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矜找到了他手臂的經脈，順著紋路摸下去后又逆著鱗似的一路返程，像極了平日里欠揍的鏟屎官擼貓，非要揪著主子尾巴倒著擼，直到所有毛都被自己打亂打岔，直立起來顯得亂七八糟。

        但他的手法又確實比剛才形容的要輕柔曖昧許多，尤其是在兩人剛討論完一些特殊的話題之后。

        一個比較嚴重的問題是人腦的聯想能力某種程度來說是無限大的，而且在深夜人的情感通常會變得更加敏感充沛。唐矜的手很大，哪怕是最粗的肘關節處，李枝也能被他握得嚴嚴實實。但通常他從關節突出的地方摸下去總要先卡一下殼，然后為了泄憤般，抽出一兩只指腹惡劣地壓住李枝側邊微微凸起的青筋使勁兒揉上幾番。

        這讓李枝想起某些網頁上的某些gif廣告，里面的主人公們也是這樣看上去發狠一樣地掐弄自己，或者也是緊緊地握住自己，你甚至能看見重壓之下手心里的東西逐漸膨脹、溢出，當然那種手掌陷于肌膚的感覺也一度讓人懷疑是不是真的和躺進軟綿綿的床墊里一樣舒服。

        “唐矜哥…”

        “怎么了？”

        唐矜退下，暫時轉移了目標玩起了李枝的手來。白日里蒙眼游戲需要猜人時，他喜歡捏李枝的指尖，現在卻執著于他食指與中指間的指蹼處，總是撓撓或戳戳那里，又淺又短的指甲弄在上面大多是癢，附帶點隱隱約約的痛意。

        “停…停一下…！”

        李枝實在受不了自己滿腦子奇怪的東西，往后縮了縮抽出手來。

        唐矜沒有說話，倒是說停就停得下來的人，就是那個碾著指腹回味，好像能從上面搓出些濕噠噠的水來的動作和眼神看得他…

        “你…！”

        “噓。”唐矜沖他做了噤聲的動作，待他反應不及，猝不及防地抱著他翻了個身，將他抵到陶夜身邊，自己則從后面撩開他小腹的睡衣。

        位置一旦變動，李枝要直面的便不僅是唐矜的反常，他更害怕吵醒陶夜和白遇，光是想象一下某種讓人窒息難堪的場面如果真發生在他身上，就讓他比剛才更加敏感好幾倍。

        而唐矜仿佛是實驗室里嚴謹的實驗者，一步步加量加劑地試探著李枝的底線，先是小腹，然后是腰背、胸…直到李枝開始動手反抗，他才戛然而止。

        “？”李枝正想回頭看看，唐矜卻突然把手放到他的肩膀，接著按摩了起來？？

        “真生氣了？”唐矜跟他耳語，“我只是想試試而已。

        “累了吧嗯？我給你捶捶。”

        李枝:“？？？”

        “你到底什么意思…”李枝小聲問。

        唐矜難得垂頭喪氣:“我以為你只是不適應呢…”意思是當然得繼續騙，萬一以后有用處呢，唐矜心想。

        “從《灰姑娘》之后一切難道都不明了嗎，”唐矜道，“其實為什么一定要口頭說清楚了來，簽合同嗎，甲方乙方分別蓋章才行。”

        “我說不出來，覺得很變扭，所以想用實際行動回應你。”唐矜解釋:因為家里的原因，他從小就沒什么人情味兒，所以直白地說些“愛你”、“喜歡你”的事情他辦不到。

        從小到大他只跟唐母說過一次“我愛你，媽媽您辛苦了”，并且下一秒就感覺開始尷尬得窒息，恨不得殺了之前冒然開口的自己。

        “就這樣，你理解嗎？”唐矜說，其實心里壓根兒就沒想過李枝會想理解。他放開李枝，后者卻轉過身來抱他，手掌拍著他的背心，像哄孩子的大人。

        唐矜突然覺得頭皮發麻。

        “我知道，我理解了，”李枝抬頭看他，“是我一開始沒說清楚，是我喜歡你！你不用說，q…”

