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風(fēng)起
天已經(jīng)黑了,各處早已點上了燈籠,賈母房內(nèi)也是燈火通明,賈赦難得留下來陪賈母吃飯,此時進(jìn)膳完畢,丫鬟們?yōu)槎松喜琛⑦f毛巾。
賈赦喝了口茶,望了望窗外天色,“天色不早了,兒子就不打攪了。”
說著,躬身一禮就準(zhǔn)備走。
賈母瞪了他一眼,“怎么,老婆子這就這么讓你不喜,連坐著說兩句話都不愿意?”
賈赦好不尷尬,只好怏怏地坐下。
一片沉默。
賈母忍不住了,望了望面色平靜的賈赦,說道:“算了算了,人老了,就討人厭了,明兒我就讓人收拾行李,帶著寶玉和迎春姊妹去金陵老宅,省得在這礙你們弟兄的眼。總之,眼不見心不煩,大家都心靜!”
賈赦沉吟了片刻,然后才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說道:“老太太,老二的事情你又不是不清楚,他真的不適合在朝堂里混,要是他安安靜靜地也就算了,但他還是這么書生氣,一味的裝好人,就很容易被人利用,我擔(dān)心的是這個呀。”
賈母無聲地嘆了口氣。
這時,門外傳來了婆子的聲音,“老太太,璉二爺和璉二奶奶來了。”
賈璉換了家常便服,和王熙鳳一起來到了賈母面前。
賈母立刻堆起了笑,“好了好了,快坐下。”
王熙鳳:“老祖宗疼愛我們,但規(guī)矩不能亂。”
一邊說,一邊規(guī)規(guī)矩矩地給賈母行了一禮。
賈母對賈赦說道:“你看,鳳丫頭還是知禮、守禮的。”
賈赦呵呵一笑道:“分人。”
聽了這話,賈璉一怔,轉(zhuǎn)頭望向王熙鳳。
王熙鳳撇了撇嘴,沒有說話。
賈母放下了茶碗,“你這差事忙的如何了?又一連兩日沒有回家了。”
二人又給賈赦行了一禮,方才在賈赦對面下手坐了下來。
看著越來越知禮的鳳丫頭,又想起了到處作妖的王夫人,賈母心中微微嘆了口氣,不過神情間沒有任何表露。
賈璉:“回老太太的話,一艘湖廣的運糧船沉在了永定河口,今日才打撈起來,戶部、兵部都在催,孫兒便在河堤上住了一夜。”
賈母點了點頭,又看了看王熙鳳,“林丫頭給我送來了幾支西洋白參,待會你帶回去吧。”
王熙鳳連忙笑道:“是。”
賈璉拿起了桌子上的茶壺給王熙鳳倒了碗茶,又給自己也倒了一碗茶,端了起來,“老爺,您不知道,京城都翻了個遍,愣是沒找著那五個人,也真是奇了怪了!”
賈赦望了他一眼,沒有搭話。
賈璉將茶碗慢慢放下,“我要是能像二叔那樣就好了。”
賈赦:“老子直接打死你。”
賈母臉一冷,“胡說什么!”
賈璉懵在那里。
王熙鳳稍一猶疑,小聲將賈政在參劾忠順王折子上簽名的事情告訴了賈璉。
賈璉明白了,望了一眼賈母,又轉(zhuǎn)對賈赦說道:“老爺,來時張大人特意和我說了這件事,他說,這里面的水深著呢,讓我不要摻和,反正三弟在外出兵放馬,二叔怎么還是這么沖動?!”
賈赦,“官場上的事,他是真的一點都不懂啊!”
賈璉還想說,賈母刀一樣的目光倏地射了過來,賈璉嚇得連忙低下了頭。
“璉兒這話一點沒錯!”
賈赦毫不客氣地說道:“自從元春成了太子側(cè)妃,老二是徹底飄了,要不是賈雨村攔著,估計太子能恨死他!”
賈母一驚,急問:“怎么回事?”
“皇陵竣工了!”
一絲苦笑掠上嘴角,賈赦搖頭嘆道:“老二竟然在這個時候上折子邀功,若非賈雨村攔著,此時被推到風(fēng)頭浪尖就是太子了。”
“什么?!”
賈母又驚又怒又失望,忽然,賈母大聲地喘咳起來,王熙鳳連忙上前給她捶背。
半晌,賈母擺了擺手,轉(zhuǎn)身對鴛鴦?wù)f道:“去......將那個孽障給我找來,快去!”
又過了一會兒,王夫人急匆匆走來,“老太太。”
賈母冷著臉問道:“你們老爺呢?”
王夫人囁嚅著答道:“去,去了東城......”
