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大門外灌進來，吹散了桌子上放的紙。
  門外走來的正是秋娘本人。
  只見她快步走了進來，直奔自己收藏碎片的柜子。
  打開柜子，看到妝奩還在，秋娘松了一口氣，準備關上柜子。
  “幸好，還在。”
  但在關上前一秒，秋娘突然意識到什么。
  她重新打開柜子拿出妝奩打開，里邊已經是空蕩蕩的了。
  秋娘無奈嘆息，“還是被他們拿走了啊。”
  她忽然起身，走到床邊，抬起枕頭摸了摸，摸到一塊硬物，又放下心來。
  再次看向窗外時，心情似乎變得稍微好了一些。
  ……
  “你不是負責拖住秋娘嗎？她怎么突然回去了！”
  高臨緊緊抱著自己的衣服，來到韓府大門前。
  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和賀嘉霓接上了頭。
  賀嘉霓急切地問，“碎片呢？你帶回來了嗎！”
  高臨從衣服里掏出一個布袋子，里邊沉甸甸的，拿出來時還能聽到丁零當啷的響聲。
  打開袋子口，能看到里邊滿滿全都是碎片。
  “幸好你讓我帶了一個袋子！我全塞進來了！”高臨說道。
  “那就好，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會被發現。”賀嘉霓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么？”
  高臨問道。
  賀嘉霓有些尷尬。
  她一不小心講出了他們所知道的，引起了秋娘的懷疑。
  ……
  時間回到剛才。
  趁著高臨離開，賀嘉霓和秋娘聊天，想要再套取一些信息。
  “秋娘，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嗎？”
  “能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
  眼看著秋娘喪失了希望，賀嘉霓便開口勸解。
  “你不該被囿于這一方天地的！你明明那么優秀，而且在工作的狀態里你又那么開心，為什么要放棄！”
  “有些事情都是被寫好結局的。不論你怎么努力，依然逃不掉命運。”
  秋娘神色黯淡。
  賀嘉霓卻十分不同意這一觀點。
  她站起身走到秋娘身邊，拉住她的手。
  “我從來不信命由天定，我只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秋娘笑著拍了拍賀嘉霓的手。
  “所以我當初在太學門外選擇了你呀。我相信你，只要你想做什么，你就一定能做到。”
  “同樣的，我也相信你！”賀嘉霓道。
  推開賀嘉霓的手，秋娘起身踱步到門口，倚著門框看向外邊的景象。
  “算了吧，我累了。”
  “如果有誤會憋在心里，只會傷人傷己。”賀嘉霓終究是沒忍住，脫口而出。
  聽到賀嘉霓的話，秋娘有些意外。她扭頭看向賀嘉霓。
  “你知道了什么嗎？是不是海棠夫人告訴你的？”
  賀嘉霓想開口辯駁，但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默認。
  誰知，秋娘忽然警覺，“你們到底想干什么！”
  “沒有，秋娘，你聽我說……”賀嘉霓蒼白地解釋道。
  但秋娘不再聽她辯解，便快步走向自己的院子。
  臨走前，還交代侍女：“攔住賀小姐。”
  ……
  高臨聽完賀嘉霓的解釋，拍了拍她的肩。
  “你也是為她好，她不會怪你的。但是，按照你說的時間，這會秋娘是不是已經發現我們拿走碎片了。”
  高臨終于智商在線了一次。
  被他這么一提醒，賀嘉霓也反應過來，“對哦。”
  “那、那我們接下來該怎么辦？”高臨問道。
  賀嘉霓拽著高臨的袖子大喊一聲，“跑啊！”
  兩人跑出韓府。
  沿著街巷一路狂奔。
  果然在他們剛跑走，就有韓府的侍衛追出來。
  但看向大門外，哪還有賀嘉霓和高臨的影子。
  韓府院內。
  秋娘緩緩走到大門處，看向外面。
  侍衛：“小姐，我們沒追上。”
  秋娘：“罷了。他們也是好心，我倒是要看看他們打算怎么做。”
  ……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本來一片寂靜的史府內有了動靜。
