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綁架女孩兒的人當然不敢發出動靜，一直很小聲，全程屏住呼吸。至于女孩兒，他們上來便把她的舌頭割了，之后還特意給女孩兒用了藥，壞她嗓子，以保萬一。

        其實他們的目的很簡單，只因村里的法師早都算過了，只要剝了這女孩兒的皮，抽了她的骨，再割兩量下面的肉，匯在一起磨成粉，倒在水里給李枝喝過，李枝就保準能死！

        這女孩兒是李枝身邊最親近的人，絕對管用，李枝一死，他們就能活了，他們就能活了！世界要太平了！

        在場的人簡直激動得快要死去。

        一個滿嘴胡茬的大漢指了指，三個人把女孩兒按在枯井上，背對井，面對他們。另外兩個拿手指粗的繩索把女孩兒的四肢和井栓在了一起，用力勒緊，直把繩索嵌入女孩兒身體里。

        女孩兒眼里早已布滿血絲，牙齒咬破自己的嘴唇，內里的肉像極了那烤箱里受不住高溫而爆破開皮的烤腸，流的血就是亮晶晶的香油。

        女孩兒看見剛才的胡茬大叔拿著刀走到她面前，她拼了命地掙扎，張開嘴大喊大叫，被割掉的舌頭隱隱作痛，剛自愈好一些的傷口再次裂開，涌出血來，將她嗆出了更多眼淚。

        “別怕，很快的，大家都會記得你的功德，我們不會弄死你的啊！”大叔貼著她的耳朵小聲安慰她，還貼心地問她要不要也幫她瞎了眼，看不過的話或許就沒那么害怕。

        女孩兒痛苦而瘋狂地對他搖頭。

        大叔也不再多說什么，拿刀比量了一下，刺進她右手胳膊肉里，小心去皮，那刀不是很快，才割下兩三厘米，就鬧得他滿頭大汗。

        他干脆想用手撕，興許都能快些，女孩兒察覺到他的想法，掙扎得極為劇烈，目前為止最劇烈。

        “！！！”她嗚咽、崩潰、不甘、恐懼，渴望活下去。

        大叔扔下刀，捏住她的下巴讓她別激動，專心研究著該怎么給她去皮的事，絲毫不察身后李枝彎腰撿起了他扔下的刀，其他在場的村民們也瞪大眼睛，反應異常。

        李枝伸手拍了拍他，大叔反應了幾秒，回頭時整個人僵硬起來，仿佛入棺許久了的樣子。

        不消出聲，李枝往前一步，大叔就跌坐到地上，捂著嘴幅度極小地往旁挪開。女孩兒見了她“回光返照”，用最后的力氣掙扎著向他求救，李枝卻用大叔的刀將她迅速弄死了，干凈利落，不帶一絲猶豫。

        眾人窒息，一陣詭異沉默。

        李枝丟下刀，發出“磅當”的一聲，刀尖鮮血流淌，刀片微弱閃爍，反射出昏暗夜里一點點光。

        “再過半小時，你們都會死。”李枝突然開口，“我已經預見了，你們死得比這個女孩兒還要慘，死得比她痛苦百倍。”

        “你們死不用我動手。”李枝丟下這一句，冷漠地抬腳走了。

        村民們面面相覷，沉寂半響后徹底瘋了！每個人都在猜他們到底會怎么死，每個人都在害怕尖叫，每個人都在哭訴自己的悲慘人生。

        李枝走后的二十分鐘，夜里起了風，炸鍋的村民們不知為何安靜下來，開始有人主動去死。

        他吃了藥，美美地躺在床上蓋著被子，雙眼也安詳地閉著，死得尤其平和。

        村民們更加奔潰，人心大亂，又開始哭泣尖叫。

        他們專門計了時，看分針時針一格格走，就像他們的生命正一格格消失著，接著第二十九分鐘到了，全村都忍受不了痛苦慘死，最終選擇舒適得離去。

        他們躺在自己的床上，覺得第三十分鐘真是村子里有史以來最讓人感到幸福的時刻。

        李枝一直走，回到南魚村的后已是大中午。沒了骨蛇的阻撓，他大可一路順風，徑直朝村中心去。

        這一關李枝有信心，南魚雖然長相怪異可怖，但沒有任何實際的攻擊力，它只會讓你陷入幻境。

        通常是人心底里最強烈的東西，最想見到的人？最害怕的東西？最想要得到的事？

        全都有，南魚的幻境絕不是單一呈現的，因此才稱上“無人能過”的名頭。如果是之前，李枝恐怕也會擔心，但現在他深信自己可以，他的決心前所未有的大，只要破了幻境，南魚隨之而死，他拿到方云草，這一切就結束了。

