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見
永平侯離開皇宮時,冷汗浸透后背,皇帝不會遷怒唐韞修,卻不代表不遷怒于他這個做父親的。
當場下旨給華爍公主選駙馬,這各家符合條件的兒郎,自然也包括了唐韞修。
他赫然在列。
但皇帝一言九鼎,唐韞修也絕無可能再尚公主。
華爍公主選駙馬的消息一出,心思活絡的人不少,只要是家中無正妻的公子少爺,包括年輕官員,都躍躍欲試。
然而一看駙馬標準——未曾婚配,尚無通房妾室。
別的不提,許多有頭有臉的家族,都不會在正妻進門前納妾,但不少人早在十三四歲就已經被家中安排了通房丫鬟,早早破身。
這一點,一下子就篩了半數人。
再認真斟酌一下,就會發現華爍公主的選婿標準大概如下:臟的不要,丑的也不要。
這道消息一傳出,最先跳腳的竟然不是駙馬候選人們,而是朝臣。
言官們稱胡鬧,說自古以來公主選駙馬的標準不外乎家世、才華人品與相貌,什么時候不看家世品級看男人的貞潔了?
這怨氣自然不是對皇帝撒的,而是對如今還遠在甘華寺的趙瑾。
身為皇帝親妹妹,卻過得比皇帝的親生女兒還要快活的一個公主。
“朕的妹妹,武朝嫡長公主,她的身份難道不夠尊貴嗎?”面對言官之言,也面對著眾多臣子,皇帝緩緩開口,“怎么,公主選婿,難道不該選才華品德相貌與之匹配的?”
言官上前一步:“圣上言之有理,只是駙馬標準中‘無通房’這一點,實在不合常理,公主雖尊貴,可這天下男子大多十幾歲房中有了人,此條規矩,實在不甚合理。”
這句話說出后,皇帝臉上看不出表情,平靜地問了一句:“眾愛卿都是這么想的?”
皇帝的心思這些年來是越發難讓人看出來了,此時無人開口,但顯而易見,不少人都是認同言官所說。
究其原因,也許是因為家中恰有適齡男兒卻不符駙馬標準中的“潔身自好”,又或者是,身為男子,容不得女人如此“放肆”。
直到一位年輕官員上前一步:“稟圣上,臣有拙見。”
此人面容清雋,身姿頎長,翩翩公子模樣,正是今年新科探花,如今的翰林院編修莊錦曄。
“華爍公主乃我朝如今唯一嫡長公主,圣上胞妹,身份尊貴無比,”莊錦曄聲音溫朗,語速并不快,“以臣之見,這世間男子皆是高攀,既是高攀,連潔身自好都不能做到,怎當得起公主夫婿,又怎當得起圣上的妹夫?”
一位正七品的官,在朝堂上,公然宣揚“男子當潔身自好”的觀念,此舉無疑是為自己樹敵,他的同期,同樣站在殿堂上的新科狀元和榜眼面露不解。
莊錦曄不是這種沖動的人。
這朝堂之上想要成為皇親國戚的人雖然都沒完全浮在水面上,但莊錦曄此舉實在過于莽撞。
還沒等其他人出口辯駁,高位之上的皇帝忽然拍手笑道:“說得好!”
一句話將其他人想要出頭的念想打斷。
“駙馬人選,皆憑公主心意,眾愛卿若是覺得不妥當,大可給朕說明白何處不妥當,而非指著這世間男子的常態在朝堂上胡言亂語。”
皇帝說著,又緩緩補充了一句:“還是說,眾愛卿覺得朕的瑾兒配不上讓區區一個男人潔身自好?”
尚公主,說到底是當皇親國戚,無論公主是什么德行,都稱之為下嫁。
誰敢開口嫌一句,整個家族的榮耀皆斷送于此刻。
消息傳到甘華寺時,趙瑾和紫韻正在收拾回宮的物品。
說起來這個公主身份,確確實實讓趙瑾錦衣玉食二十載,她那便宜大哥皇帝做成怎樣不說,在當哥哥和兒子方面卻是沒得說。
多年前趙瑾還是幾歲孩童時,她那皇兄在朝堂上受到的掣肘頗多,這么多年后,如今的皇帝自然不如從前,除了膝下無皇子這一點以外,如今的大武朝皇帝讓人看不透了。
退朝后,莊錦曄身邊跟上來幾位同僚。
“錦曄兄,你方才在殿上為何……”
話沒說完,身著綠色官服的年輕男人轉過身來,雙手作揖:“在下從前有幸見過華爍公主一面,公主身份尊貴卻愿與路邊老嫗同桌而食,此乃武朝之幸,選駙馬之標準,在下認為并不苛刻。”
趙瑾自然想不起來自己何時何地與探花郎有過一面之緣,身為公主,明面上她的確有數次出宮的經歷。
只是每次身邊都跟了不少喬裝打扮的侍衛。
她與如今這位探花郎確實有些淵源,但這些淵源都在背地里,她知,莊錦曄卻不知。
趙瑾五月初回到了京城。
回京那日,各位駙馬候選人的畫像,已經在仁壽宮等著她了。
只是初初回到,她還在京城的大街上磨蹭了些時間,兩年前為了躲避催婚,趙瑾可謂是做戲做全套,逢年過節也不曾回皇宮,與她的母后皇兄全然是書信交流。
京城這地,兩年多沒踏足了。
“公……小姐,”身后傳來弱弱的聲音,“我們來這種地方,不合適吧?”
