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天轉(zhuǎn)眼就黑了，大街上行人稀少，偶爾出現(xiàn)幾個(gè)人，也都是行跡匆匆，這鬼天氣還有誰會跑出來呢？

　　在神京東城，皇城東安門東北方向有一座占地?cái)?shù)十畝的大宅，這里便是戶部尚書宋乾的府邸，一輛馬車飛速駛來，停在了宋乾的府門前，趕車的侍衛(wèi)下了馬車，快步走上臺階，和門房說了兩句，那門房立刻將邊上的小門打開，侍衛(wèi)趕著馬車駛進(jìn)了宋府。

　　戶部尚書宋乾是一個(gè)做實(shí)事的人，戶部大小事務(wù)他都要一一過目，就是張輔分管戶部之時(shí)，戶部的事情還是他說了算，不僅僅是因?yàn)樗麄冎�間的關(guān)系，更是因?yàn)閺堓o明白宋乾處理的方法都是最好的，每次都是批復(fù)三個(gè)字：知道了！

　　戶部事務(wù)繁忙，白天根本完不成，宋乾便會將一些不是太重要的公文帶回府中處理，這件事皇帝和內(nèi)閣也是默許了的。

　　今天晚上，戶部的事情不是很多，宋乾早早地就把政務(wù)處理完畢了，一個(gè)人靜靜地坐在椅子上閉目養(yǎng)神。

　　自從將御林軍中埋有文官棋子的消息告訴了蜀王朱武祥之后，他就明顯感覺到了張輔等人的疏遠(yuǎn)，更是從吳世昌的眼神中覺察出了殺意，還有他們背地里使得絆子，這些都讓宋乾頭疼不已。

　　尤其是吳世昌眼中的殺意，這無疑讓宋乾起了防備之心，他明白自己觸及了他們的底線，但他也沒辦法，這個(gè)天下終究姓朱，自己不可能違抗皇帝的旨意，只能乖乖的幫助梁王朱武城熟悉掌握戶部的差事，兩日前他已經(jīng)寫了信送回老家了，讓他們今年就不必進(jìn)京了。

　　他惹不起吳世昌等人，只能盡量保全家人，希望皇帝以后能夠兌現(xiàn)承諾。

　　“老爺，梁王殿下來了。”

　　忽然，門外傳來了管家的聲音。

　　宋乾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請進(jìn)來。”

　　管家退了出去。

　　片刻，梁王朱武城推開門走了進(jìn)來，一眼便望見站在那里出神的宋乾，上前兩步拱手道：“宋大人。”

　　宋乾回過神來，上前一步拱手道：“臣參見梁王殿下。”

　　“沒有事先打招呼便登門，實(shí)在是抱歉！”

　　“殿下說笑了，請坐。”

　　朱武城坐了下來。

　　片刻，管家給二人上了新茶又退了出去。

　　朱武城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見宋乾面上不見平日的和藹親善，一臉的淡漠，便笑道：“這幾日多謝宋大人照顧了，等事情完了，本王定會奏請父皇為宋大人請功！”

　　宋乾沉思了片刻，緩緩道：“請功就算了，食君祿，當(dāng)盡君事。分內(nèi)之事罷了。”

　　“宋大人可是在擔(dān)心什么？”

　　朱武城問道。

　　“沒什么可擔(dān)心的，一切早已注定了。”

　　宋乾聲音沙啞，透著深深的疲憊，就在剛剛，他便想明白了，與張輔、吳世昌之輩同流合污是不可能的了，他考慮過很多可能，或許皇帝可以護(hù)住自己，可惜這種情形只能在夢中出現(xiàn)，他太了解這些人了，一旦覺得自己對他們有了威脅，他們是不會放過自己，只期望他們能夠放過自己的家人。

　　朱武城一震，急忙問道：“宋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宋乾沒有搭話，而是微微一笑道：“殿下可是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正好臣無事，或許可以給殿下解惑。”

　　沉默了一下，朱武城道：“實(shí)話和宋大人說了吧，我是來給您老送個(gè)消息的，有可靠消息，張輔、吳世昌等人可能會對您不利，您千萬要小心，明兒一早本王就進(jìn)宮，奏請父皇給宋府派一隊(duì)禁軍護(hù)衛(wèi)。”

　　聽完了朱武城的話，宋乾反倒冷靜了下來，對朱武城說道：“多謝殿下關(guān)心。不過這種小道消息就不要驚動陛下了，次輔他們都是飽學(xué)之士，豈能做出這等事情，萬不可當(dāng)真了。”

