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價嚴格限制，朝廷的稅收還有所增加。

中間利益受損的，自然是從事鹽業(yè)的商人。

這也是北方的食鹽專賣制度，之前推行不下去的原因。

能在鹽業(yè)上插一手的，不是勛貴世家，就是有錢有勢的大家族，或者和這些人有聯(lián)系。

在這些人的極力抵制下，就連戶部鹽政總署，也無法強行推行新辦法。

朱由檢之前沒顧得上他們，如今騰出手來，立刻決定對鹽業(yè)下手。并且決定把一部分鹽業(yè)公司的股分賞賜給功臣，讓他們下場對付那些人。

這些朝廷的新貴，也需要給他們產業(yè)。避免他們的目光，只會盯著土地。

韓爌明顯察覺到皇帝的意圖，這讓他的心里更加苦澀，知道山西的鹽商，是逃不過這一劫。

他本人其實也不想攙和這種事情的，無奈和王、張、馬等官商家族牽連太深，在朝堂上不得不為他們說話。

如今這個局面，他只能說自己已經(jīng)盡力。

朱由檢對他的評價也確實沒有錯，韓爌這個人的行事風格確實有點軟，只要皇帝強硬，他就會想退縮。

放在崇禎朝以前，他還會用辭職等辦法軟抵抗。但是崇禎朝的大臣，是不敢隨意辭職的——

不僅是因為皇帝明確了任職期限，還因為皇帝對撂挑子的行為極為痛恨。

一旦大臣用身體等原因辭職，以后就基本上沒有起復機會。

如今皇帝放權，他這個首輔正是大展拳腳之時。韓爌當然不會因為一點親戚情分，就鬧著辭職不干。

但他還是做了最后一點抵抗，那就是把這件事交給議會討論：
“陛下先前增設有產稅時，曾讓涿鹿區(qū)議會決定。”

“臣以為食鹽加稅，也應讓議會討論。”

“國會籌辦處如今已經(jīng)有了各府的代表，應該讓他們商議這件事。”

這得到了群臣贊同，他們也認為這樣對稅收更規(guī)范。

免得皇帝想一出是一出，隨意增加賦稅。

朱由檢考慮之后，也同意了韓爌的提議。這不是因為他想限制自己的權力，而是他需要用議會表決的形式，把加稅轉為民眾決議。

只有民眾認可了，新的稅收政策才能更好地推行下去。避免一些人被鹽商鼓動，反抗朝廷征稅——

萬歷年間收稅的人被打死的事情，讓他引以為戒。

所以他決定道：
“鹽稅和鹽政改革的事情，讓國會籌辦處議一下，交給涿鹿區(qū)議會表決。”

“朕這里還有一個提議，那就是實行新鹽稅的地方，免征遼餉那九厘銀。”

“現(xiàn)在北方旱災頻繁，民眾實在太苦了，必須給他們減稅，讓民間積累元氣。”

這個說法，又引起群臣震動。因為這不是皇帝第一次提到，要免除遼餉加派。

有些臣子的眼中，已經(jīng)流出了眼淚。因為他們認識到，當今皇帝確實是一位為民著想的仁君。

更多的臣子，卻對此憂心忡忡。戶部尚書畢自嚴道：
“免除遼餉是仁政，臣內心同樣贊同此事。”

“但是朝廷歲入不足，萬一增加的鹽稅不如預期。遼東拿不到餉銀的將士，就可能出大問題。”

“臣以為此事當緩行，等鹽稅增加后再說。”

朱由檢卻有些等不及，因為北方這幾年，一直在發(fā)生旱災。他向群臣說道：
“陜西連年大旱，田稅早就被全免了。”

“勉強能征上來的一點稅，也只是維持陜西各處衙門。”

“山西北部和北直隸今年又有旱災，按照戡亂救災委員會的建議，那就是減免稅收。”

“朕估計今后幾年的形勢也可能不太好，還不如借此機會，把遼餉給免了。”

“讓民間多儲備些糧食，用以備荒備災。”