        “親？”唐矜附身碰了碰他的嘴唇，不以為然，起身后才發現李枝紅了整張臉，完全不介意自己碰他了，即便被動手動腳也跟剛才的態度截然相反。

        震撼靈魂。

        “這就乖了？”他試著撩起李枝的衣服，李枝甚至還主動幫他，雖然表情還是很害羞，但眼睛分明是在問他:“褲子要不要脫？”

        唐矜很想問一句這狗東西到底還知不知道旁邊還有其他人了，他三年來不說臟話不爆粗口的戒算是在那一秒破得徹底，憋著一肚子屏蔽詞，他趕緊把李枝的衣服整理好，再迅速給他蓋好被子，躺平:“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李枝意外地聽話，點頭：“嗯嗯，不能耽誤工作。”

        “”唐矜不信他真睡得著，但李枝躺在他身邊，呼吸平穩，安安靜靜。

        不是說年輕氣盛嗎，唐矜不小了忍得住可以理解，李枝憑什么像無事發生一樣。唐矜翻身，不信邪似地把李枝抱回懷里，李枝忍住想蹭蹭他的念頭，探出頭來問：“怎么了？”

        唐矜：“”

        可是他為什么要在意李枝什么反應，李枝沒反應不就是他希望的。

        他摟緊李枝，下巴擱在李枝的頸窩，李枝又給他拍背，毫無節奏也拿不準手法，但始終輕輕的，很是愛護對方的樣子。

        唐矜盯著虛空處出神，半響閉上眼，心想算了，反正經過這次，他已經達到了目的。

        ·

        今天的任務是帶上昨天采集的有毒蘑菇去當地的幼兒園參與授課，給孩子們科普，教孩子們認識毒蘑菇。不過這次授課并不是科學領域的，倒更像一個語言活動，授課的老師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她說自己更擅長講故事，所以打算從繪本出發。

        我國現目前的幼兒園課程大多按《綱要》、《指南》等文件指導，分五大領域進行，即藝術、健康、語言、科學，社會。

        各個領域開展以游戲為主要組織方式，但實際每個領域有不同的目標和形式，上起課來自然也就不同。更具體些，如果將這個繪本放在科學領域，那幼兒的目標便是認識毒蘑菇，知道毒蘑菇的一般特征等，但若放在語言領域，目標自然就是類似“能說出毒蘑菇的一般特征”這樣的。不過五大領域其實也相互聯系，不應該用割裂的觀點來看待，而是根據老師的組織選擇，有輕有重。

        上課的老師叫金杏，十分開朗，永遠面帶微笑：“這是我們要講的繪本故事，之后可能要請你們做一個角色扮演，幫助我授課，先看看吧！”四人接過繪本，繪本名字叫《一個，兩個，三個…蘑菇下躲雨》，故事比較簡單:

        “一天，小螞蟻回家途中下起了雨，它立馬躲到了遠處的小蘑菇下。”

        “雨越來越大，一只蝴蝶也躲了進來。”

        “雨下得更大了，一只小老鼠也溜了進來，雖然有點擠，但還是有點地方。”

        “不久，一只麻雀跳了過來，雖然已經非常擠了，但還是有點地方，”

        “雨下個不停，一只兔子從草地那頭蹦了過來:‘救救我，讓我躲一躲，狐貍在追我。’蘑菇下已經非常擠了，實在沒有地方，但是奇怪的是，蘑菇下確實還有點地方給兔子。”

        “狐貍一會兒就追過來了，它左看看，右看看，沒見著兔子的影子，失望地離開了。”

        “這時，雨停了，太陽出來了，它們一直想不明白，蘑菇為什么會越來越大。”