“為什么不合適?這種地方開來不就是為了讓女子消費的嗎?”
此時此刻,頭戴帷帽的華爍公主閑庭信步踏入了一間南風館。
即便不看臉,趙瑾身上也透露著富婆的氣質,迎面有一位穿著青衣的貌美男子迎上前來,聲音里似帶著說不清的柔情蜜意:“這位姑娘是第一次來?”
趙瑾已經許多年沒有感受過這樣溫潤的嗓音了,從前還能接觸互聯網的時候,各種聲音□□從互聯網都能找到,自從來到這個朝代,這種快樂便少了許多。
眼前執扇的男子正是此館的老板。
“給本姑娘安排幾個好看的,包廂房。”趙瑾遞出去一小袋銀子。
隨后有人指引她上樓。
不多時,美酒佳肴,絲竹管弦,清朗如玉的面容,便都齊齊呈現在趙瑾跟前。
她沒有摘下了帷帽,身旁卻有兩個溫柔小意的公子小心翼翼地將酒水送到她嘴邊,從帷帽縫隙間窺得趙瑾的面容輪廓。
一位即便看不清面容也能看出其面容姣好的女公子。
紫韻站在一旁,眼睜睜看著自家公主被美男環繞,好不風流。
“姑娘覺得這力度可還好?”捏著肩膀的公子溫聲問道。
趙瑾瞇著眼睛嗯了一聲,手中捏著兩顆圓潤的珠子,時不時發出碰撞的聲音。
她方才點人時只要求好看,沒說要清倌還是紅倌,因此這廂房內,彈琴吹簫的是清倌,給趙瑾捏肩倒酒喂食的是紅倌。
這位女公子看起來非富即貴,若是尚未出閣的,敢來這種風月場所,說明在家中也有一定地位,若是能被她贖身,日后起碼有所依靠。
趙瑾覺得這館子的服務是不錯,但她確實是沒什么心思也沒什么膽子,單純過來欣賞一下男人的美色。
直到捏肩的公子低聲問她:“姑娘可曾婚配?”
趙瑾:“……”
她掀了一下眼皮,意識到對方看她的眼神不太對,沉默片刻后反問了一句:“公子覺得呢?”
“姑娘婚配與否,與奴家并無關系,只是姑娘若愿意將奴家帶回,奴家便會竭力伺候好姑娘。”
趙瑾見過的世面并不多,從前也沒想到有朝一日,有個長得不錯的小帥哥求她包//養。
“我可以為你贖身,”趙瑾用紙扇輕輕挑起對方的下巴,那張臉有些動人的清秀,“只是你須保證自己離開此處后可以活下去。”
被圈養多年的金絲雀,哪怕生出飛出牢籠的心思,也未必有在牢籠之外生存下去的能耐。
趙瑾這些年來深居簡出,卻愈發意識到這世道的殘忍,男子尚且難有出路,何況女子?
“姑娘愿意為奴家贖身,卻不愿帶奴家回去?”
趙瑾正想說句什么,余光瞥見紫韻的眉皺得能夾死蚊子,盡管享受著服務的是趙瑾,但紫韻卻覺得那些男人的手實在不配碰著公主。
“是的,”趙瑾坐直了身子,指腹輕輕抬了一下那張臉,“若我喜歡你,我愿意帶你回去,但素昧平生,一面之緣,談不上這般。”
平日里習慣了對著各種達官貴人阿諛奉承的男子頭一次覺得這樣失落,他難得碰上這樣的姑娘,卻沒本事留下她的心。
趙瑾沒有留下太久,她給那個廂房的公子都打賞了足夠為其贖身的錢,尤其是兩位清倌,他們的身價更高,只是這樣一擲千金的主,走得瀟灑,什么都不圖。
在她踏出南風館沒一刻鐘,站在茶樓之上,跟前悄無聲息出現了一道身影。
“卑職見過華爍公主。”
趙瑾突然覺得盤里的花生都不香了。
“圣上掛念公主,吩咐卑職立刻請公主回宮。”
趙瑾扯了一下嘴角:“皇兄也真是的,這點小事哪里用得著謝統領你親自出馬啊,我自己認得回宮的路。”
跟前魁梧的男人低著腦袋:“公主金枝玉葉,馬虎不得,望公主即刻隨卑職回宮。”
“……”
很好,放風時間到此結束。
趙瑾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與此同時,京城起風,高樓之上,風吹起了帷帽,芳顏敞露。
偏偏就是那么一瞬間,對面樓閣上的人在談笑風生間隙抬了一下頭,恰恰撞入了茶樓之上那雙波瀾不驚的眸子里,酒杯頓住,驚鴻一瞥,顧盼生輝。
層波瀲滟遠山橫,一笑一傾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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