賈母臉一變,猛地站了起來,走了幾步,轉(zhuǎn)身對賈璉大聲說道:“你去將你二叔攔回來,就說我現(xiàn)在要見他,他要是不來,你就讓他等著回來哭喪吧!”
首先是賈璉,接著是其他人,聞言都怔住了。
............
夢云軒的大門咔呀一聲打開了,尤氏面色黯然地走了出來,丫鬟銀蝶兒打著燈籠在前面照著路。
“太太,打也打了,罰也罰了,林姑姑她....”
秦可卿急了,說話時已經(jīng)帶著哭音連忙拉了拉尤氏的衣袖。
尤氏被她這話說得突然一下無名火起,沒好氣道:“你想怎樣?”
秦可卿一怔,將手慢慢縮了回來。
尤氏嘆了口氣,“我們走吧。”說著徑直向后廊走去。
屋內(nèi)一片寂靜,黛玉正坐在榻上看書。
紫鵑在一旁默默地給她收拾書案,黛玉抬起了頭,“行了,明兒我還要用,就不用麻煩了。”
紫鵑一怔,輕輕嘆了一聲,默默地轉(zhuǎn)過身去收拾被褥。
黛玉眉頭一皺,正要說話,宋媽端著一盆熱水走了進(jìn)來。
紫鵑連忙接過去,又示意她出去,從臉盆里擰好毛巾遞給黛玉。
“有什么話你就直說吧。”
黛玉只是將手一揮。
紫鵑先瞟了一眼外間,接著說道:“姑娘不該如此,小蓉大爺怎么說都是三爺?shù)闹蹲樱有珍大爺和珍大奶奶,不能太難看了.....因為薛大爺?shù)氖虑椋磕沁叾家呀?jīng)傳得沸沸揚揚了,小蓉大爺挨了軍法的事情再傳過去,指不定背后怎么編排姑娘呢,搞不好事情能傳到外面去......”
黛玉只是搖了搖頭,接過毛巾。
紫鵑輕輕地咬了咬下嘴唇,把毛巾在盆里不停地搓洗。
忽然,院內(nèi)傳來了宋媽的聲音,“這不是李嬤嬤嗎?這么晚怎么過來了!”
“我有事回姑娘。”
“姑娘還沒睡,快請進(jìn)。”
片刻,李嬤嬤走了進(jìn)來,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雙手奉上,“姑娘,這是賈福送進(jìn)來的,人在二門外候著呢。”
黛玉接過那信撕開展看,先是一怔,接著面上閃過一絲笑意,信中說了賈政的事情,原本焦大準(zhǔn)備半路上用點手段將他攔住,誰成想被賈母給逼了回來,這會子正跪在榮慶堂挨訓(xùn),二房除了還在養(yǎng)傷的寶玉都跪在了賈母屋內(nèi)。
賈母這回是真生氣了。
想到這里,深深地嘆了口氣,對李嬤嬤說道:“李嬤嬤告訴賈統(tǒng)領(lǐng),就說我知道了,這件事焦太爺和張先生商量著辦。”
..........
東城楊府燈火通明,府門前早已搭起了靈棚,挽聯(lián)、孝幛、藍(lán)幔層層疊疊從院內(nèi)的靈堂一直漫到府門前的那條長長的靈棚。
大相國寺的百余名僧人在靈棚中不停地誦經(jīng),他們是奉了太子的請來為楊琳做法事,為楊琳超度亡魂,前來吊唁的大臣絡(luò)繹不絕,楊琳的老妻和兒子們強忍悲痛,一一答謝前來吊唁的官員。
院內(nèi)站滿了腰系孝帶的官員,他們多是禮部、都察院、翰林院和國子監(jiān)的官員們,他們個個面色凝重,因為到現(xiàn)在了,依舊沒有內(nèi)閣和六部的高官前來吊唁。
這時,門外傳來了一陣喧囂聲,數(shù)名官員腰系孝帶走進(jìn)了靈棚,為首官員是禮部尚書孔謙,另外還有禮部左侍郎劉福生、都察院右都御史陳強、左僉都御史梅盛以及戶部左侍郎賈雨村,他們神情肅穆地到靈前上香。
楊琳長子跪拜還禮,“感謝各位世叔來吊唁家父,若有失禮之處,請各位世叔見諒!”
孔謙嘆了口氣,“楊閣老不僅是我們的老上司,更是吾輩為官的楷模,為他吊唁守靈是應(yīng)該的,賢侄請節(jié)哀順變吧!”
“多謝世叔,只是,兵馬司、順天府至今還沒有消息,就說已經(jīng)在盡力而為了,懇請幾位世叔為我做主啊!”
