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生辰(六)
謝妄真說得不錯。
幾日后靈素道君傷重身殞的消息傳來,陸呦抖得筷子都從手里掉出。
謝妄真在這片大陸上被設(shè)置為戰(zhàn)力天花板。作者偏愛謝妄真,從書名便可見一斑。沈溯微即便做了道君仍然不敵魔王,也說得過去。
但是魔王力量之可怖,還是大大超出陸呦預(yù)料,那日沈溯微強到什么程度她是親眼所見,連道君也打不過他,他若是有朝一日想殺了自己,那世上也無人可以制衡……
好在那日謝妄真怕被搶婚而發(fā)瘋的模樣使陸呦稍感欣慰,魔王的愛比她想象得更加濃烈。那之后,謝妄真仿佛受了刺激,回到自己寢宮閉門不出,也不見她。
她知道這是謝妄真怕自己失控傷害了她,故也善解人意,不敢去擾他。
魔界被攪鬧得一片狼藉,謝妄真令帝后大婚延后舉行,她也乖乖地同意。
可惜的是,雖被叫了好幾年的娘娘,但是魔后的身份最終還是沒有坐實。
那日之后不久,在睡夢中,她忽然被系統(tǒng)遺憾地告知:任務(wù)失敗了,世界即將重置。
然后睜眼便被彈回了新手村。
陸呦雖驚訝,但也認(rèn)命地覺得,世界重置有她的錯處。
她都已經(jīng)把謝妄真攻略到99了,不過差臨門一腳。她是被突然到來的靈溯道君擾亂了心神,做出了錯誤的決定,至于兩個男主打得無可收場,兩敗俱傷,事情才走到這個地步。
再來一次,她會安安分分地拉著謝妄真成婚,決不貪多求快。
雖然如此,在這個如此簡單世界功敗垂成,還是動搖了一點陸呦的自信心。在湛藍的晴空下,風(fēng)吹草動,陸呦躺在大石上,看著眼前的百畝靈田。
故事開端發(fā)于這里,靈越仙宗的后山靈田,她是一名無親無故、也無靈根仙緣的外門弟子。因長得清純可愛,性情又膽小軟糯,總遭同門欺負。
有一天,她在這里種草的時候,在田間撿到一只奄奄一息的黑兔,便把它帶回去包扎治傷,精心照料,和它講話,陪它玩耍,直到一日,黑兔在夜里脫去皮囊,化為黑氣,半空里凝成一個少年,靜靜注視她的睡顏。
這兔子不過是魔王當(dāng)日傷重逃竄后所借的軀殼,九死一生,幸而被她愛憐呵護,感受到了世間溫暖,故對她產(chǎn)生了依賴之情。
足足五年,陸呦也沒有心思種靈草,每日徘徊在田間尋覓,已經(jīng)撿回去三只黑兔、四只花兔、一只雪兔還有一只棕皮野兔。
但問題是,這里面好像沒有一只兔子是謝妄真。
隨著室外的鳴蟬,系統(tǒng)沉吟道,“不足百年,你師兄登門挑釁魔王,不敵,然后便身隕了。”
“哈。”徐千嶼冷笑一聲,面色變得一言難盡。
方才系統(tǒng)闡述劇情時已講過,謝妄真自封為魔君后,與白裳仙子陸呦甜蜜地生活在了一起。仙魔結(jié)合,驚世駭俗。但二人力量實在強大,故而無人敢置喙這轟轟烈烈的愛情。
沈溯微在陸呦成為魔后前一日,好好的道君不當(dāng),突然跑去挑釁魔王,除了跑去搶親,徐千嶼實在是想不出任何其他的理由。
“真沒意思。”徐千嶼丟下團扇,扇子打到席子上,發(fā)出清脆地啪嗒一聲。
系統(tǒng)嚇了一跳:“你說什么?”
