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賈敬之死
天將明未明。
大雪紛紛,到處白茫茫一片,漫天的飛雪裹著一行三十余騎在積雪的官道上艱難地行進,騎兵隊伍中間護著一輛馬車。
馬車內,錦衣衛指揮使馬順微閉著眼睛盤腿坐著,臉上的胡子也長出來了,車外的風聲一陣陣蕩進他的耳中,此時距他出京已經過去了小半年,說長不長,但也不短,紫禁城都已經換了主人。
此次他踏遍了大明朝半壁江山,終于找到了一些線索,對于天佑帝的差事也算是有了個交代,想到這里,緊了緊身上的斗篷。
突然,馬車“咔”的一聲停住了。
前方,另一輛馬車停在官道正中,擋住了去路。
騎在前面的兩名錦衣衛力士警覺地對視了一眼,接著一齊策馬馳了過去。
“怎么回事?大清早擋道?快讓開!”
那輛馬車上的車夫,卻恍若未聞,低著頭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兩名錦衣衛力士更警覺了,又飛快地對視了一眼,兩人同時伸出手握向刀柄。
就在這時,二人發現轎廂前車夫身下有一灘血跡,頓時大驚,一齊將刀拔了出來。
唰的一聲,后面的錦衣衛也一齊拔出了腰刀!
死一般的沉寂!
一隊錦衣衛力士將馬順的馬車團團護住,百戶領著一隊人奔了過來。
“大人,您看。”
那百戶順著望去,臉上立刻陰了一下,一揮手,四名錦衣衛校尉翻身下馬,提著刀走了過去。
“死人!這兒有個死人!”一名錦衣衛校尉尖叫著。
“這兒也有個死人!”馬車另一邊也傳來了一聲尖叫。
那百戶翻身下馬,走了過去,飛快地掃視了一眼,皺了皺眉頭。
馬車兩側的雪堆原來是兩名東廠番子的尸體。
那百戶的目光慢慢移向了馬車,猶豫了片刻,用刀撩開了厚厚的車轎簾,突然睜大了眼,怔在那里。
這時,一名錦衣衛校尉走了過來,稟報道:“稟百戶,前方又發現了兩具東廠番子的尸體,應該是想逃沒逃掉。”
百戶這才緩過神來,望了一眼已經死去多時,可雙眼仍舊睜著的賈敬,怒目圓睜,仿佛死前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而他的胸口有一個穿心而過的傷口,刀傷。
幾名錦衣衛校尉檢查完周邊也圍了過來,一名校尉脫口低呼:“賈敬?!”
那百戶沒有理會,轉身徑直向馬順的車架走去。
“大人,出事了!死者是東廠番子,一共四名,還有一名車夫,至于馬車里的人.....”
馬順立刻警惕了,掀起車窗簾,“什么人?”
那百戶鼓起了勇氣:“是賈敬。”
“什么,你說是誰?”馬順一時沒有聽清。
那百戶:“回大人,是寧國府世襲三品爵威烈將軍賈珍的父親,賈敬。”
這下聽明白了,馬順兩眼茫然望著前方,臉一下子變得陰晴不定了。
官道上好安靜,眾錦衣衛都屏住了呼吸。
馬順:“神京要出大事了,立刻將消息稟報給太上皇。”
那百戶聽得有些毛骨悚然了,顫聲答道:“是。”
...........
一夜大雪,房屋、樹木、街道,都籠罩上一層白茫茫的厚雪,猶如將整個神京蒙上了一層白沙。
養心殿沒有生火,還開著窗戶,寒風襲來,陳瑞文是武人無所謂,劉文彬、賈政年輕還挺得住,但溫方言畢竟老了,盡管身上穿著厚厚的衣服,他仍覺得骨頭都冷得陣陣發疼,看著御案前空著的龍椅,也許該考慮歸鄉養老了。
“皇上駕到!”
只見朱武城從養心殿后殿而入,徑直走到御案前坐下。
溫方言、劉文彬、陳瑞文和賈政起身施禮,朱武城擺了擺手道:“免禮平身!”
“唔?”
朱武城眉頭微皺,“把窗戶關了,生火。”
“是。”董山走過去把幾扇窗戶都關上了,幾個小黃門將早就準備好的香鼎都抬了進來,里面用檀香木燒著明火,滿殿飄香,溫暖如春。
“以后議事,早點將火生上,大冷天的,不用等朕。”
董山:“是。”向小黃門們使了個眼色。
幾個小黃門都退了出去。
董山從里間端來了幾碗熱茶,溫方言喝了幾口,覺得緩過了些,望了劉文彬一眼,抬頭對朱武城說道:“陛下,內閣與兵部商議過了,涉案的幾名草原貴族斬立決,家人流放鐵嶺衛。他們的部曲全部打散分到杭愛山參加筑城,可以直接授予他們大明戶籍。”
賈政站起了,“這是兵部擬的公文。”
董山立刻接了過去,轉身呈給了朱武城。
“不急。”
董山愣了一下,只好將折子擺在了御案上。
朱武城:“國丈。”
賈政:“臣在。”
“勾決名單呢?”
