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江予淮微微驚訝了一下。
不是因為這個問題驚訝,而是驚訝于云知居然在這個時候才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很不對勁。
畢竟他從未遮掩過自己身上特殊的地方,他還以為上一世的時候云知就已經知道他不屬于太虛門,只是一直心照不宣地沒有點出來。
結果居然是根本沒發(fā)現。
江予淮一時間有些無奈,但想到云知的性格又覺得這樣好像也很對,最后輕嘆一聲道:
“因為我不屬于太虛門。”
“不屬于太虛門?”云知疑惑。
“嗯。”江予淮平靜道,“我只是掛名長老,類似于客卿,在此之前我是散修。”
云知更疑惑了:“那師尊為什么要掛名太虛門?”
江予淮不是很厭惡那些丑陋的怪物嗎?怎么還主動答應給太虛門做客卿呢?
“為了找人。”江予淮道。
還沒等云知皺眉,江予淮就接著道:
“我曾卜算天機,算出我將在太虛門遇到修道途中最重要的人,并收他為徒,便提前來到了太虛門,要求成為他們的掛名長老,交換條件是我不會過分插手太虛門內的事。”
“我一直在這里等待,直到前日太虛門招新時,我感受到了你的存在,所以去了不知山。”
“知知,我是為了尋你才來的。”
江予淮看著神色怔然的云知,認真道。
“為了……尋我?”云知喃喃。
他想起了前世今生兩次,江予淮都直奔他而來,將他從無面佛前帶走,收他為徒。
云知其實有想過,江予淮這么有目的性地沖他來,也許是覺得他天資聰穎,或是單純的覺得他好看,總之肯定是他身上有什么地方是入了師尊的眼,值得被選中的。
可現在師尊說,他從一開始就在找自己。
他是從一開始就被堅定選擇的,和他的天賦與皮囊沒有任何關系。
這話說的跟表白似的,云知的臉頰有些發(fā)燙,在隱密的歡喜之中又忍不住覺得難過。
因為他知道師尊不愛他,哪怕現在說的話語再曖昧,江予淮對他也完全沒有那種心思,只是在闡述事實。
指不定江予淮就在修什么類似無情道的東西,而他就是江予淮路上一定會遇到的緣劫。
殺徒證道什么的在話本子里也很常見。
他又在自作多情了。
“咕嘟咕嘟——”
水燒開的聲音在廚房內響起。
江予淮抬手一道術法出去,熄滅了煮著白灼蝦的火,將土豆燉肉調成了小火慢煮著。
他看向不知道為何又低落了的云知,斟酌著字句道:“所以我不會收別人為徒的,你放心。”
他這是還記著云知早上差點被宋汝洋氣哭的事。
“我知道的。”云知垂著眸,慢聲道,“師尊對我寄予厚望,我一定勤勉修煉,認真調查太虛門,不讓師尊失望。”
他說的很慢,每個字都咬得很清晰,就像是在用鈍刀殘忍地刮掉自己的幻想。
不要再因為江予淮的一句話就方寸大亂了。
云知的指甲嵌入掌心。
早些走出來,對他和師尊都好。
.
因為云知情緒萎靡,晚飯時一直很安靜。
江予淮看著云知,幾次欲言又止,但又完全摸不清楚自己又在哪里踩雷了。
難道是因為他在自己的身份上說謊了?
可是他的身份太難解釋,和這個時候的云知完全說不通,這么解釋也不算是完全謊言,云知應該沒有察覺到才是。
那會是因為什么?
為了防止連踩數雷,江予淮只能跟著沉默,爭取少說少錯。
一直到用完飯,江予淮甩了個清潔術到用過的鍋碗瓢盆上,才終于找到了一個新話題。
他將一份記錄著基礎術法的玉簡交給云知:
“先前我忘記把這個給你了,這枚玉簡里錄入的是清潔術、斂息術一類的日常術法,你也可以學習一下,日常會方便許多。”
他知道云知會,但這一世的云知還不會,他要給對方一個在自己面前用這些法術的理由。
“好,多謝師尊。”
云知謝過,接下玉簡,然后繼續(xù)沉默地站在一旁。
他們倆之間又冷場了。
江予淮很無措。
前世總是云知粘著他碎碎念的,江予淮負責傾聽和附和。
現在云知不說話了,他才發(fā)現想要和云知聊起來原來這么難,對方不想理人的時候是真的一點面子都不給。
眼看著云知就要轉身離開了,江予淮下意識拉住對方的手。
云知整個人驚了一下,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連著后退好幾步,把手從江予淮的手中抽出,灰白色的眼睛都瞪大了,就好像是江予淮剛才做了很逾矩的事一樣。
“師尊還有事嗎?”
江予淮愣愣地收回手:
“……要教你做貓飯。”
云知這才想起這件事來,在“迅速遠離江予淮”和“不能讓貓再吃到江予淮親手做的飯”之間猶豫了一秒,做下決定:
“我現在學,師尊在一旁口頭指導我就行了。”
以為自己能趁這個時候和云知拉拉小手的濟川仙君徹底困惑了。
重生回來之后積壓了太多事,他想著要好好教導云知,又費盡心機去猜云知的心思,以至于他到現在和云知放慢節(jié)奏獨處,才發(fā)現對方變化如此之大。
云知一直很喜歡和他肢體接觸的,喜歡被親,喜歡被摸腦袋,執(zhí)著于和他對視,也愛纏著他說話。
但現在都沒有了,只是碰到手指尖而已,他就連著被對方打開了兩次。
是不喜歡了嗎?為什么會這樣?
