是朱由檢自己猜測的,整件事情的經過。
察覺到源頭在自己后,他心中哭笑不得,又有一些警惕: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此言果然不虛!』
『我在去年和朝堂大臣們玩心眼,朝堂上的臣子,現在就加倍地玩。』
『這些人是按我去年的做法,揣摩我的思路。』
『他們適應得真快,但是慢了一拍!』
玩心眼這種事情,朱由檢早就察覺到不能持續。因為他一個人和朝堂大臣玩心眼,遲早被朝堂大臣琢磨得明明白白。嘉靖皇帝被大臣琢磨透的事情,就是前車之鑒。
所以,在去年耍了一些手段,順利掌握朝堂大權后。他已經慢慢放棄了這種手段,輕易不在朝堂上使用。為的就是規范朝堂秩序,不讓自己陷入和群臣的勾心斗角之中,讓君臣失去信任。
但是很多臣子明顯沒有察覺到這一點,他們仍在按去年的老辦法,揣摩朱由檢的用意。
舉人集議的事情,就是在他們的曲解下,演變成國人大會。
這讓想明白這件事的朱由檢苦笑不得,又無法和群臣直說:
『朕從未想過國人大會,是你們自己瞎猜!』
那樣會讓群臣覺得他玩不起,也會讓劉宗周主持的重制禮樂,受到重大打擊。
所以,朱由檢只能接受這件事,承擔這個后果。
可以說,這是朱由檢去年的做法引來的反噬,讓他心中警醒,以后要更注意手段。
國人大會的事情,經過陰差陽錯,算是被提出來。
只要朱由檢不強制阻止,劉宗周在重制禮樂時,就會把它列進去。
所以朱由檢開始思索,要不要組織這件事:
『國會是必然要建的,這是時代潮流,也是大勢所趨。』
『必須要有個平臺,協調各方矛盾。』
『我要對大明進行現代化改革、在大明推進工業化,不可能阻擋這一點。』
『國人大會、或者說是國會,可當做重制禮樂的重點設立!』
首先明確自己的態度,確定國會可以設立。
然后朱由檢繼續思索,國會建立之后,對自己的利弊:
『國會建立之后,必然會和政府爭權。』
『誰有決策權力,是一個重大問題。』
『我作為一個有實權的皇帝,現在是我的決策權最大。』
『但是之后的局面,那就不一定了。』
『國會似乎可以作為一個權力中心,讓它和朝堂大臣爭權』
對大明皇帝的權力認識得很清楚,朱由檢早就知道,大明皇帝已經喪失了對朝堂大臣的任命權——
大學士和九卿侍郎總督巡撫等重要官員,都要經過廷推。
皇帝只有罷免的權力,而沒有真正的任命權。
而且在重大事項的決策上,皇帝也要尊重大臣意見,甚至舉行廷議。
如果沒有內閣的副署,皇帝發出的中旨,文官是不認的。
朱由檢打倒閹黨之后,趁著許多臣子不在朝堂的真空期,掌握了很多權力。并且通過對朝堂制度的規范,擴大了自己的權力。
但是這些權力在本質上,仍舊是屬于文官的。朱由檢沒有動這點,沒有引來他們最激烈的反對。
隨著文官對他的適應,以后這些權力,會一點點地被文官重新奪回去。
就像嘉靖皇帝那樣,前期奪權之后,后期又一點點喪失。甚至在他死后沒幾年,出現了張居正這個敢自稱攝政的權臣。
所以朱由檢內心之中,對此是有憂慮的。他甚至想過趁著自己大權在握,把廷推廷議制度廢除,像清朝建立軍機處一樣,讓群臣只能聽命。
但是在去年大權獨攬了一段時間,每日召開常參會議、批閱奏疏之后,他發現自己做不來這件事。他不可能像太祖皇帝那樣,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這些事務上。
只要他稍有松懈,權力就會流失到臣子手中。就像清朝的軍機大臣,從最初的只能跪聽旨意,后來也漸漸有了點決策權,被尊稱為“中堂”。
經歷過內閣權力變化的大明文臣,能夠更快地適應這一點,無論朱由檢建立什么機構,只要他稍有松懈,權力就會被臣子奪過去。
所以朱由檢思來想去,沒有對現行制度進行大改,而是通過規范,穩固自己的權力。
但是他的心中,對此是不安的,因為沒有另一種勢力,能夠制衡大臣。他之后的皇帝,權力有可能越來越小,甚至像萬歷皇帝一樣,只能待在后宮不出來。
如今國會的事情,讓它看到了一種可能。那就是讓國會議員和朝堂上的大臣爭論,讓他們和朝堂大臣一起,分享皇帝的決策權。
之前朱由檢想以資政院為基礎成立大明國會,也有這個用意。資政院的成員,現在全都是致仕大臣,他們參與廷推、廷議,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
皇帝對朝堂大臣的決策不滿意時,可以讓資政院成員參與廷議,改變朝堂局面。
它對皇帝來說,是制衡朝堂大臣的作用。這也是朱由檢所設想的,大明國會的作用。
所以朱由檢內心之中,對國會并不排斥,甚至還覺得國會成立后,能夠更好地維持皇帝權力:
『現在的大明制度,對皇帝的要求太高了,只要稍有松懈,權力就可能被臣子奪取。』
『有了國會之后,皇帝只需要做好朝堂和國會的平衡,就能安居九重,擁有最終的裁決權。』
『朝堂上是什么意見,國會是什么意見,皇帝只需要聽取,做好裁決就行。』
『一個中人之姿的皇帝,就能做好這些。甚至在群臣和國會的輔佐下,還可能做得不錯,建立一些功績。』
『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國會的權力膨脹,未來很有可能是政府對國會負責、皇帝成為虛君。』
這是君主立憲后會發生的事情,朱由檢暫時不用擔心。他可以在建立國會時明確相關的權力,在國會在成為最高權力機關的道路上,設置重重阻礙。
即使以后國會靠著民眾的支持,擁有了最高權力。朱由檢覺得自己的后人只要不是周厲王那樣的暴君,很可能在喪失權力之后,仍有虛君之位。
這對大明皇室來說,已經是不錯的結果——
無論如何,都比滿清入關,把朱明皇室幾乎殺絕更強!