賈政一驚,接著下意識地瞟了一眼陳瑞文。
陳瑞文的眼睛一亮,點了下頭。
董山走到了賈政身邊,接過他從袖中掏出來的那張勾決名單,轉身呈到了御案上。
朱武城又默然了,薄薄的一張紙上寫著七位草原貴族的名字,這幾人都是明確表示效忠與自己,然而自己卻保不住他們。朱武城感到了從來沒有過的孤立,這使他難受,也使他萬難接受。
心里翻騰了好一陣子,朱武城突然望向了董山:“筆。”
董山將那池朱墨研濃了,雙手將那支朱筆呈了過去。
朱武城接過那支朱筆,在墨池里掭了掭,依次在一個個的名字邊勾去。
朱武城這時慢慢又望向了賈政,見他手中又多出了兩道奏疏,冷笑了一聲,“有什么都拿上來吧!”
賈政急了,“陛下.....”
朱武城陰陰地盯著他:“與漠北草原有關吧?”
“一本有關,一本無關。”
賈政小心翼翼地望著朱武城。
“那就說漠北草原的事吧。”
賈政:“是。這道奏本是榆林總兵保齡侯史鼐于十月二十日從和林遞來的,因為暴風雪襲擊了整個漠北草原,原定送進京的兩萬匹戰馬要推遲到下個月了。陛下答應撥付給河南衛的五千匹戰馬,兵部議定從御林軍中調撥。
另外,史鼐還在奏疏中提起了歸鄉一事,榆林衛士卒多是本地人,隨著年關臨近,軍卒每每因為思鄉而鬧事,軍心不穩,此事還需陛下裁決。”
朱武城一怔,很快明白鬧事的應該是御林軍,因為他們都是京畿、山東兩地的良家子弟,榆林衛沒有這個膽量!
又想到他們在外征戰了大半年,因為自己的原因卻不能歸鄉團聚,沉默了片刻,接著淡淡地說道:“軍營是個講規矩的地方,何時能討價還價了?說了駐防半年就半年,一天都不能少。不過塞外天氣嚴厲,他們也不容易,讓戶部多給他們送些物資,豐富些,特別是快到年關了。”
“是。”陳瑞文站起來。
朱武城:“兵部抓緊行文,六百里加急送去。另一本不會也是壞事吧?說吧。”
賈政站起身,“陛下,這是北海郡王托臣呈給陛下的謝恩折子。”
朱武城一顫。
溫方言、劉文彬都是一驚,看了看賈政手中的折子,又一齊望向朱武城。
朱武城無比欣慰,暗暗地吁了一口氣,示意董山把折子呈上。
董山從賈政手中接過奏折,呈與朱武城。
朱武城接過奏折展開一看,臉上毫不掩飾地流露出激賞的神情。接著把奏折放下,對幾人大聲說道:“明日朕要舉辦宮宴,宴請北海郡王等有功將士,幾位覺得如何?”
眾人都是一怔!
溫方言:“陛下圣明!”
劉文彬、陳瑞文、賈政起身附和。
朱武城點了點頭,接著說道:“居庸關守將不是回京述職了嗎?將他一起請來。”
董山:“是。老奴一定親自去請。”
此言一出,幾人都是一怔,立刻預感到這位又要有什么驚人的舉動了。
果然,朱武城開口了,“這么多年,他也辛苦了,也該升職了,嗯,就調山東怎么樣?至于山東總兵徐斌調大同鎮,大同總兵襄陽伯王斌調宣府,你們以為怎樣?”
陳瑞文:“山東總兵徐斌調大同是否不妥?畢竟他沒有統兵作戰的經驗.....”
朱武城淡淡道:“漠北草原已經成為了大明的疆土,關外還有著十幾萬精銳大軍,何需他領兵作戰!”
陳瑞文只得答道:“是.....”
就在這時,大殿外傳來了司禮監少監孟仟的聲音,“陛下,奴才有要事稟報。”
朱武城:“進來。”
門開了,一股寒風裹夾著幾片雪花撲進了大殿內,孟仟快步走了進來,恭恭敬敬地給朱武城行了跪拜大禮,這才說道:“啟稟陛下,玄真觀傳來消息,賈真人昨晚并沒有回到觀中。”
朱武城怔了一怔,“他沒有出城?”
孟仟:“出城了。”
朱武城站了起來,正色問道:“你沒有記錯?”
孟仟正襟跪著,肅然答道:“回皇上的話,賈真人為貴妃娘娘及腹中龍子祈福后,奴才親自送出的城,戌時一刻西便門出的神京城。”
突然,殿門開了,午門當值的大太監裹著一陣寒風沖了進來,絆倒在門檻上,連滾帶爬沖到了殿中,急聲道:“陛,陛下....北鎮撫司傳來了消息,寧國府世襲三品爵威烈將軍賈珍的父親賈敬被人殺死在了西山腳下的官道上.....”
