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白靳淵眼中布滿血絲，窗前的小幾上，煙灰缸里裝滿了煙頭。他恨不得立刻到許婳面前去求證自己的猜測，但一想到自己可能傷害過許婳，又痛苦地幾乎心口都要碎裂。自己真是個蠢貨！整整四年，居然都沒有仔細去想過那天的事，從沒發現過不對！許婳四年沒有聯系過自己，昨天自己上門，她心里是什么感受？厭惡？憤恨？還有昨天的吻——白靳淵覺得心被狠狠地攥緊，喘不過氣來。他思來想去，決定先不問，仔細查過一遍再說。

        過了一會，外婆也起身了，在廚房里忙忙碌碌地準備早飯。白靳淵走過去，輕輕地抱了抱外婆，高大的身子彎下來，把外婆嚇了一跳。外婆抬頭看見他滿臉疲憊，心疼極了，連忙趕他再去睡會，說早飯好了叫他。

        白靳淵無奈，笑著應了。

        許婳一大早就起來了。她根本沒睡夠，昨天她翻來覆去的，很晚才睡。不過今天去廣西支教的隊伍六點半就要出發，為期半個月。這個與學校派遣的支教不同，是許婳所在的公益組織與廣西的貧困鄉鎮對接的。他們的任務不僅僅是上課，更多的是在暑期里對那些孩子進行陪伴、看護和疏導，隊伍里有教師，有重點高中的學生，有全職媽媽，運動員等，還有醫生——因為他們還要心理輔導并在周圍幾個村義診。

        五月份的時候許婳就去參加了面試，成為二十多個被選中者之一。之后組織對他們進行各種培訓，前后準備了一個多月。今天，許婳要自己先去市里集合，然后大家上高速出發去機場。

        她把小寶叫醒，給他穿戴好了，洗漱干凈，然后打好車，一手抱孩子，一手拖行李，下了樓。路上繞路到前夫家里，把小寶交給了他的奶奶，并叮囑道:“他還沒吃早飯。還有，不要給他看電視吃冷飲。”因為事先已經打電話跟前夫說好了，所以這半個月，小寶要在他爸爸家度過。

        到了集合點，那里停著三輛金杯和三輛越野車。領隊的熊姐正在最后一次核對物資，然后讓越野車先開走。越野車方便在山地運送物資，這是組織的負責人到朋友那拉來的友情贊助。都配備了兩個駕駛員，替換著開，大約一天一夜過一點到達。他們上午坐飛機到百色機場，然后換成大巴到田林縣，最后自己徒步爬山到下轄的幾個村里去。大概傍晚能到，修整一夜，第二天就能等到車隊到達。

        開往機場的時候，許婳是松了一口氣的。昨天白靳淵找上門來，太過突如其來，而且出乎意料地強勢，她不是很想跟他有交集。她不由得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報了義務支教的活動。現在，她遠走廣西半個月，等回去的時候，估計白靳淵早走了，世界也就太平了。

        登機前白靳淵的電話打過來，許婳直接摁掉了，然后回了一條微信:我出門了，在飛機上。發完就關了機。

        電話那頭的白靳淵睡了個回籠覺起來，好不容易平復了心情，下定決心上門去試探一下許婳。哪知敲了許久的門，也沒人開，對面人家被他敲得不耐煩，沒好氣地出來告訴他，許婳一早就帶著孩子出門了。下樓去看，車子卻還停在那，家里直接人去樓空！

        白靳淵給許婳打了個電話，沒想到直接被拒了。緊跟著一條驚雷一般的信息，把他的火氣直接挑動了起來——至于這么避他如蛇蝎嗎？一大早都坐上飛機跑路了？

        再打電話，關機了。

        他茫然地盯著手機，心里突然涌上強烈的失望跟憤怒，緊跟而來的是無邊的恐慌——許婳是要消失不見嗎？他眼前發黑，心痛欲絕。猛然間，他明白過來，不會！許婳能上哪去？她是老師，工作還在這座小鎮上，現在不過是放暑假而已，況且，父母家人也在這里，她不會走的。

        那么，莫非她出去旅游了？

        打許慎的電話，一問三不知。

        白靳淵僵硬地坐在車上，心里突然覺得十分疲憊與悲涼——此時此刻，他居然不知道通過誰去找到許婳！四年時間，讓他錯失了許婳身邊的一切，他不知道許婳的朋友圈子，同事圈子，除了許慎那個蠢貨，無人可問。

        而許婳呢，也如同那時候一樣，毫不在意他，在發生那樣的事以后，云淡風清地過了四年，從不找他。昨天他才那么深情地吻她，她今天一聲不吭，又不見了……

        白靳淵仰起頭，看著二樓許婳房間緊閉的玻璃窗，隱約透出里面拉得嚴嚴實實的窗簾，就像許婳一層又一層閉緊的心門，結了堅冰一樣，寸步難進。

        白靳淵苦笑一聲，自覺狼狽不堪，他狠狠砸了一下車子的中控臺，緩緩埋下頭去。過了半晌，他鎮定下來，開始打電話:“小吳，你幫我查一個人今天早上乘的航班。姓名許婳，言午許，女字旁加圖畫的婳，身份證……”

        她一聲不吭就走是吧？那他也無需客氣，親自過去找她，給她一個驚嚇好了！

        他發動車子，絕塵而去。回到外婆家，他平復心情，聲音柔和地告知老人家，自己臨時要出差，晚點就要走，很快就回來。

        安撫好依依不舍的老人，他一邊開始簡單地收拾行李，一邊等著小吳回復。

        小吳很快回復了許婳的航班，并告知了自己打聽的內容:“白總，許女士一行人有23位，據當時聽到他們交談的工作人員說，他們應該是去廣西百色的田林縣，參加支教活動。”

        “你幫我訂一張去百色的機票，越早出發越好。”

        “好的，白總。要預定今晚下榻的酒店嗎？我們集團在百色沒有分部，比較舒適一點的話，可以訂溫德姆。另外，如果去田林，那邊是山區，需不需要訂一輛越野車？”

        “酒店不用了，車要的，別太好，我自己去取。另外，你找找人，打聽一下他們到田林的哪里，幾點到，問準確點。”

        山不就我，我來就山。

        漂洋過海也好，跋山涉水也好，最終能夠遇到你，才有了意義。

        許婳，見到我，你會是什么表情？我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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