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玲從宮中出來的時候，發髻都歪了，身上的衣裙也是臟兮兮的，看起來好像是在什么地方摔了一跤，她的婢女想要問，卻被她冰冷的眼神攝住，一個字不敢多說。

        從后門回了王府，到了自己的院子之后，妙玲把所有人都關在外面，自己一個人撲在床上大哭。

        哭著哭著，她又想起自己剛失身給寒如軒的那一天，她也是這樣一個人哭了一夜，如今這一切都成了空，她要如何是好?

        千里迢迢從丹麗國來到天溪國，對寒如玉一見鐘情，用盡了手段進了玉王府，卻還是不能讓他多看自己一眼。

        如今呢，不入流的手段用完了，甚至把自己的身子都當作籌碼賣了出去，卻還是得不到王妃名分。

        淚眼朦朧間，看著桌子上的那幅畫，妙玲突然擦干淚水站了起來，走到桌邊，露出一個瘋癲的笑容：“鳳依依，你還是爭不過我，王爺一定會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誰也搶不走。”

        鳳依依是不知道現在有人這么念叨她的，不過就算知道她也不在意，畢竟她現在不在玉王府，玉王府的一切都和她沒有關系。

        走在街上，鳳依依聽到的第一個消息是，那個皇上跟前最得寵的貪官孟太監，因為貪污受賄被抄家了，后來在天牢里畏罪自盡，家產全部充歸國庫。

        天溪國的皇室最喜歡把那些陰暗的東西美化了，鳳依依撇撇嘴，把這件事徹底揭了過去，有人給她善后，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在城中閑逛了半日，鳳依依進了一家不怎么起眼的酒肆，要了一壺茶，幾盤糕點，就坐在那聽書了。

        聽了一會，鳳依依總算知道這家酒肆生意為什么不好了，這個說書先生說的一點都不精彩，說不定她的水平都比他好。

        百無聊賴之下，鳳依依從窗戶往下看去，酒肆臨著一條街，現在快要到傍晚了，出來買菜的農婦也很多，鳳依依的目光被一個豬肉攤子吸引住了。

        那個屠夫切肉的手法有些意思，鳳依依越看越坐不住，叫來小二，付了錢就往下跑。

        此時屠夫才賣完最后一塊肉，正在收攤準備回家，就看到一個艷麗的少女站到了她的攤位前面，逆著光，仿佛是神女下凡一般，他眼神迷蒙了一瞬間，才問道：“姑娘，你有何事?”

        這樣的女子，肯定不是來買肉的就是了，屠夫有些好奇，卻也沒想到鳳依依會和他說那句話，那句改變了他半生的話。

        “你是不是學過武功?你以后跟著我如何?”

        她觀察了半個多時辰，發現這個人的刀法很是不一般，在刀法上絕對有自己的造詣，至少在鳳依依認識的這幾個人里，他的刀法絕對是數一數二的。

        屠夫沒有急著回答鳳依依的話，他陷入了那些久遠的回憶里。

        那時，他還是一個孩童，祖父是先皇手下最驍勇善戰的將軍，門廳顯赫，每日來府上拜訪的人絡繹不絕，他還是那個被眾人捧在手心的小少爺。

        只可惜……側臥之榻，豈容他人酣睡。

        先皇又怎么會容得下一個臣子的威望高于自己，一夜之間，全世界都變了，那個人人稱頌的護國大將軍，突然變成了暗通敵國的賣國賊。

        他熟悉的青磚上，撒滿了他親人們的鮮血，祖父臨終時撐著最后一口氣告訴他，不準報仇，要好好活下去。

        于是，他帶著家傳的玉佩離開了府邸，一路流浪，卻還是無法割舍下對親人們的思念，回到京城隱姓埋名做了一個屠夫，好歹，這里的空氣還是熟悉的。

        多可笑，若是沒有那場變故，他應該是握著長槍和大刀在戰場上與敵人廝殺，保家衛國，可如今，這雙手只能用來握住屠刀。

        家都沒有了，哪里來的國。

        等了許久，他才笑了笑，隨意地道：“姑娘說笑了，我就是一個屠夫而已，哪里會什么武功。”

        “是嘛?”鳳依依勾起唇角，似是疑惑地歪著頭說道：“我還當你是一個被埋沒了千里馬，想著我今日也能做一做伯樂，卻不想是我看錯了，唉，實在是可惜，一身本領，卻只能了度余生。”

        聽到這里，屠夫的手握緊了，他猛地抬起頭，問道：“那不知姑娘能給我怎樣的機緣?”

        鳳依依收斂起臉上玩笑的神色，難得正經地答道：“你有多大的本事，我便能給你搭多高的梯子。”

        盡管如今她只是“魔教教主夫人”，但鳳依依相信，終有一日，她可以憑借自己的本事，讓她的名字也在江湖上響亮。

        少女面容恬靜，眼神鎮定，看起來比他還要小許多，許多年后，這個“屠夫”再次回想，都覺得自己當時是被那張容顏蠱惑了，才會答應追隨鳳依依。

        那個時候，他腦海里哪里還記得什么報仇雪恨，什么壯志未酬，眼里，心里，都只有這個美麗而自信的少女。

        “好，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鳳依依笑得眉眼彎彎，有幾分憨厚：“好，我的人，你記住，我叫鳳依依，你叫什么名字?”

        “賀逍遙，逍遙自在的那個逍遙。”

        “卻是一個不錯的名字，我也想能夠逍遙自在。”鳳依依看著賀逍遙，問道：“既然今日把你招入麾下，那我們應該去慶祝一番才是，你意下如何?”

        賀逍遙點了點頭，鳳依依便帶著賀逍遙去了京城一家不錯的酒家，要了一個廂房，兩個人痛快對飲，交談之間，鳳依依發現賀逍遙談吐不凡，問起了他的身世。

        賀逍遙也沒有隱瞞，輕描淡寫就把那一場血腥的屠殺揭了過去，鳳依依聽完之后，沉默了一會，頗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這么說來，我們還挺像，我也沒有一個親人，據說，他們也是被人害死的。”

        那只瑩白如玉的握著白潤的杯子，格外好看，鳳依依面上神情淡淡的，賀逍遙以為她是和自己一樣，心中太過悲痛，面上反而沒有情緒，殊不知，鳳依依就是沒什么感覺，她的心里，親情那一塊始終是空白的。

        就算是對鬼厲，也是既生不出愛情又生不出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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