孔謙深深地嘆了口氣,接著又難過地閉上了眼。
楊琳長子滿臉淚水地悲憤道:“世叔,家父一輩子謹(jǐn)慎小心,從不與人爭執(zhí),不說結(jié)怨,就連紅臉都沒有,卻被人硬生生給凌辱逼死了!我父親辛勞社稷一輩子,不說功勞,苦勞總該是有得,但,朝廷連個說法都沒有,這還有王法嗎?!”
孔謙搖搖頭道:“我剛從兵馬司過來,到現(xiàn)在還沒有消息,賢侄請再耐心等幾日。”
“我父親就是被忠順王給逼死的,世叔,難道連你也是視而不見嗎?”
說完,楊琳長子淚如泉涌,重重地叩了個頭,“懇請世叔做主!”
孔謙:“不必如此,不必如此!賢侄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楊琳長子只是搖了搖頭,仍然跪在那里,一動不動。
劉福生連忙扶起他,“賢侄就不要再逼部堂了,沒有證據(jù),不說部堂,就是太子殿下都難辦。”
陳強:“證據(jù)?楊閣老一輩子清廉正直,他的話就是證據(jù)!”
此言一出,許多人嚷了起來:
“不錯,我們都相信楊閣老的話!”
“楊閣老不能就這樣死了!”
“忠順王府也不能就這樣逍遙法外!”
梅盛說話了,“天日昭昭,天日昭昭!楊閣老為社稷嘔心瀝血,以身殉道,容不得奸妄小人猖狂,咱們要守住氣節(jié),與忠順王這個小人抗?fàn)幍降祝 ?br />
賈雨村:“就是有證據(jù)又如何,朝廷有議貴制度,權(quán)貴犯罪一律由皇帝陛下裁決!”
眾人都是一怔,孔謙幾人卻露出了怪異的神色。
就在這時,靈棚外一聲高呼:“修國公府世襲一等子候爵爺?shù)剑 ?br />
眾人一個個盯著大門,候孝康走了進(jìn)來,一雙雙驚疑的眼睛望向他手中的奏折匣子,一個很大很大的奏折匣子。
走到孔謙的面前,輕輕地說道:“請孔尚書幫忙拿一下。”
候孝康向兩邊的官員們頷首致意,徑直向靈前走去。
站在靈前,拈香行禮,將楊琳長子遞來的孝帶系在腰間,轉(zhuǎn)身說道:“本爵知道大家都好奇,我為何而來。一句話,楊閣老不能就這樣死了!”
眾人都震驚了,也有不少人激動了。
候孝康打開匣子,掏出那份很大的奏章,“這是參劾忠順王府的折子,本爵是個粗人,腹中沒有什么墨水,照抄了梅御史的奏折,這上面不僅有本爵親筆簽名,更是有絕大多數(shù)各府勛貴的簽名,除了鎮(zhèn)國公、忠武伯等在外為國征戰(zhàn)的外,西寧郡王和北靜王也簽了名。”
說著,給賈雨村使了個眼色。
二人各自拎著奏折的封面和封底,向兩邊拉開。
折子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勛貴一脈封號官銜和姓名!
楊琳長子撲到靈前,放聲大哭:“父親,您睜開眼看看呀,您看到了嗎!看到了嗎!”
忽然又傳來了一聲高喊:“淮南王、忠順王世子駕到!”
眾人一驚,回頭望去。
淮南王朱訓(xùn)坤帶著忠順王世子朱載垢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楊琳長子大怒,他隨手抄過一根哭喪棒,滿眼仇恨地向前走去,候孝康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將他拖了回來,“賢侄冷靜,千萬不能亂來,這個時候咱們不能授人以柄!”
賈雨村奪下了他手中的哭喪棒,在他耳邊低聲道:“大宗正的話會起很大的作用。”
一句話提醒了他,并沒有上前還禮,而是站在一旁惡狠狠地盯著朱載垢。
朱載垢將線香插在靈牌前的香爐中,“楊閣老為江山社稷辛勞一輩子,這是我作為宗室子弟的一點心意,拿去給楊閣老辦后事,盡量給他老人家辦得風(fēng)光一點。”
看著朱載垢遞過來的銀票,楊琳長子冷笑一聲,“受不起,請回吧!”
如此不顧情面的話,朱載垢十分惱火,瞟了眾人一眼,淡淡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想必你很清楚,你們非要把這個屎盆子扣到我們頭上,還有臉喊什么天日昭昭,哼,你不要忘了,我們頭頂上還有一塊青天!由不得你們肆意妄為。”
此言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怔住了!
............
文華殿,外書房。
朱武城坐在書案后的椅子上,放下手中的折子,按了按有些酸脹的眉頭,嘆了口氣。
忽然,王安疾步無聲地走了過來,小聲說道:“殿下,忠順王世子去了楊府,大宗正陪著。”
朱武城眼中倏地閃過一絲警覺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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