        “怎么樣，你們覺得這個繪本還行嗎，除了蘑菇之外還有六個動物，保育老師和配班老師也會承擔角色，所以你們一人選一個就好了哦。”金杏說。

        “那我選螞蟻吧！”李枝回她，“我還挺喜歡這個故事的。”金杏看起來高興極了。

        唐矜選了蝴蝶，陶夜和白遇則分別是麻雀和老鼠。金杏老師先帶他們去了空教室，把自己提前做好的道具給他們，比如螞蟻的觸角、麻雀的嘴之類的，然后先進行了一個快速的排練。

        “雨越來越大，一只蝴蝶也躲了進來。于是螞蟻李枝趕緊讓出自己了的位置，給蝴蝶唐矜站，可是蝴蝶唐矜看起來和螞蟻李枝關系非常的好，所以蝴蝶唐矜也讓出了自己的位置，跟螞蟻李枝站得非常的jin…呃，兩位，也不用挨得這么近。”金杏老師笑著提醒唐矜李枝。

        “雨下得更大了，一只小老鼠也溜了進來，雖然有點擠，但還是有點地方。不久，一只麻雀…！”麻雀陶夜還沒有進去，老鼠白遇就對他說“滾。”

        金杏呵呵笑笑。權當他們在做節目效果。

        “好吧，那我們直接來想一想，”金杏招呼他們坐下，“小動物們一直想不明白，蘑菇為什么會越來越大，那小朋友們，你們知道是為什么嗎？”

        唐矜：“李老師，這個問題和毒蘑菇有關嗎？”

        “李老師，我們要不要回答？”李枝問。

        “我們應該有固定答案的吧，到時候就當專業托那種。”白遇說。

        金杏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我們小朋友回答問題想說什么都可以，上課一般也沒有托，大家不要想那么多。”

        陶夜一拍手，想出了一個好答案：“我知道了，因為那個蘑菇是好蘑菇，不是毒蘑菇，所以它對小動物們有好處可以無限變大。”

        金杏向他投去了一個贊賞的眼神，點頭，“嗯，陶夜小朋友說了他的想法。”

        “還有嗎？還有別的回答嗎？”她又問。有了參考答案，大家信手拈來:

        “蘑菇是好的就會變大，蘑菇是壞的就不會變大，所以我們不能碰不好的蘑菇。”

        “嗯，毒蘑菇只會害我們，不像好蘑菇有營養很好吃還會幫助小動物，所以我們要遠離毒蘑菇。”

        “我覺得他們說的對。”

        金杏老師還是笑著，接下來就是順勢介紹毒蘑菇了，大家有了心理準備，打算一會兒挨個回答問題，一人講一個毒蘑菇。金杏雙手合十:“那小朋友們，螞蟻讓小蝴蝶進去躲雨了，小蝴蝶和螞蟻又讓老鼠和兔子也進來躲雨，如果是你們，你們會讓誰來躲雨呢？”

        四人:“……”

        如果按照他們原來準備的答案回答:

        “我要讓臭黃菇進來，臭黃菇又臭又難看，但是看起來像能吃的，我就偏要吃，吃了之后惡心！嘔吐！腹痛！腹瀉！”

        “我要讓毒木耳進來，毒木耳長的和普通木耳很像，因為我傻我分不清所以我就吃了，吃完之后腳趾發癢！臉面紅腫！像火燒！而且還水腫和起水泡！”

        “我要讓豹斑毒傘進來，豹斑毒傘毒性很大，實不相瞞在場的全都干不過，吃了它，我就能抽搐！昏迷！進醫院！”

        見四人不說話，金杏笑著鼓勵他們。

        “還是沒有小朋友想回答我的問題嗎？”金杏歪頭，像小孩子一樣。

        教室門外有老師來催促金杏，看著很兇，語氣也很不耐煩的樣子，金杏沒辦法，只能先結束彩排，請四人跟她一起去正式的教室，直接開始上課。

        “不用擔心，一會兒你們只負責演就好了，問問題其實不屬于你們的環節。”金杏一邊整理好自己，一邊抽時間安慰四人。

        四人瞬間放松了許多。

        正式上課的教室離他們不遠，一進門兒就能看見配班老師被孩子們聚成一團圍住，動也動不得，無奈中有些崩潰。

        “金杏老師！”待金杏進了教室，配班老師便解放了，大家全撲金杏身上去，換了個人“折磨”。

        金杏笑著:“哎呀，我被困住了！我走不動！”四人想伸手幫她，孩子們卻貼的緊，金杏自己也擺擺手說沒事兒。

        稍微鬧騰一番后，她說:“你們是贏不了我的，我現在就有一個辦法，只要你們放開我，一秒鐘我就可以贏！”