徐千嶼與野鬼一來一回搭話,不過是覺得逗趣兒,這會兒才是真正不高興起來。她也不知心底的氣悶從何而來,也許是夏天燥熱,一身一身出汗,讓她沒有耐心。
“誅、魔?”她一擰眉,一字一頓,“什么破爛世道。”
徐千嶼長而濃密的眼睫微垂,眼珠帶著嫌惡。
在她身邊,道心最堅的一個人,便是沈溯微。
他百十年如一日勤勉修煉,絕無一日松懈,又心性淡漠,能跳出世上七情六欲,這是她看在眼里的。
他如此目標(biāo)堅定,以至于他目見的一切,還有煩纏了他八年的師妹,不過是白駒過隙中一兩粒過境紅塵,不能撼動他分毫。
所以她要問他的結(jié)局。
假若沈溯微最終成仙,也便算了。
可是,連他都為陸呦而死,這……
徐千嶼從沒看過這么難看的話本子。
哪怕那是一個與她本人無關(guān)的話本子,也難免令人胸口沉重,齒冷不快。
少女眉眼已帶上譏諷之色:“四大仙門,千百余人日夜修道,搞了半天,竟無一人成仙。好不容易成了一個,還被魔打死了。什么破地方,誰要去?我可不去。”
說完,她一撩簾子,翻身下床了。
系統(tǒng):……
它的設(shè)定被人詬病,也不是一天兩天。
若非犯了眾怒,也不至于被巨大怨力投進來修復(fù)文本。
徐千嶼口齒伶俐,叫她梗這么一下,它急火攻心,卻張口結(jié)舌,不免惱羞成怒。
系統(tǒng)真心覺得,若是上天真想讓小師妹逆襲,陸呦的系統(tǒng)和它應(yīng)該換換位置。陸呦的錦鯉系統(tǒng)能給她帶來天道氣運,能幫她升級,甚至能顯示攻略對象的好感度進度條。
而它又能干什么?
……它知道一點大伙兒都知道的劇情。
這波看來真是毫無勝算。
這么一個作天作地的大小姐,既無道心,又不像陸呦有天道氣運加持,即便以十四歲的高齡入了宗門,卻也連她上一世的資本也丟失了。她在這本升級打怪為主線的《誅魔》中,肉眼可見悲慘的命運,哪有可能成為主角?
現(xiàn)下宿主是這么個樣子,甚至連仙門都不愿邁入,再配上一個它,還怎么指望她能打敗陸呦搶奪那幾個男人呢?
這文本不可能修復(fù)得好,它也不可能回家了。
哈哈,毀滅吧。
說不定這個世界很快就能完蛋。若是女配沒有就位,錦鯉女主也便不能踩著她上位,然后便能因為陸呦任務(wù)失敗,順利進入第三周目。
等到那時,時間線說不定便正過來了,它便能攛掇九歲的徐千嶼抓緊上山,一切就好了呢?
想到這里,系統(tǒng)緩緩沉入水底,不如擺爛。
徐千嶼感覺到腦子里那聒噪的聲音安靜了,總算吐了口氣。
至于系統(tǒng)所說前世,她覺得是假,那就是假。讓她不爽快的事情,她還惦記它做什么?平白給自己添不痛快,不如忘了。
她這會兒饞起小廚房的冰鎮(zhèn)糖蓮子,只有夏天才有最新鮮的,腳已經(jīng)往那里去了,腦子也開始勾畫起明天叫男丫鬟們陪她玩兒什么花樣。
至于如何徹底忘掉這晦氣事……她心里做了決斷,早晚把這野鬼驅(qū)走,外面的人進不來,可以請狐貍的姊妹三娘假裝神婆,痛痛快快做一場法事。
邁出門檻兒時,徐千嶼墨藍的裙裾拂過臥在門邊的狐貍頭頂,狐貍翻身而起,從地上抓起鐺啷掉落的兩枚銀錠子,不由大喜。
徐千嶼是應(yīng)承下了那件事,一枚是給它的賞錢,一枚是給“三娘”孫兒的滿月禮。
后半夜里,整個水府的燈熄下。
一個人影如黑貓一般從后墻躍出,不多時,悄無聲息地走到了無人的背巷。墻根下幾個穿粗布衣衫的大漢正蹲在一處,手里舉著一根蠟燭,正持著木棍在泥地上寫寫畫畫。
橙紅燭光將少年人的一張俊俏的臉照亮,眾人便給他挪出個空位來:“小乙回來啦?快快,打探得如何?”