        南魚飛天而來，李枝親見，它確實非常巨大，好似一個身體就能占據全部天邊，當它出現在你眼前時，你絕對只能將全部視線都集中在它身上，沒辦法，你會被他吸引。

        李枝就站在原地，南魚觀察了他一陣，慢慢擺正身體，將那雙長著腳的眼睛對上李枝的雙眼。李枝回視它，覺得眼前畫面發青，他的眼越來越疼，疼到迫使他眨了眨眼。

        再睜眼南魚已然離開，面前是云霧繚繞，李枝薄薄的、輕易就能散開的云層，發現里面應該藏了個人，他走近點，那人的樣子就越來越清晰。

        他心里有個念頭，一直在告訴他對面的人肯定就是……

        “唐矜哥。”

        “唐矜哥！”李枝撲進唐矜懷里，后者怔愣兩秒，有些不敢相信。

        “你真的在這里？”

        “什么？”李枝回唐矜。

        “白遇突然有了同伙，我在「門」外找你的時候，他的同伙跑過來跟我說你在這里，”唐矜說著抓住李枝的胳膊，想要走，“我們先找個安全的地方。”

        李枝沒說什么，但極不愿意，怎么都拉不動。他知道這都是假的，早決定好了在這兒和唐矜簡單溫存一陣，便動手殺了唐矜。

        唐矜疑惑，他先前和白遇陶夜動手打過一架后，陶夜好不容易攔住大家，讓三人都冷靜下來。

        他說唐矜是因為嫉妒他倆有定情信物，所以生氣了想同歸于盡，唐矜未置是否，只冷冷地看著白遇。

        陶夜說他何其無辜啊，他真的和白遇屁毛關系都沒有！而且在李枝進「門」之后、唐矜不知道時，他還費心費力地成功勸解了白遇，讓他同意自己方云草的計劃。只是白遇死要面子，放不下本來和唐矜的仇，所以見面就動手。

        他強調自己自始至終的出發點都是想幫唐矜李枝，幫這個世界，這相當于是他的使命了，唐矜不信，他就用所有可行辦法試，直到現在，把唐矜送到了李枝面前。

        “你是不是已經遇到南魚了？”唐矜問。

        他想到這種可能性，是因為陶夜也告訴了他關于「門」內的很多東西，自然有關鍵的方云草這一環。

        看李枝的反應，多半是把自己當成幻境里的了。唐矜認真跟他解釋:“你聽我說，南魚要把你帶入幻境的話，必須得直視你的眼睛三秒以上，而且還得你也看著他，所以你以為你碰到它就會進入幻境是假的知道嗎？你現在看到的都是真的！”

        “……”

        “算了，你跟我走就是，你信我嗎？”唐矜嘆氣。

        李枝被他強行拉著走了兩步，最后實在忍不下去，大力甩了唐矜的手。

        “我要殺了你。”李枝說。

        連溫存都不需要了，徹底想通了，反正越纏綿越累事，萬一拖的時間太長，還有可能下不了手。

        唐矜一時說不出話來，靜默地看著他，李枝卻已經抬頭，眼神變換，狠厲起來。

        他抽出懷里的刀刺向唐矜，之前走的時候在村子里順了一把，為的就是現在。

        唐矜側身躲了，讓他冷靜一點。

        沒有星力附加的戰斗平平無奇，何況這倆人一個一直躲，一個一直不說話只是攻擊。

        唐矜始終在嘗試勸解李枝，李枝此刻自暴自棄似的胡亂揮刀，他找準時機，一個手刀劈向李枝的手腕兒，李枝吃痛手抖，刀便掉在了地上。

        “李枝，你先…”唐矜想要去牽李枝，后者撲向掉落的刀，迅速將其拾起，又幾次攻擊失敗之后，突然咬牙將刀對著自己。

        “你做什么？？”

