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離開碧華堂后,陳皎的后背不禁驚出不少冷汗。
到底是老狐貍,她的心思一點都瞞不過老家伙的火眼金睛。
原本以為仗著女兒身,不至于讓淮安王多想,哪曉得他還是多想了。
另一邊的淮安王跂坐于榻上,腦中不斷回放先前跟陳皎對視的情形。
也不知是他的錯覺還是其他,總覺那閨女有點邪門兒。
路子似乎有點野。
“高展。”
高展進屋來,陳恩吩咐道:“去把老常找來!
高展應聲是,便退了下去。
陳恩若有所思捋胡子,那丫頭立了功,確實該重賞。
不一會兒常德過來,他是碧華堂的管事,陳恩吩咐他到庫房取珠寶首飾、田產莊子地契等物過戶給陳皎。
常德還是第一次見他這般大方,問道:“敢問家主,這些物什都是從公賬走嗎?”
陳恩想了想,“錢財走我的私賬,田產莊子走公賬!
常德應是。
待他退下后,陳恩似想起了什么,忽而又道:“高展。”
高展走到門口,“家主!
陳恩:“去把崔玨尋來,我要與他商事!
莫約隔了一個時辰,崔玨才進府。他一襲官袍常服,剛從府衙騎馬過來。
高展引著他前往碧華堂。
崔玨試探問:“高侍衛可清楚主公因何緣由尋我?”
高展搖頭,“家主沒說。”
崔玨輕輕的“哦”了一聲,心里頭一番揣測。
抵達碧華堂,崔玨被領進書房。
陳恩提筆書寫著什么,見他到來,招手道:“文允過來,我有事與你商議。”
崔玨上前行禮,按他的意思跪坐于榻上。
陳恩看著他,問道:“方才九娘來向我討賞了,你猜她討的什么賞!
崔玨心思一動,回答道:“定是一些奇怪的賞賜,若不然,主公不會急著見我。”
此話一出,陳恩拍大腿,指了指他道:“她討要的賞賜確實很奇怪。”
崔玨挑眉,并未問是何物。
陳恩說道:“她說她要種地!
崔玨:“???”
陳恩意味深長道:“種地,種一個縣的地!
崔玨:“……”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再說話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崔玨才道:“屬下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陳恩捋胡子,“你說。”
崔玨斟酌了一下用詞,用極其委婉的語氣道:
“種地有很多種,一種是光種地,不收割;一種是既要種地,也要收割!
這比喻有趣至極。
陳恩笑了起來,說道:“她是前一種,光種地,不收割!
崔玨不吭聲了。
那圖啥呢?
這個話題顯然很敏感,他深知陳恩多疑的性子,選擇了緘默。
陳恩緩緩起身,拋出一道送命題,“文允以為,我是允還是不允?”
崔玨的大腦飛快運轉,輕輕摩挲拇指上的刀疤,回答道:
“九娘子用陳芥菜鹵控制住肺癰蔓延,當該行賞。
“但要如何賞,屬下拿不出主意來,不過……”
陳恩追問:“不過什么?”
崔玨踢皮球道:“屬下以為,鄭治中想來是愿意提建議的!
嘖!
陳恩盯著他不說話。
崔玨眼觀鼻,鼻觀心。
陳九娘那野路子,他才不想去招惹。
這坑,要挖也得是淮安王自己挖,要么就是鄭家人去挖,他若摻和進去,指不定惹一身騷。
更重要的是,陳九娘對他有用處。
陳恩忽地指了指他,埋汰道:“狡猾如貍。”
崔玨干笑,打哈哈道:“主公取笑了!
陳恩沒好氣道:“這點主意都出不了,拿你還有何用處,滾!”
崔玨起身行禮,屁顛屁顛地滾了。
出去時他還特地扶了扶頭上的官帽,心中不禁生出腹誹。
陳皎那廝,路子野到想吃封地,她可真敢想!