　　朱武城沒有吭聲。

　　宋乾卻站了起來，幾步走到門口，開了門，“下雪了，王爺請回吧！”

　　“宋大人！”

　　朱武城急了，“今晚本王就在這陪著宋大人，等明兒父皇派來了禁軍再走也不遲。”

　　“明年又是一個(gè)豐年啊！”

　　宋乾走出了書房，一邊伸出一只手掌接著紛紛飄下的雪花，望著無邊的黑空，嘴中喃喃道：“前不久老家來信了，我那孫媳婦生了個(gè)男娃，好，好啊！”

　　聽了這話，朱武城明白了，接著咬了咬牙，狠狠地說道：“他敢，謀害朝廷官員家眷是死罪！”

　　“殿下請回去吧，我累了，改日再談吧！”

　　說罷，宋乾準(zhǔn)備走了，朱武城急忙上前攔住，“宋大人，聽我一言。”

　　宋乾上下打量一下朱武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首輔說的不錯(cuò)，這朝廷的風(fēng)氣是要改一改了，殿下要努力努力。”

　　朱武城一愣，沒想到宋乾會來這么一出，宋乾剛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一事，連忙轉(zhuǎn)身說道：“明兒還請殿下到我辦公房一趟，有件事商量一下。”

　　“什么事？”

　　“浙江田畝稅的事情。”

　　在一片燈籠的紅光中，雪花稀稀落落飄了下來。

　　朱武城深深嘆了一口氣，立刻大步向府門方向奔去。

　　又過了一會，宋乾走了回來，“吱呀”一聲推開了書房門，走到桌旁點(diǎn)燈，望著坐在椅子上的黑衣人，“宮里？還是蜀王府？”

　　那黑衣人沒有接言，站起身向宋乾走了過來。

　　那黑衣人掀開了罩帽，宋乾怔住了，沒想到會是賈珝。

　　書房內(nèi)一片沉寂，賈珝咳嗽一聲，抱拳道：“萬般無奈，還請宋大人見諒。”

　　“見諒個(gè)屁！你小子都翻墻入戶了，我還能說什么？”

　　宋乾擺了擺手，問道：“什么事？直接說吧。”

　　賈珝有些尷尬地說道：“我想跟宋大人借一樣?xùn)|西！”

　　“什么東西？”

　　“賬冊。”

　　宋乾：“哦？老夫倒要聽聽，究竟是什么賬冊能讓名震天下的忠武伯不惜翻墻入室行盜賊之事。”

　　賈珝也不生氣，微微一笑道：“一本記錄著江浙世家勾結(jié)海匪倭寇走私的賬冊，特別是吳家。”

　　聽了這話，宋乾的臉陰沉到了極點(diǎn)，哼了一聲道：“老夫怎么不知道有這么一本賬冊！”

　　賈珝淡淡一笑道：“梁王殿下深夜拜訪宋府的消息估計(jì)已經(jīng)傳出去了，宋大人該清楚他們的為人，無論您說沒說什么，他們都不會放過你的，雖說您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也已經(jīng)看開了生死，只是，您在吳縣的家人，您真的放心？您真的相信他們會放過您的家人？吳世昌可能會放過，但張輔可就說不準(zhǔn)了，你們倆是同鄉(xiāng)同窗，你知道的太多了！”

　　宋乾果然還有些神態(tài)反常，賈珝接著說道：“當(dāng)年吳家所做之事宋大人應(yīng)該非常清楚，我要那本賬冊也是為了報(bào)祖父之仇，不會牽連到其他人家，我可以發(fā)誓。另外，我保證會照顧好宋大人的家眷，不會讓任何人傷著他們分毫。”

　　宋乾沒有搭腔，轉(zhuǎn)身在窗戶下椅子上坐下，低頭沉思。

　　書房內(nèi)又陷入了沉寂，空氣好像都已凝固了。

　　又過了一會，宋乾慢慢抬起頭，靜靜地望著賈珝，嘆了一口氣，說道：“拜托了！”

　　說到這里，宋乾又望了眼門外，撫須笑道：“今晚我這府里可真熱鬧啊！”

　　說罷，站起身，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走吧，再遲就來不及了。”

　　......

　　梁王朱武城走出宋府后越想越不對勁，沒有回府，直接趕往了皇城。

　　當(dāng)禁軍副將李賢領(lǐng)著禁軍趕到宋府之時(shí)，他看到的卻是令他絕望的一幕，整個(gè)宋府已經(jīng)陷入火海之中，望著熊熊大火，李賢煩躁地來回走了起來，一跺腳，“真他娘的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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