        “我？我不想活了，但是你看著，我死不了。”李枝轉手，猛地將刀插進自己的心口。唐矜急著攔他，李枝卻像突然增長了許多力氣，怎么也攔不住，把刀□□后繼續捅自己。

        他的自愈能力越來越厲害了，堪堪把刀□□后心口就能長出疤來，李枝再捅刀進去，疤就裂開、流血，不一會兒再愈合。興許如果不拔刀，那東西能一直長在他身上，變成他身體的一部分。

        唐矜看得心情復雜。

        “你看，我就是死不了。”李枝捅夠了心口，去割喉嚨，唐矜攔住他不讓他動手，他就生氣地把刀一摔。

        “我都說我死不了了，你攔著我干什么！”

        “我死不了，我死不了！”李枝徹底爆發了，對著唐矜大喊大叫:“我被所有人追著打追著殺沒死，被那些奇怪的東西纏了那么久也沒死！你知道骨蛇怎么對我的嗎，我的眼睛被它用釘子扎了一百多次！眼球破了，□□和血流出來，順出我的臉流的，眼珠滾到我的耳朵邊，滑溜溜的感覺很惡心，我不光眼珠，我全身上下都被釘子…這樣，這樣我都沒死！你知道嗎！”

        “我死不了，我還救了一個小女孩兒，那個女孩兒一直跟在我身邊，我給她吃的給她喝的，那些食物和水你知道我怎么拿到的嗎？我去搶的！我為了讓她活著去搶東西，那些被搶的人看著我的眼神…就是那種肯定了我就是給他們帶來不幸的人的眼神，你沒見過是不是？十年了…每個人都責怪我，但我從來沒有覺得是我的錯，我知道不是我害得他們，但是那天不一樣，我真的害了他們，是我錯了！”

        “女孩兒，女孩兒…我給她的東西我一口都沒有吃過，我可以不吃任何東西活下去，但是我也好餓，我的胃好難受，我的喉嚨干的像火燒一樣，而且我救了她不止一次，我對她真的很好…”

        李枝涕淚橫流，好像那垂死的老人，回憶起往生時滿臉滄桑痛苦和不甘不解。

        “我對她真的很好，她居然把我賣了。哈哈哈，我真的無語，那些人只是跟她說了一句有辦法殺了我，她就真的信了，她也覺得現在變成這樣都是我的錯，我死了就全都好了。”

        “哦對了，她連我死不了這件事都知道，她就算知道我死不了也真心希望我能去死，我被村民抓了扔進垃圾場燒，我自己把頭撞破了，之后還是被火燒得疼醒。”

        “……夠了。”唐矜讓他別再說了。

        李枝怎么可能聽話真的不再說了，他有滿腹牢騷不吐不快，比如他想說他和垃圾一樣被火燒、生生疼醒的時候，看見自己的上體被燒了個七七八八，大腸小腸，還有那些脾、胃、心…

        比如他想說烈火燒到軀干時，發出滋滋的聲音，烤肉的焦糊味兒也彌漫在他周圍，極高溫讓他忍不住嘶吼，但張開嘴，他已經只剩骨頭連著幾顆牙齒…

        比如他想說他雖然知道是女孩兒出賣了她，可他其實體諒女孩兒處境不易，只是想找到她確認她的安全。但女孩兒自己跑出來，哭得很可憐，又騙了他一次…

        “我只是累了，我想早點結束，等拿到方云草就可以結束了，拿到方云草得殺了你破了幻境，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真的又如何？你先死一死，我之后總會用方云草讓你活過來的，這樣不好嗎？”李枝輕輕扯住唐矜的衣袖，仿佛在用眼神說，難道你不相信我會會復活你嗎？

        如果不是事實已經這樣了，他還希望要死的是他呢，死真的是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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