江予淮很困惑,但也沒耽擱下指導云知生火煮肉,期間還不忘裝模作樣地配合云知演了一出“剛踏入仙門不會火球術需要師尊教導”的戲碼。
他面上平靜,實際上已經在心里將這幾天和云知發(fā)生的所有事來回復盤了三四遍,試圖找出有哪里不對。
一直到云知端著煮好的肉糜走了,江予淮還在沉思。
到底是為什么?重生回來之后云知怎么會性格大變?
總不能是……云知失去對他的興趣了吧?
隨著這個猜想的出現,江予淮的手猛地一抖。
他越想越覺得有道理,上一世那么長的時間,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他又不是云知那副天妒人恨的長相,云知看膩了似乎也算正常?
要是放在上一世,江予淮定是會直接去問云知對方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是已經厭倦了他。
倒不是質問,只是想弄明白云知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對云知一向很縱容,縱容到哪怕云知不喜歡他,做出類似吃干抹凈就走的負心漢行為也不會報復回去,只會安靜地接受,然后繼續(xù)如同師長一般去照顧對方。
可現在不一樣,他想趁機引導云知,隱瞞了自己重生的事,這一世的云知和他還沒有任何超出師徒范疇之外的發(fā)展,他沒有立場去問云知。
所以云知到底是怎么了?
江予淮覺得自己今夜也許要失眠了。
.
另一邊,偏院內。
云知端著貓飯,心煩意亂地推開院門。
他真的太沒有骨氣了,被師尊碰一下手指尖都要心跳加速,弄得他好像多喜歡和師尊接觸一樣……
云知的思緒戛然而止。
他看著院中央的梨花樹,愣了。
只見院子正中,梨樹枝丫交叉,繁復的白色花朵,花瓣飄散,每一朵花、每一片花瓣居然都散發(fā)著瑩瑩白光。
白光并不明亮,很微弱,但足以照亮一方院落,驅散周遭的黑暗。
江予淮送他的梨花樹居然能在夜里發(fā)光。
……是擔心他害怕黑夜嗎?
云知想起上一世,自己總是喜歡借口說“怕黑”,抱著枕頭假哭跑去找?guī)熥鹨黄鹚X。
當時他是想,就算師尊不喜歡他也沒關系,他喜歡師尊,他總能讓師尊喜歡上自己的。
可惜直到最后,他把師尊關起來了,師尊也只是眼睛霧蒙蒙的,還會往后爬躲著他,像是厭惡他一樣。
他其實根本不怕黑,從黑暗中誕生的怪物怎么可能會怕黑。
“我才不喜歡師尊,我討厭師尊。”
云知小聲嘀咕著,看著走到自己腳邊亂蹭的小白貓,俯身放下碗。
一旁喝水的碗已經空了,云知給對方添滿了水,又在貓和自己的身上各甩了一個清潔術法,又努力搖了搖頭,試圖把江予淮甩出自己的腦袋。
窗外梨花飄落,照得室內也一片明亮。
云知沒睡覺,而是拿出來玉簡,在床上開始打坐。
他已經不想再被師尊一句話一個眼神就帶著跑了,本來單戀不被喜歡就夠慘的了,再被師尊玩弄于股掌之間那就是慘上加慘。
他今晚就要修《無情心法》,從此之后他就要斷絕情欲,成為一個冷漠無情的劍客。
玉簡散發(fā)出瑩瑩白光,白色的字體逐漸在云知的腦海中浮現:
“無情之道,先有情而后無情。”
這是江予淮將這部心法交給他的時候對他說過的話。
當時云知沒有深思,如今再次看到這句話,云知眉心一跳,總感覺這無情道和他想象中的有點出入。
接下來的文字證實了云知的感覺。
“第一階段:悟情
步紅塵,尋真情。愛恨情仇、悲歡離合洗濯三魂,當切身體會,深入于心……”
云知:。
等等。
他將玉簡上的內容反復看了幾遍,開始懷疑人生。
也就是說,要修無情道,他首先還得愛的深切才行?
云知覺得自己對江予淮愛的挺深的,被捅了心窩重生回來還想著去找江予淮。
但顯然《無情心法》并不承認他的愛,因為玉簡上只出現了第一階段,根本沒有出現第二階段的內容。
這下好了,別說修無情道了,他直接被打成了沒有愛情不懂真情的家伙。
云知不覺得是自己的問題,他喜歡江予淮喜歡的揪心又痛苦,如果這都不算愛的話,那他之前吃的苦算什么?
算他能吃苦嗎?
小貓在床底下安靜地吃飯,云知越想越覺得是《無情心法》的問題。
他睜眼,直接下床抱起了不明所以的貓,對著還在舔嘴的小貓道:
“我喜歡你,就像我對江予淮的喜歡一樣真。”
貓:“咪?”
《無情心法》安靜的就像是不存在一般,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它沒承認云知的喜歡。
修真界的天才,十六歲就半步化神,如今只差飛升的云知,在這一晚終于遇到了他問道路上最大的難題。
——他,連無情道的門檻都邁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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