少年蹲在他們中間,低聲道:“水家小姐的生辰不打算辦了,就在家里過。”
眾人聞言都有些失望。
這幾名大漢乃是經(jīng)驗豐富的“獵魔人”。獵魔人身有靈根,可以通些法術(shù),但靈根屬性太多太雜,不夠純粹以修仙問道,故而結(jié)成市井隊伍,走街串巷,為凡人斬殺妖魔,接些散單換取報酬。
南陵今日魔物頻擾,百姓不堪其擾,故籌了些錢給獵魔人,求一個平安。
正因經(jīng)驗豐富,這些人頗有些滑頭,能借東風(fēng)必然要少費力,一入南陵,便探聽南陵首富水家的舉動。以往水家小姐生辰,要全城同慶,大擺三天流水席,不僅家宅敞開,使除魔寶劍之力鎮(zhèn)壓中軸,還要請人驅(qū)邪,并派發(fā)上百紅包及小符包,如此陣仗,說不定能將魔嚇唬走,也不便勞他們動手了。
有人咂咂嘴:“可惜呀,借不上那寶劍之力了。”
這一次,竟連水家也緊閉大門,連小姐的生辰也不辦了。水老爺子消息靈通,自然聽說這次的大魔吃人數(shù)百,擄掠婦人數(shù)十,猶不滿足,仍然徘徊城中,恐怕也是怕了。
“也罷,凡人尋求自保,我們自有主意。”那拿木棍的領(lǐng)頭長者又畫了一座山,“已知五日后,王端王長史府上,有一名官婦要至于南陵巒山頂?shù)陌茁端轮猩舷悖浔亟?jīng)之路上,有一座娘娘廟,我們可以在此布局等待。”
“娘娘廟”是獵魔人的行話,指的就是那些開了靈智的精怪自封菩薩的野廟,凡人難以分辨,便被騙了香火。此廟陰邪,常做那妖魔歇腳地,不似正經(jīng)寺廟百毒不侵。
有人納了悶:“這王端的老婆可是個傻的么,咋這時候上香?還是大晚上,一個女子,不知道外頭危險么?”
另一人道:“嗨呀,管他什么時候上香、誰上香,既然有白來的餌,我們借她一用就是了。”
那稱為小乙的少年卻接話道:“聽聞王侍郎這兩日病重不起,夫人心急,想要為他祈福。那巒山石階路崎嶇難行,正是要攀登一夜,才能搶到頭香。”
他說話不疾不徐,眾人都抬眼看他。這少年才加入隊伍不久,年紀(jì)不大,倒極為機靈擅變,燭火掩映下,一張面孔更顯聰敏靈秀。他不是旁人,正是被徐千嶼一眼挑中的那名少年。
“小乙真夠能干。”有人攬住他的肩,調(diào)笑道,“神出鬼沒便將水家選好的奴仆掉了個包,混進水府去了,還能得了個貼身伺候小姐的美差。”
“聽聞那水家小姐生得雪膚花貌,怎么樣,好看么?”
眾人調(diào)笑聲中,少年垂睫不語。
他想到那日在室內(nèi)的光景。根據(jù)他不多的人世經(jīng)驗,女人是極為避諱給陌生男子看到自己的腳踝。然而那涼風(fēng)浮動的閨房內(nèi),坐在床上的小姐完全隨意地任人穿鞋,卻無人露出冒犯的眼神。
他便也模仿著旁人,低下頭為她穿上攢金線的羅襪。那只腳養(yǎng)得柔軟白皙,宛如玉刻出來的一般精致可愛。
握住少女的腳踝時,她身上潔凈香甜的味道飄過來,一瞬間竟讓他產(chǎn)生一種饑餓的感覺。
他自打醒來便渾渾噩噩,只知肆意吞噬魔氣,等到了南陵,方才有了皮囊和神智。他隱約記得自己多年前和某個年輕修士打過一架,元氣大損,被打散成數(shù)份,其余的事情都模糊不清,唯記得自己有個姓名,叫做謝妄真。
這一路倒也遇到過不少人有香味。背簍里的稚子是香的,但奶味腥膻;帷帽下的處子也香,但脂粉刺鼻。
他雙手系上如意扣時,那香甜的味道尤其濃郁誘人,他倒還是頭一次如此被凡人身上的香味吸引,有了將其吞吃入腹的渴望。
然而下一刻,這只腳冷不丁抽出來,毫不留情地蹬在他肩膀上,將他的念想打了個稀碎。
那少女的聲音自頭頂而來,比舉動更傲慢、更冷,還輕侮地滾過來一錠金。
“笑了笑了,你小子可有福氣。可惜水小姐年紀(jì)小了一些,不然……嘿嘿,竊玉偷香倒是方便……”
而小乙在驅(qū)魔人葷素不忌的打趣中回過神來,聽得污言穢語,唇邊的淺淺的笑意,又漸漸褪滅。他瞥來的眼神仍浸在笑里,卻逐漸冰冷下來,暗含鋒銳。
凡人,果然是無趣又臟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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