這個揣測不止崔玨這般認為,淮安王更是如此。
他們都覺得陳皎胃口太大。
現在把皮球踢到了鄭章手里,崔玨不想得罪人,淮安王同樣如此。
陳皎的功勞有目共睹,陳恩不好打壓,但必須挫一挫她的銳氣。
拿鄭章去挫最好不過。
這不,問題拋到鄭章手里,他私下同外甥陳三郎陳賢戎提起此事。
陳賢戎二十七的年紀,濃眉大眼,通身的英氣,遺傳了鄭氏的好樣貌。
因是嫡子,現任都官從事,主察舉州府百官之責,權勢極大。
聽說陳皎欲討一個縣的地,陳賢戎顯然很吃驚。
他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發出靈魂拷問:“她討這么多地做什么?”
鄭章冷哼道:“誰知道呢!
陳賢戎總覺得胡來,對陳皎到底有偏見,問道:“爹允了?”
鄭章:“沒允,昨日他問我,給還是不給。
“我若說不給,他定認為我鄭家因五娘的事遷怒于陳九娘。
“如今她仗著功勞開口討地,鄭家若阻攔,必討人嫌。”
陳賢戎憋了滿肚子疑問,“這惡人,我們是不會去做的。”
鄭章點頭,“但也不能便宜了她。”
陳賢戎:“舅舅的意思是?”
鄭章意味深長道:“她不是想討一個縣的地去種嗎,我便成全她,把章陵郡魏縣許給她好了。”
聽到魏縣,陳賢戎頓時露出微妙的表情。
沒過兩日碧華堂那邊送來不少珠寶財物,并且還附帶了兩間商鋪、一個莊子、百畝田產和一處二進宅院。
這些資產均已過戶到陳皎頭上。
不僅如此,許氏還拿到了納妾文書,算是府里正兒八經的良妾。
把送來物什的常管事打發走后,許氏興奮不已。
她一輩子哪里見過這么多的財物,跟走馬觀花似的拿起一件又一件,嘖嘖道:“天菩薩,我們發財了!”
陳皎坐在方凳上失笑,端起杯盞道:“瞧阿娘那點出息!
許氏扭頭看她,兩眼放光,“方才常管事說了,你爹還不曾這般賞賜過子女,你是第一位!
陳皎并無興趣,只道:“阿娘若喜歡,便收著罷!
許氏:“留著給你做嫁妝!
說話間,外頭傳來江婆子的聲音,說高展來了。
陳皎去往前廳,高展見她過來,行了一禮,和顏悅色道:
“家主差我來告知九娘子,你討的地家主應允了!
此話一出,陳皎精神一振,歡喜問:“當真?”
高展點頭,“家主說把章陵郡魏縣的地給九娘子種!
陳皎難得的喜笑顏開,一雙眼亮晶晶的,是真的歡喜。
高展也笑了起來,不過表情耐人尋味。
待他離去,陳皎立馬差人去尋江婆子的兒子馬沖,有話要問。
馬沖在門房當值,迎來送往,許多事都知曉。
他被婢女請到邊廂。
陳皎朝江婆子看了一眼,她會意退下去守門。
馬沖畢恭畢敬行禮。
陳皎開門見山道:“我且問你,徐都尉在州府可有實權?”
馬沖愣了愣,回答道:“回小娘子的話,據小的所知,都尉實權皆握在家主手里。
“大郎君和鄭家也沾染了一些,不過像都尉這樣的軍政,家主是不會放給外人的!
陳皎點頭,緩緩起身,若有所思道:“那崔郎君呢,可有實權?”
馬沖:“崔郎君可是家主身邊的紅人,甚至比鄭家都抬舉。”
陳皎笑了起來,滿意道:“你倒是個機靈的,日后自有你的前程!
馬沖連忙道:“多謝九娘子抬舉,此次時疫,我們皆受了九娘子的大恩,日后若有什么吩咐,你只管開口,小的必當盡心盡力!
陳皎點頭,之后又問了些徐昭跟崔玨的關系和來路。
馬沖知無不盡。
不一會兒江婆子進屋來,陳皎看向馬沖,他退了出去。
陳皎道:“我要去一趟崔宅!
江婆子試探問:“小娘子是走明路還是……”
陳皎:“光明正大的走!鳖D了頓,“我要向他討人!