所以他內心之中,覺得現在成立國會對自己利處很多,弊端卻需要很長時間才會在后代那里顯現:
『那么就建國會,規范國會權力。』
『現在先授予監督權,以及官吏編制、財政稅收、兵役徭役、禮法制定、司法審判等方面的權力。』
『讓議員監督官員的行為,防止官吏胡作非為、數量太過膨脹。』
『同時用國會通過的稅法,在全國強制收稅!』
錢謙益提出的官員屬于恒產者的理論,讓朱由檢很是警惕。擔心有人以這個理論為基礎,大肆擴充官員。
所以他已經決定,以后要讓國會監督官員,并且把官吏的編制,交給國會和地方議會決定。
稅收同樣如此,用國會通過的稅種、稅率,在全國強制征稅。
無論國會制定的稅率再低,在朱由檢看來,都不可能收得比現在少。
兵役徭役也是如此,朱由檢可以用議會的決定,讓大明的民眾服兵役。同時監督徭役的使用,避免官吏盤剝。
在財政支出、司法審判等方面,國會和地方議會也能進行監督,限制官員的胡作非為。
種種好處,都是朱由檢能夠想到的。要實現這些,就不能讓官員和議員沆瀣一氣。避免官員和議員勾結,更加難以遏制。
所以朱由檢思來想去,覺得大明的國會要分成兩院,資政院和諮議院:
『資政院自上而下,更受我的掌控,但是和官員牽連也深。有可能和官員聯合起來,成為更牢固的利益集團。』
『諮議院自下而上,選舉國會代表。他們能代表各方利益,讓大明各方有個商量的地方,而非暴力造反。』
『國會和地方議會要分成這兩種人,讓他們相互牽制,無法成為一言堂。』
有關國會的事情,朱由檢想了很多很多。打算發揮國會有利的一面、限制不利的一面,在大明成立這個機構。
而且,負責文思院和軍械研究院的呂祥,向他提起了一件事。讓他心中的想法,變得更加完善。
“你想設計明堂,主持明堂建造。”
“這件事不是說不急嗎?何必現在設計?”
聽著呂祥的請求,朱由檢不解地道。
明堂辟雍的建造,是太學祭酒馬之騏前段時間提出來的,說是用以頒布禮樂。
但是朱由檢不怎么想大興土木,所以把這件事往后拖,暫時不考慮建造,只是征求設計。
沒想到呂祥就像不知道自己的意思一樣,竟然在進宮匯報時,說要建造明堂。
這讓朱由檢皺起眉頭,問他是什么想法。
呂祥有些赧然,說道:
“這件事臣有一些私心。”
“當年蒯侍郎就是建造了皇宮的承天門等建筑,才有這么大的名聲。”
“臣心中欽慕蒯侍郎,所以想建明堂。”
“陛下至尊至貴,民間也說天子要坐明堂。”
“臣想為陛下修建一座宏偉壯麗的明堂,以后頒布禮樂。”
說著自己的理由,呂祥臉都紅了。因為明堂辟雍的建造,主要是他的私心。想通過這座建筑,像蒯祥一樣留名。
朱由檢聽著他的想法,眉頭舒展開來。呂祥以當年的蒯祥為榜樣,這件事他早就知道。有建造明堂的雄心,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且呂祥提出的理由,確實打動了他。那就是“天子坐明堂”的說法,讓明堂天然屬于天子:
『天子要坐明堂,明堂里必然要設御座。』
『這樣如果以明堂作為國會所在,天子可以在里面發揮影響力。』
『看來明堂需要建,而且很有必要!』
之前對明堂辟雍的事情不上心,是因為朱由檢不覺得它有什么用處。頒布禮樂的事情,在皇極殿、太廟、天壇等地方也一樣。
如今被呂祥提醒,他才發現明堂很適合國會使用:
這個建筑的規格足夠,也很適合天子發揮影響力。
所以他心中已經決定了,明堂必須要建,而且要建得好。
要有一座大廳,供國會議員開會。
國會也要有頒布禮樂的權力,增強禮法制定職能。(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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