這番站在民眾立場上的話，讓群臣不能不感動。但是戶部的官員，對于按新稅法征到多少鹽稅真的沒信心。

他們好說歹說，總算讓皇帝答應再征遼餉一年，在看到成果之后，再減免遼餉那九厘銀。

不過朱由檢為了顯示自己的仁德，也為了增加鹽稅的提議能得到更多支持，還是讓戶部在寫議案時把免除遼餉的事情加進去——

只要鹽稅收入超過遼餉，那就免除當?shù)氐木爬邈y。地方征收遼餉時增加的耗羨等附加稅，也要同樣免去。

這件事要廣為宣傳，讓民眾知道自己應該免多少稅。

這讓韓爌的心情更加苦澀了，知道有免除遼餉的誘惑在，增加鹽稅和鹽政改革的議案，幾乎不可能被阻攔。

誰敢在這件事上投反對票，會被人戳著脊梁骨罵翻。

鹽商勢力再大，也操縱不了這么多人。

這還不止，朱由檢為了盡快見到成效，又推出了一個措施：
“之前為了鼓勵漁民捕魚，把捕上來的漁獲制成咸魚售賣，朕提出要對他們發(fā)放專門鹽引。”

“如今鹽引要統(tǒng)一，自然就不能這樣了。”

“朕決定允許他們從鹽場直接買鹽，同樣按批發(fā)價，最高五厘一斤。”

“鹽場要成立附屬的鹽業(yè)銷售公司，專門以批發(fā)價賣給這些人。”

“為朝廷服役的軍戶、匠戶、灶戶也享受這個優(yōu)待，每年可以用批發(fā)價，購買二百斤食鹽。”

“各地專門制作咸菜等腌制品的商人，只要按朝廷規(guī)定注冊企業(yè)依法納稅，也能獲得大批量購買食鹽的資格，前往鹽場用批發(fā)價買鹽。”

這樣必然能帶動食鹽的消費，讓食鹽的使用數(shù)量，變得更多起來。

同樣會對鹽商的利潤有影響，因為這些人能在鹽場用批發(fā)價買食鹽，鹽商自然就少了賣鹽給他們的利潤。

尤其是咸魚如果被大量販賣，民眾購買食鹽的數(shù)量就會降低。

他們想提高食鹽售價的時候，還要考慮民眾會不會購買咸魚咸菜代替食鹽。

可以說，以后食鹽行業(yè)會多出一個競爭者，那就是咸魚等腌制品。

這讓韓爌憂心忡忡地道：

“這樣必然有人私下里販賣食鹽，各地的鹽業(yè)公司股份，就更賣不出價格了。”
“陛下打算把鹽業(yè)公司的股份發(fā)給功臣，豈能這樣胡來？”

朱由檢對他這番話很是膩歪，正是因為鹽業(yè)公司的股份賣不出價格，他才選擇弱化鹽業(yè)公司。

否則直接由朝廷占據(jù)一半股份壟斷鹽業(yè)銷售，他又豈會不樂意？
所以他很是厭煩地向韓爌道：
“他們沒有對外銷售的資格，各地鹽業(yè)銷售公司只要正常經(jīng)營，斷然沒有不掙錢的道理。”

“韓卿不要只為鹽商考慮，要多想想民眾。”

這番話著實有點重，是在怪韓爌的立場太偏。

韓爌縱然想爭辯自己也是民，但是在皇帝凜冽的目光下，還是沉默起來。

然后朱由檢才說道：
“至于精品食鹽的問題，可以把它們作為奢侈品，繳納奢侈產品特別稅后販賣，允許價格突破一分限制。”

“但是為保障民眾的食鹽需求。奢侈鹽的總重量，最高不得超過全部食鹽的兩成。民眾想買正常食鹽的時候，商家不得拒絕。”

對鹽業(yè)公司開了一道口子，允許他們把兩成的鹽，作為奢侈鹽販賣。

這部分鹽他們能掙到多少錢，就要看各人的本事了。有些加工得很好的食鹽，說不定能賣出高價來。

但是想到加工鹽，朱由檢又想起生產和加工食鹽，都需要限定資格。避免一些鹽商打著再加工的旗號，偷偷在一些地方自己生產鹽。

他讓鹽政總署制定具體的辦法，把食鹽生產、加工、銷售區(qū)分開。嚴查偷稅漏稅，在納稅的食鹽中摻入私鹽。

然后，他才把話題重新拉入正軌，又說道：

“今年草原各部，在滿桂帶領下立下了不少功績。”

“對這些部落必須賞賜，讓草原上的人知道跟隨大明有好處。”

“朕決定在貿易配額之外，允許效忠大明的部落，無限制購買咸魚、咸菜、罐頭等腌制品。”

“他們的肉干、奶酪、皮毛、羊毛等產品，也能不受貿易配額限制，販賣到大明這邊來。”

“這是對效忠大明、立下功績的部落的賞賜，理藩院要統(tǒng)計一下，有哪些部落該給這個獎賞。”