死一般的沉寂!
賈政的臉白了。
溫方言、劉文彬、陳瑞文相互對視了一眼,他們聽明白了,賈敬在出宮回玄真觀的路上被人殺害了,而且看著朱武城的神態,事情肯定不簡單。
朱武城終于開口了,“你們當的好差!”
“奴才該死!”
孟仟立刻舉起手在自己依然紅腫的臉上響亮地扇了一掌,接著還要扇。
“罷了。”朱武城叫住了他。
“奴才死罪,請皇上治罪。”
孟仟趴了下去。
“唉!”朱武城這口氣嘆得好長,“沒有罪,你們都沒有罪......萬方有罪,罪在朕躬一人!”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震住了!
溫方言、劉文彬、陳瑞文、賈政連忙跪了下來。
董山撲通跪下了,“老奴有句話要和幾位大人說,今天陛下就是打死老奴,老奴也得說出來.....”向朱武城磕了個頭,方對幾人說道:“昨日賈真人被乾清宮的王副總管接進了乾清宮,說是給圣人祈福。雜家心想著貴妃娘娘剛請下來喜脈,賈真人又是貴妃娘娘的長輩,何不請真人給娘娘及腹中的龍子念幾句經文祈福?于是,雜家便擅自做主將準備出宮的真人給請到了鳳藻宮,許是因為親情,賈真人一直在鳳藻宮念了半天的經文為娘娘和皇子祈福,就耽擱了時辰.....”說著竟嗚嗚地哭了。
朱武城急了,一跺腳,怒道:“在那里哭什么?怕他們聽不見嗎?”
溫方言四人對視了一眼。
董山慢慢收了聲,哽咽著說道:“老奴這就自縛前往賈家說明原委,還陛下清白。”
朱武城的臉色立刻掠過一道凄然,沉默了稍頃,“說得清嗎?說不清的!”
賈政說話了,“臣相信陛下。”
朱武城動了一下容,靜默在那里。
“臣等愿意相信陛下!”
溫方言三人立刻開口附和。
朱武城緩和了臉色,拿起了那本謝恩折子,賈珝去了北海郡王府的事情他聽說了,明白此事與他有關,眼看就要到手的十幾萬精銳很可能就因此而泡湯了,心里翻騰了好一陣子,或許,自己太貪心了,不該將賈敬留下,至少不該這么晚。
會是他干的嗎?
如果是真的,自己該怎么辦?!
朱武城突然望向了溫方言,“首輔怎么看?”
溫方言為難了,躊躇了好一會兒才斟酌著說道:“陛下可下旨讓刑部尚書楊宗昌主審此案,其余人都不得亂動,以防有人渾水摸魚。”
朱武城點了點頭,喃喃地說道:“朕明白了.....”
陳瑞文的耳朵動了一下,臉色微微一變,目光望向了殿門。
其他人跟著也聽到了,是養心殿廣場上傳來的跑步聲,所有的目光又都緊張地望向了殿門。
..........
好大雪,漫天紛紛揚揚,廣安門城樓在影影綽綽中便顯得格外高大,排隊進城的百姓們密密麻麻在大雪中排著隊,守城禁軍們都戴上了大檐冬帽,挎刀執槍分兩列直立在紛飛的雪花中。
“噠噠....”
“噠噠....”
正在此時,遠處傳來了馬蹄的聲音。
禁軍千總伸長了脖子,注目望去,長長的吸了一口氣,一群全身披掛的騎兵,疾馳而來,廣安門大街上行人紛紛避讓躲閃。
把執勤的千總和禁軍士卒都嚇壞了。
千總:“快!把那邊準備進城的百姓都驅散了,叫他們閃到一邊去!”
一隊禁軍吼應著沖了出去。
原賈家族長賈敬身死的消息猶如一陣狂風吹遍了神京,滿城震驚。
..........
水溶把書案上的那幾封信抓了起來狠狠地扔在地上,發現還有幾本書沒扔,又抓了起來,扔了下去!
站在旁邊的侍衛長默默地低下了頭,書房內一時像死一般的沉寂。
這時,管家從門外走了進來。
水溶:“又是哪位來信訓斥本王?”
管家不做聲了,從懷里掏出一張紙來,深深地嘆了口氣,“王爺,北海郡王府遞來了一張紙,就一句話:國事艱難,莫要對不起列祖列宗,對不起先皇,對不起大家,也對不起天下的百姓。”
水溶臉一沉:“他這話是什么意思?”
看著撒得滿地的書信,管家彎下身來,默默地把書信一份一份撿起,放到了書案上,“他們也是關心王爺.....”
水溶有些不耐煩了,“他們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本王看著都惡心,憑什么?!”
管家嘆了口氣,“王爺,說句犯忌諱的話,您的脾氣是該改一改了.....就像您在外人面前一般就好.....”
水溶沒有生氣,反倒微微一笑,“怎么樣?”說著猛地起身走了出去。
管家和侍衛長對視了一眼,緊跟著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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