  大門打開，史明鑒看著門前兩個跑的氣喘吁吁的人，有些詫異。
  “你們這是……剛跑完五公里？”
  賀嘉霓和高臨沒有多余的力氣跟史明鑒講話。
  只見賀嘉霓跨步走進了史府，熟門熟路地找到了正堂，給自己倒了杯水開始猛喝。
  高臨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把他護了一路的碎片袋子塞進史明鑒的懷中，也跟著賀嘉霓來到正堂。
  連倒水這個動作也省去，高臨直接舉起水壺開始狂喝。
  “不是說高中體育成績也計算在高考分數嗎？你們的體能不至于這么差吧？”
  史明鑒嘴上說著，手上卻把碎片包小心放到一旁后，又給他們續上了一壺水。
  賀嘉霓和高臨足足喝了三壺，這才終于緩下來，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氣。
  “你都不知道我們剛剛經歷了什么。”賀嘉霓說道。
  簡單講了他們在韓府的歷程，史明鑒再看向那包碎片的時候，覺得更應該好好修復了。

  不然多對不起這兩位隊友的努力逃命。
  等賀嘉霓和高臨差不多恢復了，史明鑒便帶著碎片和兩個人一起來到后院。
  賀嘉霓上一回來史府后院，還是在剛到這里誤以為提親能推動劇情才來的。
  那時這個后院還是個正常的后院。
  因為現在這個后院快被亂七八糟的工具堆滿了。
  “這個院子被你變成倉庫了！”賀嘉霓驚呼。
  這個形容絲毫不夸張，那些在世面上買不到的工具，史明鑒全都堆到了院子里做。
  因為時間太趕，為了不耽誤修復工作，那些制作廢料和垃圾也還沒來得及清理。
  雖然府上有灑掃侍女，可史明鑒吩咐了，這間院子里的所有東西都不能碰，所以便也沒人敢來收拾。
  這邊，高臨已經好奇地開始查看工具。
  他拿起一把刷子，好奇問道，“這個是干什么用的？”
  “刷去浮土，還原清晰紋路的。”
  “那這個呢？”高臨又拿起一個鑷子類的東西，但仔細看又不是鑷子。
  史明鑒上前把東西拿回來，“你別亂動！這是我自己做的工具！”
  被史明鑒嚇了一跳，高臨撇撇嘴，遠離了這些東西。
  這邊，史明鑒已經在廂房內擺好桌子，鋪上一層布，把碎片小心倒在了桌子上。
  “需要我幫忙嗎？”賀嘉霓上前詢問，但她已經擼起了袖子。
  高臨雖然剛剛被史明鑒訓斥，但此時也湊了上來想要幫忙。
  史明鑒看著眼前的碎片，嘆了口氣。
  “你們先幫忙把這些碎片，按照由大到小、由整體到局部的原則，先拼對出器物的大形吧。我來挑小碎片。”
  說干就干，三人戴上史明鑒縫的臨時手套，開始了修復工作。
  這原本就是史明鑒的本職工作，對于他來說自然是得心應手。
  而賀嘉霓雖然從沒上手過，但天天看【以史為鑒】的直播間，那些步驟早已刻在腦子里。
  只需要史明鑒的輕微提點，便能立刻上手。
  反觀高臨這邊，確實有些慘不忍睹了。
  光挑選碎片，就挑的亂七八糟，毫無邏輯可言。
  史明鑒扭頭看到的高臨面前的碎片，一瞬間有些氣血上涌。
  他不斷在內心提醒自己：不要生氣，他只是個高中生，不是專業的，不能生氣。
  “咳咳，高臨啊……”史明鑒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史明鑒的話也引起了賀嘉霓的注意，她看到高臨面前的碎片，也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這是在做什么？確定是在整理嗎？”
  “我就是按照你們說的啊，這不從大到小……”高臨原本理直氣壯，但當他低頭看到自己不知什么時候把大的和小的碎片又混到了一起時，自己也閉嘴了。
  史明鑒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這樣吧，我交給你一個新任務。”
  剛陷入低落情緒的高臨瞬間熱情高漲地看著史明鑒。
  史明鑒拉著高臨來到廂房門口，指著院子里亂七八糟的東西吩咐他。
  “你把眼前看到的這些，按照你的習慣，把他們收拾起來，可以嗎？”
  一聽要去收拾院子，高臨有些不樂意，史明鑒趕緊補充。
  “只有你把他們收拾起來，等下我們才能快速找到想要的東西，這個步驟同樣重要。”
  聽到這件事也很重要，高臨這才重新提起斗志。
  然后，在史明鑒一聲聲“你很重要”、“這是修復緩解必不可少的”、“沒有你我們無法推進”的贊美中漸漸飄飄然。