        “不可能！”

        “那你們就試試！”金杏動了動身體，幾個孩子率先放開了她，接著其他的或跟或也主動放了，等到全部孩子都放手，金杏箭在弦上般一下就沖了出去，后面烏泱泱的孩子大軍還沒跟著追出去幾步，又被她回頭“下了咒語”。

        “一二三木頭人！”

        孩子們頃刻間停住所有動作，幾個沒控制住的，被金杏抓住小尾巴:“哦，我看到你動了哦。”孩子笑笑，金杏則攏攏頭發，悠哉悠哉地走到教室的鋼琴旁去，邊坐邊說:“現在老師要給你們加干擾了。”

        她伸手在琴鍵上按了幾下，先是彈了一小段自編的前奏，之后很快便接上了流暢的又熟悉的旋律，《采蘑菇的小姑娘》！孩子們聽出來了，開始按捺不住想跟著歌曲跳兩下或者唱唱。

        “要是動了就輸了哦，輸了的小朋友，我要請他去乖乖地坐在小板凳兒上。”

        孩子們的克制能力還是挺強的，歌曲過半了，也沒有人出錯，又過了一會兒，有孩子開始動了，防線一旦坍塌，個頂個的控制不住，幾十個孩子漸漸地又跳又唱，震耳欲聾。金杏沒有強制要求他們馬上就回座位，因此直到整首歌結束了，小朋友們還喊道：“還要來還要來！””金杏招呼了許久，大家才慢慢坐好。

        “今天老師給大家帶來一個繪本故事，想不想聽？”金杏依舊坐在鋼琴面前，整理好自己轉身面對小朋友們。

        “想！！”孩子們喊。金杏給他們介紹唐矜李枝他們，請他們在自己面前的空地上做角色扮演，然后就開始繪聲繪色地講起了故事。很難得的是所有小朋友們都聽得很認真，李枝原本以為在幼兒園上課基本是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的，畢竟很多高年級的學們也不太能做到這點。

        這教室其實不算很大，只能算剛好容得下他們這些人，甚至留給他們表演的區域對他們四個大男生來說還有點擠，小白兔要進來躲狐貍時，幾個人互相推搡騰位置，不小心把李枝撞出了外面，趔趄了一下。

        李枝尷尬地笑了笑。

        金杏眼神示意他沒關系，“哦？我們的小螞蟻被擠出去了，怎么辦呢？”

        “快點進來不然要被淋濕啦！”小朋友們喊道，“對快點快點！你們小心一點！不要再擠到他了！”

        “小動物們一直想不明白，蘑菇為什么會越來越大，那小朋友們，你們知道是為什么嗎？”活動快要結束，金杏問，小朋友們的回答五花八門，甚至毫不貼邊，天馬行空，但金杏看著很高興，至少比彩排時看著好很多，有的小朋友顧左右而言他，她只出聲提醒，臉色依舊好看。

        “那你們會讓誰進來躲雨？”

        “都可以來躲雨！”

        “讓金杏老師躲雨！”

        “讓爸爸媽媽進來躲雨，因為我愛他們！”

        “讓小狐貍來躲雨！”

        小狐貍不是要吃兔子嗎，能放進來躲雨？李枝微微挑眉。

        “哦，為什么？”金杏笑著問那個小朋友，眼里仿佛有光。

        “

        因為它長得很漂亮，我喜歡它。”小朋友說。

        “可是狐貍是壞的！”另一個小朋友叫到。

        “狐貍本來就吃兔子，就像兔子吃胡蘿卜一樣，它沒有壞！”他倆幾乎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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