這個措施，明顯是為了多賣鹽。

在決定把鹽引無限制地跟隨食鹽發(fā)放后，朱由檢決定盡力擴大食鹽的生產量，讓朝廷多收到鹽稅。

腌制品行業(yè)就這樣被他扶持，而且鼓勵向草原販賣。

草原上的人只要吃到用食鹽制成的腌制品，也相當于給他交了鹽稅。

至于對等的解除肉干、奶酪、皮毛、羊毛等產品的限制，同樣也別有用心。等以后孫元化等人出使西洋回來，帶回細毛羊等品種后，大明的毛紡織業(yè)就會發(fā)展起來，讓草原成為養(yǎng)羊地。

以后草原和中原的聯(lián)系會越來越緊密，直到再也分不開。

但是朝堂上的官員，現(xiàn)在是不理解皇帝的深謀遠慮的。他們擔心的是，皇帝對草原的限制太松，有可能讓草原上的部落強大起來，以后再次寇邊。

戶部左侍郎李長庚就說道：
“若是不限數(shù)量，草原上的部落在購買咸魚之后，有可能層層轉賣，流傳到建虜那邊。”

“建虜買到咸魚后，就有了足夠的食鹽，也會更有力氣。”

“臣以為還是應該限制，加入貿易配額中去。”

對此朱由檢不以為意道：
“咸魚再怎么好，也不能夠當飯吃。”

“卿的憂慮，有些過于深遠。”

不過還是對此表示贊賞，囑咐黃立極道：
“選擇部落的時候，要多選對大明忠心的，而且要在張家口的西面。”

“這樣縱然建虜想買，也需要經(jīng)過經(jīng)過上千里地，價格不知要高到哪里去。”

“一旦在建虜那邊發(fā)現(xiàn)大明的商品，那就想辦法溯源，查查是誰賣過去。”

“無論是誰和建虜發(fā)生貿易，都要嚴懲不貸。”

又特意囑咐道：

“為了更好地控制草原上的貿易，朝廷要出政策鼓勵大明商人向塞外經(jīng)商。”

“尤其是向漠北、西域等地，要多派人探查當?shù)亍！?br />
“為了保障安全，朕允許出塞商人捐納爵位，按照爵位級別，組建相應的衛(wèi)隊。”

“允許他們在朝廷的監(jiān)管下，配備一定火器。”

說出這番話時，他還看了一眼韓爌，希望這個首輔能聽明白。

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想采用暴力手段的。晉商這股力量，他還想收編過來——

這是朱由檢確定他們還沒有和建虜取得聯(lián)系、沒展開大規(guī)模貿易的情況下做出的決定。

現(xiàn)在的晉商格局和以后完全不同，范永斗等滿清皇商，根本還沒有做起來。

這些人歷史上是在后金追擊林丹汗經(jīng)過宣大時，和后金建立聯(lián)系的。后來的滿清數(shù)次入關劫掠，他們還負責為滿清銷贓。

如今因為林丹汗西遷被他攔下來了，建虜也沒能入關打進來。晉商自然還沒有和后金建立聯(lián)系，他們更多的是和草原貿易。

朱由檢也因此認為晉商這個團體還值得挽救，可以讓他們提前走西口，和陜商一起開拓絲綢之路的貿易。

韓爌久經(jīng)宦海，如何聽不出皇帝的言外之意。他這時已經(jīng)確信，皇帝放下了對晉商的殺意。給晉商指了一條出路，對他們網(wǎng)開一面。

其中或許有袁世振解運來銀子、讓朝廷財政不那么困難的原因，也可能是皇帝想順利推動鹽政改革，需要晉商配合。

但是不管怎么說，這都讓他最大的擔心放了下來。他決定散朝后和張家、王家等家族好好商量一下，讓他們聽皇帝的指派。

如果這些人還要執(zhí)意反抗，他也只能不顧親戚情分、看他們自生自滅了。

做出這些指示后，朱由檢又安排戶部和工部、科學院一起完善曬鹽法，把含鹽量、食鹽雜質等等，用科學方法測出來。

他需要盡快完善精鹽的制備方法，讓大明的制鹽技術，提高到其他國家追不上的地步，成本也要壓得極低。

那樣大明的食鹽和腌制品就能銷往各國，讓那些國家的人，同樣給大明交鹽稅。

為了鼓勵鹽場改進技術，他還提出各地鹽業(yè)銷售公司和腌制品生產企業(yè)，可以自由選擇鹽場批發(fā)食鹽。鼓勵各大鹽場競爭，采用新的技術。

大明的食鹽行業(yè)在經(jīng)過這些改革后，也逐漸散發(fā)出活力。(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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