  他覺得自己真的在這件事中出了很大的力，他們離開他一秒鐘都不行。
  于是干勁滿滿地去收拾院子了。
  待史明鑒重新回到桌前，賀嘉霓早已笑得前仰后合。
  “你可真會PUA人！用幾句話就把人家哄的開開心心去給你干活了！”
  史明鑒笑著搖頭，“這可不是PUA，我這叫鼓勵式教育。”
  少了高臨在這里搗亂，他們二人的進度終于提了速。
  賀嘉霓漸漸沉下心來，回想著【以史為鑒】在修復這類瓷器時的過程、姿勢。
  很快便做的有模有樣。
  偷瞄到賀嘉霓認真的樣子，史明鑒的內心突然很暖。
  他知道，賀嘉霓能做成這樣多半和他的直播脫不開關系。
  而這正是他當初開直播時的初衷。
  他就是希望通過自己的直播，讓更多人關注歷史、關注文物修復這一工作。
  但他又不知道該說什么，所以干脆直播自己的日常工作，并伴隨著講解。
  當時他就想，哪怕有一個人能跟著自己的直播真真切切學到些東西，也都不枉費他每天上線開直播。
  賀嘉霓現如今的樣子，實打實給了他一個正向反饋。
  她雖然沒有說話，但她在用自己的行動告訴【以史為鑒】。
  “你看，你的直播真的能讓人學到實際東西！”
  史明鑒心滿意足地繼續工作。
  他不知道的是，他對面的賀嘉霓其實也在偷偷打量著他。
  賀嘉霓故意不看史明鑒的臉，只看他手上的動作。

  太熟悉了。
  一舉一動，抬手，拿東西的姿勢。
  都是記憶里屏幕中的樣子。
  如果之前賀嘉霓還有些猶豫的話，在她親眼看到史明鑒的動作后，便十分確信了。
  他就是【以史為鑒】。
  雖然從邏輯上依然說不通，他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但是，就是他。
  賀嘉霓再也不會相信他說自己也是【以史為鑒】的粉絲這種鬼話。
  即便如她一樣能模仿三四成的樣子，但那些細微的動作和習慣是不可能一模一樣的。
  可能在平時狀態下，賀嘉霓確實無法確認他是【以史為鑒】。
  但在修復的時候，哪怕化成灰，她都能認出對方來。
  “【以史為鑒】啊【以史為鑒】，你可真是把我騙的團團轉。”賀嘉霓內心偷偷吐槽。
  這次的修復也是賀嘉霓使用的小伎倆。
  她故意給史明鑒安排，修復這個三彩雙耳瓶。
  她怎么能不知道，讓一個完全沒有修復經驗、只看過直播的人去做修復簡直是異想天開。
  當時她是故意那么問的，她本也沒指望史明鑒答應。
  誰知史明鑒還真就答應了。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賀嘉霓把他認成系統工程師之后，他放下了警戒；還是他的內心是非常希望幫助賀嘉霓完成這項任務。
  總之他答應了。
  得出答案后的賀嘉霓，心情十分舒暢。
  他可是【以史為鑒】！
  她終于見到了本人！甚至就在此刻，她還在和他一起修復瓷器！
  這不正是她夢寐以求的事情嗎？
  夢想突然被實現，讓賀嘉霓開心到笑出聲，但是把對面的史明鑒嚇了一跳。
  “你干什么！突然笑這么詭異！”
  真的是，這個笑聲把史明鑒嚇的手一抖，粘合差點失敗。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太激動了，不好意思！”
  賀嘉霓笑著道歉，然后繼續手頭上的工作，但依然難掩笑意。
  史明鑒更加困惑了。
  “你沒事吧？要是太累了，就去旁邊坐一會兒。”史明鑒好心說道。
  “我不累！”賀嘉霓突然提高聲音。
  面對賀嘉霓突然變得一驚一乍，史明鑒有些難以習慣。
  “咳咳，那個什么，你……別這樣。我年紀大了，心臟承受不住。”
  反正他們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年齡，史明鑒就也不藏著掖著了，畢竟面對著兩個十八歲的高中生，他確實是上了年紀……
  “好的，咱們繼續，嘿嘿。”賀嘉霓輕聲道。
  夕陽透過窗子照射進來。
  給整個房間都鋪上了一層柔軟的金色。
  在這個世界的午后黃昏，在史明鑒不知道的情況下。
  他在賀嘉霓面前……掉馬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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