江婆子閉嘴不語。
陳皎忽然又道:“過些時日我就要離府,我阿娘就拜托江媽媽照料了,府里有你和馬沖,我放心!
江婆子擔憂道:“外頭可不比府里安穩,小娘子真打算出去嗎?”
陳皎并未回答,只道:“你閨女馬春行事穩重,她若愿意跟我,便一道隨我出府掙前程,日后定不會虧待她!
江婆子已經見識過她的本事,連忙應道:“只要小娘子看得起,自然愿意!
陳皎:“你自個兒與她商量,我不強求!
江婆子點頭。
翌日逢州府官員休沐,陳皎光明正大上崔宅拜訪。
崔玨得知她前來,自然知其目的,因為他已經聽到淮安王許魏縣的風聲了。
主仆被家奴請進宅院,里頭不算太大,但布局精致,處處彰顯文士風雅。
陳皎走淑女步打量周邊,一襲鵝黃雜裾垂髾服,披帛隨步態飄動。
高髻上除兩支金釵和玉梳櫛,便無其他配飾。
手持精美的孔雀羽扇,眼珠滴溜溜地轉,透著一股子狡靈勁兒。
上次崔玨被她威脅,已經起了戒備,斷不能再被她拿捏。
二人被請進前廳,崔玨已經恭候多時。
今日的陳九娘有足夠的分量入他的眼,崔玨行揖禮。
陳皎還禮。
崔玨伸手做“請坐”的手勢。
二人各自落座。
待婢女奉上茶飲,陳皎瞥了一眼江婆子,她識趣退了下去,守在外頭。
侍從汪倪也在外頭守候,不允旁人探聽。
陳皎主動說道:“今日九娘不請自來,實則是為求崔別駕一樁事!
崔玨不客氣睇她。
這個“求”字用得微妙至極。
上回她來求,結果把無恥發揮到了極致。
今日又來“求”,只怕兇多吉少。
崔玨皮笑肉不笑道:“九娘子抬舉崔某了,你如今可是淮安王府的紅人,有什么事,主公還不會答應嗎?”
陳皎擺弄手里的扇柄玉墜,挑眉道:“我想向你討一個人!
她還沒說是誰,崔玨就拒絕道:“免談!
陳皎“哼”了一聲,拿出對付淮安王的那套,嬌嗔道:“崔別駕小氣得很!
崔玨知曉這個惡女的底細,壓根就不吃這套,下逐客令道:
“崔某還有要事在身,九娘子有什么事可尋主公處理,恕崔某無能,解不了九娘子的難處!
陳皎抬了抬下巴,也不跟他裝了,開門見山道:“我要討徐昭,讓他隨我去魏縣!
崔玨閉嘴不語。
陳皎:“他跟崔別駕是舊相識,你若開口,他必會全力護我平安!
崔玨的太陽穴突突地跳了起來。
魏縣就是個巨坑,且還是鄭家和淮安王親手挖的坑。
徐昭若摻和進去,勢必會惹出禍端來。
“崔別駕為何不說話?”
崔玨沉默了許久,才道:“徐昭不會去。”
陳皎心如明鏡道:“他當然不會去,鄭章能給我選出什么好地方來?”
崔玨:“……”
陳皎淡淡道:“不過沒關系,我這人最喜歡強求了。”
崔玨:“……”
縱使他已經見識過她的無恥,但今日的無恥程度還是令他長了見識。
面對如此蠻橫不講理的惡女,她不走,我走!
沒有任何猶豫,崔玨起身走人。
然而他低估了她的惡劣手段。
為了把他拉回談判席,陳皎當機立斷起身把一扇大門推了過去。
崔玨猛地頓住身形,不敢再往前了。
因為那女人忽地扯開了衣領,露出半截酥-胸。
鬢發垂落到好看的鎖骨上,纖細的頸脖,線條流暢的肩膀,白皙的肌膚上泛著少女青春的氣息。
著實扎眼。
陳皎看著他巧笑倩兮,挑釁道:“崔郎君再往前走試試!
崔玨死死地盯著她的臉,琥珀色的瞳仁里裝著看不透的陰霾。
“我若不依,你又當如何?”
陳皎笑意盈盈,“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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